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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文喜欢自己玩,而且一个人能玩上好几个钟头——不论是把积木搭成一排然后再一下子推倒,还是排兵布阵、冲锋陷阵地玩战争游戏,抑或是看书,都可以是他独自一人。跟家人在一起时他的话很多,可是一旦到了和兄姐们挥起木剑玩击剑游戏的时候,他又成了那个经常把别人斗哭的家伙,就算对手是年长于他的姐姐又何妨。但是要把他和一个陌生人放到一个房间里,他又会偷偷地躲到椅子后面,用警惕的目光悄悄打量新来的人,直到他或者她离开为止。
他就是这样警惕地注视着霍瓦特公爵的。直到公爵带着他离开塔顿庄园时,骑在公爵马鞍后部的欧文才想开口说点什么,不过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个意外情况让欧文惊呆了,也吓傻了。一行人在欧文的家人面前策马而去渐行渐远,妈妈脸上的闪烁泪光映入眼帘,可是欧文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口,欧文觉得可能以后他就是变成哑巴了。
塔顿庄园就是他的世界,从地下室到阁楼,他熟悉庄园里每一个隐秘的角落。庄园里也有些让他害怕的地方——阴暗的酒窖,怪味刺鼻——但是也有一些只有他知道的秘密地方,可以藏匿起来,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在巨大的花园里,他曾经度过无数个简单而又快乐的日子,在草坪上奔跑,躺在厚厚的叶子上休憩,看蚂蚁和痒痒虫在地上爬。他喜欢看痒痒虫蜷成一团变成“小石子”的样子,他会把虫子放在手掌上让它们滚来滚去。然后,等到他停下来的时候,它们的小细腿就开始蠕动,直到整个身体完全伸直,再以后他就让虫儿们在自己的手掌上绕着圈爬。
欧文热爱自然,热爱户外,更热爱室内活动。书籍令他着迷,文字在他眼中正如痒痒虫爬在他皮肤上一样令人陶醉。读书的时候,他似乎随着文字进入了梦幻之都。在那里,他既听不到喧嚣,也听不到私语。只要小手能触及到的书籍,他无所不读,而且全部都过目不忘。对于书籍他一直如饥似渴,尤其对那些泉佑异能者的故事更是如痴如醉。
随着的马蹄声,塔顿庄园渐渐消失了,他的整个童年时代也随之被流放。霍瓦特直挺挺地骑在马上,二人同坐一鞍。除了偶尔问问孩子是不是饿了或者渴了,或者停下来让马休息的时候问问他要不要解手之外,他对这孩子就再没有说过别的话了。
公爵不是体型硕大的那种人,年纪比欧文的爸爸大一些。黑色的丝绒帽下面是一头浓密的灰白头发,剪短到齐颈的位置,与之相配的是一把浓密的山羊胡须。从他一脸严肃的苦相来看,欧文知道公爵并不乐意护送一个只有8岁大的小屁孩儿去王宫,他只想尽快地、毫无痛苦地完成任务。公爵几乎和欧文一样沉默,而他那些亲兵骑士则互相开着玩笑,作为旅伴,他们倒是看起来有趣多了。
王国之内所有的贵族都有徽章和箴言,欧文格外引以为荣的是自己家族的徽章和箴言,他从小就是看着这些长大的。基斯卡登家族的徽章叫做金角,一片蓝晶晶的底色,上面装饰着三只金鹿首,鹿首顶着金灿灿荆棘状的利角。霍瓦特家族的徽章底色是红的,一头金狮,嘴巴张开着,一只利箭从口中穿过。欧文不喜欢这种徽章的图案,因为他总是忍不住去想狮子的痛苦。公爵的徽章绣在战袍上,他的旗手跃马紧随其后,手持绣着徽章的大旗,向路人宣告,公爵驾到,闲人回避。因为有的骑士不仅佩剑,而且手执弓箭,全副武装,欧文的嘴巴就不由得闭得更紧了。
每天骑马赶路,欧文也搞不清过了多久。每天早上公爵都是在拂晓就推醒他,朝他皱着眉头,然后领他上马。欧文什么话也不说。公爵也什么都不说。去帝泉的一路上似乎都是这样。
欧文3岁的时候,曾经和家人一起来过锡尔迪金皇城。时间过去得实在太久了,他只留下了个特别模糊的记忆,但是当他们顺着大路慢慢接近皇城的时候,那些破碎的记忆开始聚拢,朦胧当中又变得熟悉起来。
帝泉城最大的特点就是她最初建于一条大河流域,而且恰巧位于大河从平地变成滔滔瀑布的地方。在大河的中央有一座大岛,庇护所就建在那座大岛上——也就是帝泉的圣母殿。瀑布中露出硕大的卵石和巨岩,尽管瀑布汹涌澎湃,巨石上仍攀附着一些细长的树枝。
从那些过去的传说中,欧文早就知道这座建筑是如何得名的,但是所有他看过的记载当中,没有一条能够说清楚他想知道的所有细节。在那些他曾经尝试去阅读的版本当中,讲的都是骑士、战斗和那些已经不复存在的各种各
样的王国的故事。而且所有的文字冗长无趣,根本无法引起他的兴趣。庇护所有两座坚固的塔楼,建筑物后面还赫然耸立着一串串的拱门,让这个庇护所俨然成了瀑布的复制品。河岸的一边是市区,屋顶呈楔形,烟囱冒着烟。在瀑布滔滔的水声中,羊儿咩咩的叫声,牛儿哞哞的叫声和马车牛车的声音混在一起,很难听得分明。而另一边,则是河岸高地上矗立着的宫殿,和宫殿一比,塔顿庄园显得像个玩具似的。
一座石桥把宫殿和这座岛连在一起,而把岛屿和城市其他主要河岸连在一起的是几座木桥。景色如此壮丽,欧文为了看个清楚,一直在马鞍上保持着倾斜的姿势。瀑布的奔腾之声在几英里之外都听得到,湍急的波涛听上去就像不息的风暴。
王宫建在一个绿色的山坡上,山坡上满是层层叠叠、郁郁葱葱树林,宫墙峭壁高耸,炮塔上空飘舞着皇家旗帜。从某些古老的石头城墙之处,欧文看得到部分高耸的花园和树木,以他涉世未深的眼光看来,那些城堡似乎已经在那里矗立了几千年。然而,王宫的正面则看不到常春藤或是葡萄藤,显然是一直被悉心养护的结果。
这里即将成为他的新家,国王已经宣欧文进殿做人质了。欧文的哥哥欧加农也在帝泉王宫住过一段时间。现在,他已经死了。这就是欧文离开的时候粑粑和嫲嫲一直不停哭泣的原因吗?这个王宫感觉不像个家,感觉像个遗迹,一个多年的废墟,一个危险的地方。
当他们骑马进城的时候,小号声响起,宣告着他们的到来,欧文发现成百的陌生人正盯着自己看,有的人还流露出了同情的目光,这使他更加地害羞不适,于是他就把脸埋在公爵的斗篷里,藏了起来。
当他们策马穿过城市和无处不在的瀑布声时,马蹄在鹅卵石地上发出的声音。欧文终于再次抬起头偷偷打量四周的商店和拥挤的人群。沉浸于此情此景,欧文一时还无法理解这样一个巨大的场景,他的感觉完全淹没在如此巨大的噪音和混乱当中。他想试图抑制自己的情绪,却发现自己在哭泣,想到没有了家人的庇护,他不禁伤心欲绝。为什么是他被选中去帝泉王宫?而不是别的人呢?
过了一会儿,霍瓦特才发觉小东西在抽泣,在马鞍上转过身俯视着他,“怎么了,小鬼?”他没好气地问道,胡子都撅了起来。
欧文看着他的眼睛,什么也不敢说,更不用说表露出他的真实感觉了。他想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没想到结果反而更糟糕。他感到泪水顺着脸颊不住地流淌。他觉得自己的处境既悲惨又孤独,过去的几天似乎是一个噩梦,而现在,他才开始意识到,噩梦就是他的新生活。
公爵招手叫来一名亲随。“去给这小家伙拿块松饼。去那边。”
“是,大人。”骑士说着,纵马向前而去。
欧文不想要松饼,他想回塔顿庄园。但没有任何理由让他敢这么说。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紧紧地抓着公爵的披风,眼睛盯着徽章上被利箭穿过的狮子,从骨子里感到难受。马队还在缓步向前,那个骑兵终于回来了,给了欧文一个浅褐色的松饼,上面沾着小黑粒。虽然心里不想要,他还是收下了,也没有说一句感谢的话,只是在手里紧紧地捧住。松饼很软,比他的手还大,从松饼上飘出的香味让他想起了家里的厨房。很快他的啜泣声停止了,用袖子抹了把鼻涕。松饼继续诱惑着他,他终于忍不住咬了一口。松饼的皮儿有点像蛋糕,他用牙齿咬着小黑粒儿的时候,种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这种新鲜的感觉他还从来没有体验过,可是味道实在好极了,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他们来到了一座通向庇护所的桥跟前,此时,欧文又开始活跃起来,通过这座浩瀚大河上的桥梁让他有点紧张。如果过桥的时候,桥被冲毁了,他们岂不是都要都被席卷而命丧瀑布?想到这里,他笑了笑,想着这倒是蛮好玩的——可是结局呢?河流巨大的冲击力撞击着木桥,让欧文有一种紧张的眩晕,胃里的松饼也随着揪作一团。他把公爵的斗篷抓得更紧了,都能感受到马蹄的震颤。
虽然到了圣母岛,但是对他们来说,显然也没有必要进去。有人在庇护所的庭院里拉磨,其中有几个把胳膊搭在门上休息,看着公爵一行人马经过。这帮人披头散发,一副乞丐相,有些人好奇地盯着欧文看。欧文也偷偷地打量了他们几眼,然后再次把脸藏在公爵斗篷的衣褶里。
他们迅速通过小岛,直奔通向城堡的石桥而去。炮楼又高又尖,欧文想,如
果云彩再低一点的话,这些炮楼都可以把云彩像肥皂泡一样戳爆了。随风飞舞的三角旗上既有锡尔迪金皇室的狮子标识,也有国王自己的军旗标识——他即位之后仍然继续佩戴的徽章,雪色封豕——一头雪白的野猪。欧文一向认为猪是友好的动物,也非常喜欢,但是这个黑色田野背景下的猪身和獠牙很吓人。
“就快到了,小家伙。”公爵粗声说道。马儿费力地穿过石桥,然后慢慢爬上缓坡。褐色的城堡看上去兆头并不坏,而且还有点友好,但是这种友好的印象被无处不在的白猪给毁了。更远处有一座更加高耸峭立的塔楼,看上去像把尖刀。欧文打了个寒颤。
他们到达吊桥,经过铁闸门,进入了王宫。这里是国王的宫廷,但是并不在王国的腹地。欧文是从他爸爸的一些地图和藏书中慢慢对此有些了解的。王宫应该更靠东部一些,河流在几里格之后注入大海。
下了马,欧文这才发现自己走在高大的巨石走廊上。闪烁的火把多少驱走了一些周围的昏暗。附近窗户不多,这地方显得凉爽、黑暗,尽管外面是仲夏的暑热。欧文看着这些旗帜、挂毯,闻得到正在燃烧的油、皮子和铁器的气味。他走在公爵身侧,满怀惊惧和不安。穿行长廊间,他走得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儿。奇怪的是他竟然能记得这些,他还知道他正朝着大厅走去。
一名高个儿男子从前面迎了过来,他比公爵年轻了很多,黑色的帽子下面是黄褐色的头发。此人身着黑色制服,袖子上绣着银色的斜杠,镶嵌的宝石华丽夺目,一看就是那种总是忙忙碌碌、步履匆匆的家伙。他的山羊胡子修剪整齐,尽管个头儿比公爵高得多,却没有公爵健壮。
“哈,史蒂夫!听到小号我就知道你到了,这边,这边,国王正往下来!我们必须快点!”
“拉特克利夫。”公爵一边说,一边微微点头。他并没有改变步伐,但是这个男人的举止让欧文不由得想要走快点。
“感谢圣泉,我们都从激战中活下来了。”他喘了口气说。“我都不敢相信,我们真的能活下来。这就是基斯卡登家的小崽子,嗯?”他轻蔑地看了欧文一眼,轻声地都笑出了节奏。“选了最小的,好像这就能过关似的。国王正处于狂怒之中,你想想。打仗受伤,他的腿到现在还在疼。医生们都说伤口正在痊愈,但是你知道他静不下来!但愿我们能劝住他,别再坐立不安,好好休息。西境有什么消息吗?”
霍瓦特面无表情地走着。“我会报告国王的。”他简短答道。
拉特克利夫皱皱眉,鼻孔喷火。“随你便。守好你的秘密吧。国王已经授权我招募更多的‘艾思斌’。如果一个面包师的老婆吃早饭的时候骂了国王,傍晚前我就会知道的。哦,我们到了。”进大厅的时候,他做作地摆出请进的手势。
猛地被带进这么一间大房子里,欧文差一点在地毯边上绊了一跤,随后才驻足站稳。他盯着从墙柱上垂挂的巨幅旗帜,木制格子框架撑起的巨大天花板,还有墙上高高的灰色窗户。从窗外挤进来一些光线,但是根本不足以给人任何温暖和安慰。几个仆人在屋子里匆匆地忙碌着,手里托着餐盘和大肚子酒瓶。壁炉里火焰熊熊。宝座台四角的喷泉给了宫殿一些生气,不过王座之上却空无一人。
“国王呢?”霍瓦特问道。
“就来了,老兄!就要来了!是我们等他驾临,而不是他等我们。”拉特克利夫看上去兴奋得发狂,好像他就要吃到美味的馅饼一样。欧文很担心地扫了他一眼,一半身体都躲进了公爵的斗篷下面。然后一个声音出现了。靴子的声音。但是脚步声并不均匀,几乎是连瘸带拐的。跟在公爵的身后,欧文走得更慢了,看着一名仆人打开了门。一个号手把喇叭凑到嘴边,吹出刺耳的曲调,宣告塞弗恩·阿根廷的到来,鞍鞭山战役的胜利者。
这个可怕的锡尔迪金君主。
大厅里的所有人一起肃穆而立。
国王的哥哥艾瑞德——在其生前——是一个英俊和蔼的人。他强壮,勇敢,但说实话,也好女色。四个儿子当中他是长子,还有两个弟弟已经去世。塞弗恩国王则最年幼,是统治这个国家已数世纪的大家族的最后继承人。他出生时就像橡树根一样蜷曲而结实。在力量和勇气上他一点不比大哥差,但丝毫没有他柔软的一面。他们说,国王的舌头比他的匕首更锋利。说话间,我已经感觉到了刀锋,我得承认。
——多米尼克·曼奇尼,驻圣泉圣母殿的“艾思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