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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后来得知,此前霍长风在鬼头村饮酒,乃是多年以来第一次。听说自从素心姑娘去世起,一贯嗜酒如命的霍长风便决心戒酒,以告慰素心姑娘在天之灵。如今他再提酒坛,想必是心结已然开化。
众人又行进了半月,愈是接近京城,沿路景致之变化便愈是显著。在此之前,周遭多为荒山野岭,人踪难觅,可越是接近京城地界,所遇之村镇民居便越是繁多。而且这里的居民大都生活富足,穿着举止较它州之人也更为讲究。飞雪在这里见识到了许多稀奇玩意儿,例如老师傅捏糖人,炒爆米花,卖风车的摊位等,眼下还没到京城,少女的内心便已经兴奋难耐了。
“我说飞雪啊。”商队穿过一个村庄时,霍长风特意买了一支风车赠与她。“眼看京城就要到了,你心中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
少女摆弄着手里的风车,笑脸盈盈。“一路上还要多谢霍大哥照顾,还有,谢谢你送我的风车。”
“不谢……”霍长风微微颔首,眉宇间仿佛有一丝伤感。“此番到京城之后,不知以后还能否再见……”
“霍大哥说的哪里话?”飞雪噗嗤一笑,“我何时说过到京城后便与你分离了?难不成你嫌我麻烦,不想管我了?”
“不不不……”霍长风尴尬一笑,心中却开心得紧。“既然如此,在京城游玩之后,你有何打算?”
“跟着你喽!”飞雪想也不想的回答,“我一女孩子家家,人生地不熟的,若是没个门道清的人带路,迟早要叫人贩子给哄了去。我发现一路上跟着你蛮有趣的,接下来姑且还跟着你好了。”
“既然这样,那就今晚休整一夜,明日你便随我一起回凌虚山。”
“什么?”飞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还没到京城吗?至于这么着急吗?”
霍长风邪魅一笑。“人命关天,鬼头村百余人口可还等着我回去救命呢。再说了,谁说咱们没到京城了?”眼下商队正行进在一条狭窄裂谷内,两侧石壁光滑高耸,抬头望天,只能瞧见一条细线。如那细线一般,脚下之路也窄得要命,只能容一人一马勉强通过。等转过前方那道弯,霍长风不禁回过头来,用怪异的眼光盯着飞雪,也不言语。
“哇!”待飞雪也转过那道弯,她终于明白霍长风为何如此。此刻展现在她眼前的,已不是那似乎永无尽头的狭窄过道,而是一面雄壮巍峨、高耸入云的赤色城墙。那墙体如此之高,即使骑在马背上,飞雪也需要扬起头颅才能看到顶端。而在那墙体之上,还有更加魁梧的金色楼宇雄踞其上,遮天蔽日,气派万分。
“嘿嘿,傻眼了吧!”莽汉牛金鼎骑马缓缓走出,一脸骄色。“我说大小姐,这只是城墙而已,一会儿进了城内,麻烦矜持一点,再怎么说你也是我们无旗门的贵客……”
“知道啦!”飞雪难掩内心的激动,连胯下
马儿都不要了,飞也似的向城门跑去。霍长风见之,只是微微一笑。“无妨,跟上去就好。”
眼前这城门比飞雪见过的任何一扇门都要气派。它高约五丈,宽约三丈,表面涂了朱红大漆,两只金光闪闪狮子头分别挂于两侧,口中撷着沉重门环,好不威武。而在朱红大门之前,两名头戴金盔,身披亮甲,手执银枪的武士迎风而立。飞雪见之,不由得又感叹一声。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眼见一妙龄少女侃侃而来,两名守卫也丝毫不减威风。
“小女子名曰飞雪,劳烦两位大哥打开城门放我进去,我等不及要看热闹了。”两名守卫面面相觑,少女飞雪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盔甲瞧。
“不行,小妹妹,不搞清楚你的身份,我们不能放你进去!”低声商讨后,其中一名武士回答。
“哎呀!我是跟无旗门的人一道来的,他们就在后面!”飞雪失望至极,急得直跺脚。“不信你们自己看!”
两名守卫抬眼望之,果然见霍长风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来。“原来是霍头领的人,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语罢,他们便快快开了城门。见此情景,少女先是一愣,随即朝霍长风吐吐舌头,跑进城去。
京城的景致果真不同凡响,飞雪进了城去,一晃便叫搞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大街之上车水马龙,无奇不有。有叫卖的,有杂耍的,还有席地而坐、口中念念有词的算命道士。摊位上摆的商品飞雪大都没见过,窗花剪纸、丝绸锦缎、瓦罐瓷瓶、玉器金饰,南北杂货,此方天地应有尽有。更有奇人异士者,躺在一块大青石上,肚皮上又放了块青石板上去,人夹在中间,活像一块放大的人肉烧饼。
只见另有一人,手里拎着根大锤,只消大吼一声,便砰的一声将锤子砸在那薄石板上。飞雪见之,慌忙用手捂了视线,心想惨了惨了,那躺在石板下的人肚子八成开了花了。正当她想要离去之际,却听得众人拍手叫好。她偷偷从指缝间瞄了一眼,却见那受击之人竟好端端站起来,石板反倒碎了一地。
又到一处,有一孩童,七八岁大小,黑不溜秋,赤着脚,右手掂个火把,左手提壶小酒。只见他站在人群中间,先是闷口小酒,随即高举火把。迟疑片刻后,只是破口往那火把上一吹,便有一条火舌喷涌而出,宛若神龙吐焰,甚是惊奇……白衣少女一心扑在这阵阵奇观之上,俨然忘记了霍长风一行人。待她走完了整条街,眼福大饱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掉了队,四下望之,没一张熟悉的面孔。
“哼,这个霍长风,说好带我一起的,现在却丢下我一个人。”少女有些生气,眼见脚下有颗石子,便哗啦一声把它踢得远远的。
“哎呀!”少女出了气,拍拍手刚打算原路返回,背后却传出一声惨叫。“谁在乱扔石子?到底是谁!”
少女一愣,方知自己闯祸
了,于是用手遮住脸想要溜之大吉。
“喂!说的就是你,砸了老朽还想拍拍屁股走人?还有没有王法?”飞雪清楚自己走不了了,遂硬着头皮转过身去。只见在不远处的柳树下,正躺着个衣衫褴褛的邋遢老头。那老汉身着灰色破袍,衣不蔽体,大冬天还赤着脚。他头发花白,而且不知道多久未曾洗涮,已然满是结块。还有他那张脸,肮脏不堪,满是泥渍。飞雪远远瞧他,只觉得少了些什么,一番苦想后,方知是少了木棍和瓷碗。
“对不起,老先生,我不是故意砸您的。”虽说平时骄扬跋扈惯了,可如今来了这偌大京城,加上人生地不熟,飞雪也不得已收敛了气焰。
“哼!这还差不多!”听得此话,那老头脸色稍稍好看一些。只见他坐起身来,扭了扭脖子,然后不知从哪儿取来一个破酒壶。“来,丫头,帮我打一壶酒去,老朽就不再追究了。”
飞雪犹豫不定,迟迟不肯过去。“可是老先生,小女子初来此地,哪里晓得去哪里打酒?”
“这有何难?”老头拧着眉毛,随即大笑一声,两颗门牙蜡黄锃亮。“老朽指路与你便是。你且听好了,沿着这条街直走,待到了第三个路口,你便左拐进去,等到了小巷尽头,再向右去,便能看到那梁家酒肆。等到了地方,你只需说是替齐老头打酒,那主人自然不会问你要酒钱。”
“这……”少女飞雪仍旧有些迟疑。
“快去快回!”不等飞雪作答,那老头只是轻轻一丢,破酒壶便不偏不倚落在少女手中。“路线你可记清了?”
少女大吃一惊,心想此人必不简单,于是赶紧恭敬行礼,“记下了,晚辈这便过去。”说完,她慌忙揣着酒壶离去。
她按照老者的指示一路向前,等到了地方,却根本不见什么酒肆,取而代之的乃是一座巍峨气派的青砖塔楼。这塔楼偏居京城一隅,前头是一座敞亮高堂,两侧则是些稍微低些的厢房,而在高堂之后,乃是一座直插云霄的青灰高塔。飞雪抬头望去,发现与这高塔比起来,连那巍峨城墙也黯然失色。当她把目光下移,只见宽广门庭两侧各挂了一方牌匾。右侧刻了五个大字,乃是:以我手中剑!左边遥相呼应,正是:荡尽天下魔!
见此景况,飞雪更是不解。眼见有一老者坐于厅内,头戴斗笠,羽扇轻摇,遂决心前去问询一番。“先生,不知此地可有个‘梁家酒肆’?如若有之,还请先生行个方便。”
那老者兀地停下手中羽扇,轻声道:“不曾听说有什么梁家酒肆,齐家酒肆倒是有一个。”
“哦?”少女赶忙俯身行礼,“还请先生替晚辈指路。”
“指什么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老者微微一笑,摘去斗笠,正是那挨了石子的邋遢老头。“老朽齐奉宁,江湖人称‘酒老’,不知姑娘要打什么味道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