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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阅完最后一张奏折,随手将批阅好的奏折放在一旁,靠在椅子上稍作休息。闭上眼睛,整个人都带上了两分慵懒。良久之后,才开口询问了一句。“椒房殿可有信儿?”
“陛下,皇后娘娘这几日都在调养身体。每日的药汤、膳食都是她宫中的大宫女巧宣负责,连御膳房的人都很少宣召。”郭舍人向前走了一步,如实的禀告他所知道的事。
郭舍人与其他的太监不同,他的名字并非是宫中赐名的一些吉利名姓,反倒是保留了自己做太监之前的名字。此人颇受刘彻的信任,在刘彻身边服侍。
“嗯。”刘彻随口应了一句。陈阿娇开口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极为震惊。随后他便冷静了下来,空言谁都会说。区别只是,做到与做不到。
他印象之中的陈阿娇,不可能会是一个合格的皇后。她容不下后宫花枝招展的后妃,也看不惯其他女子为他孕育的子嗣。又何谈母仪天下?
这几日,她当真沉寂了下来,不吵不闹。只是……也未曾踏出椒房殿半步。
“阿娇姐的身子应该调养的差不多了。”刘彻睁开眼睛,身体也重新坐正。
“梁太医说皇后娘娘身子虚弱,服药四五日就会好上一些。只是日后,还要注意调理。”郭舍人没有开口说陈阿娇的身体如今调理的好还是不好,只是重复了梁太医的话。
“阿娇姐身体安康是我大汉之福。只是不知,以后阿娇姐是否还这般的‘修身养性’。”刘彻看着自己面前不远处的玉玺,唇边的笑意多了一丝柔和。
“……”郭舍人没有言语,他也清楚皇上要的并不是他的回答。
郭舍人不由想到几日前椒房殿之中皇后娘娘的表现,心下隐约有个大胆的猜测。能够说出皇上不信任她,能够对自己无法孕育皇嗣的皇后娘娘。真的还如同曾经那般,将皇上看作是最重要的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是皇后娘娘真的放下了对皇上的感情,哪怕改不掉她意气用事的性子,在这后宫之中没有人比她适合皇后之位。
卫夫人的确大度,出身却不够尊贵,行事之间难免会有一些小家子气。皇后本是翁主出身,这皇宫的规则她心里其实最清楚不过。再加上她往日行为荒唐,在后妃和下人之中积威甚深,想来没有人胆敢阳奉阴违。
只是,出身对于皇后娘娘来说,是优势也是劣势。皇上对窦氏一族……
书房的门被敲出细微的声响,郭舍人连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若是其他的地方,小太监可以直接禀报一些事。不过,显然这些地方并不包括这间帝王的书房。打扰帝王处理公事,可是大罪。
没多大会儿,郭舍人便回到了书房。他对上刘彻的视线,不等帝王发问便开口。“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哦?你们还不快将皇后娘娘请进来。”刘彻看向那紧闭的房门。陈阿娇,果然不可能安稳下来。她老老实实的呆在椒房殿的这几日,恐怕是她的身体根本不允许她继续胡闹。如今刚刚好上一些,便要故态复萌了么?
“臣妾参见陛下。”陈阿娇向着刘彻施礼,依旧是极为标准的礼节,没有半点马虎。
“阿娇姐快快请起。”刘彻说着便从座位上站起来。“阿娇姐身子还很虚弱,没有外人的时候,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往日,阿娇姐不是最讨厌这繁琐的礼仪了么?”
巧宣小心翼翼的扶着陈阿娇起身,然后恭恭敬敬的退到的一旁。
陈阿娇未曾讨厌过宫中繁琐的礼仪,她是馆陶长公主精心培养出来的。馆陶长公主一心想要让自己的女儿成为皇后,她怎么可能让陈阿娇厌倦礼仪?
陈阿娇对礼仪不曾厌倦,她只是借着这个方式,来展现自己在刘彻心中不同的地位。哪怕宫中的妃子再多,能够不遵规守纪对刘彻施礼的只有她一个。她喜欢的,只是这个特殊性。
“以往是臣妾任性,这宫中的礼仪岂能用一句‘喜欢’或者‘不喜欢’来逃避。既然是祖上的规矩,臣妾自当顺从才对。”寻罂对上刘彻的视线,“陛下以后也莫要再如此称呼臣妾,无论进宫之前是什么身份,在这后宫之中,陈阿娇就只是后宫的一员。”
“……”刘彻的视线之中有几分晦涩难明,他对陈阿娇的称呼一直是阿娇姐。哪怕对陈阿娇再怎么厌弃,他从未想过要换一个称呼。如今,陈阿娇却突然间提起这一点。不再是‘阿娇姐’,只能称之为‘皇后’么?从原本的亲昵,到这般疏离……
“臣妾有事情想与陛下商议一番。”寻罂将刘彻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下越发的镇定。
“赐座。”刘彻随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杯盏,放在唇边抿了抿,掩饰下自己太过明显的情绪。“阿娇……皇后有什么事情直说无妨。”
寻罂坐在软和的椅子上,陈阿娇记忆之中可未曾有这般待遇。她来这书房的次数也不少,大多数都是不欢而散。哪怕是两人关系最好的时候,刘彻对她也是满满的防备,怎么可能愿意她踏入这宣室殿重地。
表面上是一个人,只是变换一个态度,便是两种待遇。“今日臣妾在上林苑撞见了几位妹妹,当真是花容月貌,难怪皇上喜欢。”
“她们比不得皇后颜色姣好。”这句话是场面话,却也是事实。
刘彻说出口之后,便不由得将视线放在了陈阿娇的面庞上,只是四五日未见,陈阿娇面色上的苍白已经被晕红的色泽替代。没有了那份惹人怜惜的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目了然的娇艳。
如今她面上不再如同往日一般带着精致的妆容,却比妆点任何的妆容都耀眼。刘彻想到他最初看到少女的时候,便是被这样的容颜震撼。只是,随着成长,权利利益占据了他更多的视线,让他忘却了那最初的动容。
岁月当真是喜爱陈阿娇,明明比他还大上几岁的年纪,这容颜却仿佛留在了二八年华。区别只是,比之当年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寻罂淡淡的看了刘彻一眼,这句话已经算得上是调戏。想到历史上对刘彻的记录,她淡定的接受了这个设定。刘彻一直极为‘好色’,陈阿娇、卫子夫、李夫人、赵钩戈,都是有名的美女。
寻罂收回自己的视线,仿佛没有听到刘彻的话语一般,更别说什么娇羞的神色。“臣妾知晓皇上最喜卫夫人,只是如今卫夫人身怀有孕,自当以皇嗣为主。皇上可以多去其他妹妹那里坐坐。”
在刘彻的心目之中,一个能够与他并肩而立的皇后,自当是要处处为他着想。能够很好的处理后宫事务,能够将皇嗣放在首位。不嫉不妒,端庄大度。
陈阿娇能说出这句话来,该死的符合他心目之中的皇后形象。心中涌现出的并不是喜悦,有什么东西在心中不断地发酵,酸酸涩涩,让人难耐。这是他心目中的皇后,却不该是陈阿娇。“可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刘彻始终不认为陈阿娇能够心甘情愿的说出这样的话语,曾经的记忆在他心目之中太过深刻。亦或是,他只是主观的不愿意承认。
“在这后宫之中,有哪个敢在臣妾面前嚼耳根子?!”寻罂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傲气。她的视线之中也出现了几分明显的冷漠与狠辣。
这样的神色,刘彻相当熟悉。陈阿娇从来不是一个菟丝花,她像是一只刺猬,只要有人戳到了她的痛处,她定然会让别人遍体鳞伤。
“既然不是小人调拨,那皇后你……”刘彻的视线不由得胶着在陈阿娇的身上。
“皇上曾说过臣妾向来‘大度’,臣妾以往是愧对了那句夸赞。如今那句话,臣妾受的心安理得。”寻罂从座位上起身。“近日皇上公务繁忙,常宿在宣室殿。以臣妾之见,皇上需劳逸结合,临幸后宫的妃嫔。也好多为皇室添些新鲜血液……”
刘彻宁可陈阿娇没有添上最后一句,那他还可以自欺欺人的将这些话语当作是陈阿娇变相的邀宠。‘为皇室添一些新鲜的血液’一句话便将她自己排除在外,也让刘彻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陈阿娇。
陈阿娇说他没有相信过她,当真是再正确不过。就算是到现在,他甚至还在想,陈阿娇的所作所为,是否有其他的意思。实际上,她所表达的东西,一直再明显不过,是他想的太复杂。
她的承诺,才当真是一诺千金。
陈阿娇说,她要做一个合格的皇后。如今她也在履行自己的这句承诺,这般淡然的与他商量着宠幸那些妃嫔。
哪怕陈阿娇与馆陶长公主府,有着牵扯不断的联系。他却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陈阿娇,最符合自己对皇后的期待。
“皇后当真‘大度’,在这后宫之中,恐怕也不会再有人比你做的更好。”刘彻心下有几分不甘。他不知自己是不甘计划被完全打乱,还是不甘心其他……
“臣妾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大度’,现在却觉得没什么困难。”寻罂的神色柔和了一些,她对上刘彻的视线,有一瞬间恍惚,很快便清醒了过来。“臣妾以为,有些事情这一辈子都做不到,现在却完成的轻而易举。”
“阿娇姐……”刘彻下意识的不想听陈阿娇接下来的话。
“陛下,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人,就只是皇后。可以是后宫之主,可以是臣是妾,却当不起你一句阿娇姐。”寻罂向前走了两步,与刘彻仅隔着一张桌子。她站在桌前,他坐在桌后。
寻罂可以平视刘彻,甚至是俯视。“臣妾终于明白,一个合格的皇后,绝不允许自己爱上一个真正的帝王。”
刘彻想要反驳,却找不到适当的话语。他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之中抽空,让他只能够看着陈阿娇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