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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世界太疯狂(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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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 我家中尚有幼子, 这么大的雪会冻死他的, 不行——”

    “我家中还有老母……”

    “我……”

    有第一个被蛊惑的人醒了过来,就会有第二个, 第三个,第一百个,当然也有心如死灰, 不愿醒来的。

    人性有的时候非常复杂, 但有时候却也出乎意料地简单而纯粹。

    谭昭特意设了阵法, 祭坛之内的景象外头是瞧不见的,唯有鲛人少女平和带着抚慰力量的歌声从结界裂缝处传进来。

    鲛人的歌声,是这世上最治愈的存在,这句话不是瞎吹的。

    谭昭能感觉到祭坛上灵魂力量的平和, 刚要乘势追击, 却听得一人倚靠在别人身上,讥诮一声道:“那又如何!暴秦尚在,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冻死了, 总比像咱们这样好!”

    “对!大不了, 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人心易煽动,经受过苦楚的人更加懂得这个世道求生的苦难, 是啊, 这世道活和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不定他们这一妥协,家中的妻儿老母就会无辜丧命,又或者……早就在这世道活不下去了。

    太难了, 不如死了算了,长城上自杀的民夫还少吗?

    “那如果我说,再也没有来生呢?”

    满堂皆静。

    随后又有人带节奏:“大家别听他的,他必是暴秦派来……”

    谭昭难得粗蛮地打断人说话:“冤有头,债有主,让你们陷入惨境的是谁?受大雪苦楚的又是谁?”

    “恕我直言,你们报复的只是无辜百姓,他们何其无辜!与从前的你们,一样!但今日之后,你们背负罪孽,再无轮回的机会,而与你们相关的亲眷,也会因为你们的一念之差背负这份罪孽,天道清算,日日受贫困疾苦轮回,直到偿还这笔孽债。”

    “觉得我在骗你们?”

    “说句残忍的话,你们的死,外头百姓的死,与我何干?不过是不想你们受蒙骗,白瞎一条命罢了。”

    除了殷娇的歌声,又是长久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发出了不甘的声音:“俺信你!俺还想活!不孬!”

    有人带头,自然就有些附和,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红光自祭坛冲杀上来,谭昭见之,眼神中迸发一丝厌恶,提着的剑早已蓄势待发,一道寒光迅速迎了上去,擦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声。

    “不想死的,就把胸口的东西擦掉!”

    谭昭吼完,他便不再留力,也是难得地痛下杀手,这东西可不是人,不需要他去遵守系统不能杀人的规则。

    谭昭的剑,一向快而锋利。

    有人反应过来,艰难地拉开胸口的破布,却发现用手根本无法擦除,他心里一急,忽然就发现原本用鲜血画就的图案开始褪色。

    有人褪得快,有人心有不死,无法褪去。

    趁着这番功夫,谭昭举剑,将红光斩于空中,剧烈的血色在头顶炸裂开来,这是——

    秦赵氏血脉的血。

    谭昭立刻明白过来,他的动作也不可谓不快,只见他从系统空间里掏出一个玉瓶,几乎是刹那间的功夫,就将即将要坠落在人山之上的“红雪”全部接住。

    又迅速将玉瓶封好,丢到系统空间里和公子酒的血作伴。

    随后刹那间,地动山摇。

    谭昭落在地上,祭坛已经在剧烈晃动了,他设下的遮掩阵法瞬间失效,外面的人看到里面的景象,立刻意识到事情已经到了最紧张的时刻。

    殷娇再不留力,声音里的灵力迅速晕荡开来。

    张良和张戌也拔剑而起,只待结界失效,便冲将进去,钟焕瞧着显然已经有些脱力,他们虽并无神鬼手段,抵御一二却还是做得到的。

    谭昭朝外面望了一样,明白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用剑支撑在原地,看着一个个已经死去的灵魂消去印记,在歌声的安抚下往生。

    直到最后一个灵魂往生,他终于噗通一声坐了下去。

    张良已经冲了进来,以剑护卫着钟焕,口中难掩关心焦急:“疏之,你没事吧?”

    谭昭摇了摇头,示意那些活着的民夫并没有强横的武力,伤不到他。

    而那头,张戌仍在护卫殷娇,歌声并没有停,甚至变得愈发平和起来。

    不知几时,风雪忽然就停了,静谧的旷野之上,仍然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他们这边急促的呼吸声,似乎昭示着生命的渺小而倔强。

    殷娇这才停了歌声,她的嗓子也哑得不成样子,用灵力歌唱即便是鲛人都非常耗损元气,她由张戌搀扶着过来,深蓝色的眸子有些悲哀与怜悯。

    祭坛已经整个裂开来了,有些民夫已经死了,有些尚还活着,但历经献祭一事,即便仪式没有最终完成,流失的东西却是再也补不回来了。

    八百多条人命,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了。

    祭坛阵虽破,但四人的心情却各有沉重。

    **

    公子酒第二日醒来,大雪已经停了,甚至久违的太阳难得的和煦,半点儿不像寒冬里的太阳,雪化得出乎意料得快。

    “唧唧!”

    “小祖宗,你怎么在这儿?”公子酒吓得差点窜起来。

    风狸将压在身下的锦帛露出来,再度唧唧了两声,往前推了一推。

    “给我的?”

    公子酒狐疑地接过,入目就是遒劲飞扬的大字,不是难懂的秦篆,而是行书,大佬这字真是没的说啊,再细看内容,他才知道大佬有事离开,他现在的监护权移交给小祖宗了,顺便暂任铲屎官。

    “……那就有劳小祖宗照拂了。”感觉怪怪的,不过算了,能保命比啥都强。

    风狸唧唧两声,顺着人的手掌爬到了头顶,然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公子酒:……咋地,是他的肩膀不够宽,不能给人安全感吗?

    等大概到了中午时分,公子酒去见兄长扶苏,得到了两个消息。一是照这个融雪速度,明日就可返回上郡,二是孟姜女昨夜冻死了。

    “冻死了?”公子酒心里有点儿没数,怕不是大佬他们做了什么吧。

    扶苏多敏锐的人啊,立刻意识到里面的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立刻道:“你,不对,是钟先生有所动作,对不对?”

    遭了遭了,大佬你快回来呀!

    公子酒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他也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好在这个时候头顶的小祖宗及时醒来,不知打哪儿又掏出一张锦帛,一个轻跃就跳到了扶苏的怀中。

    扶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兽,这才接过锦帛,仔细看了起来。

    公子酒看这一番互动,心中无比坚定小祖宗绝壁是成精了,甚至还认字,要不怎么会这么机灵呢。

    嘤,这年头连兽都比他认字,委屈巴巴。

    扶苏看完,对上面陈述的文字也很有一番心惊肉跳,他当即不再犹豫,安抚了两下小兽,便交还给弟弟,带着人去找赵高兴师问罪去了。

    公子酒不明就里,不过他很有自知之明,这种神仙打架他是参与不进去的,带着小祖宗原模原样回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此时此刻,谭昭正在与张良三人诀别。

    殷娇哑了嗓子,不好说话,便带着张戌去了远处等待。

    昨夜,风雪平静后,他们一行四人将所有死去的城旦尽数掩埋,又立下墓碑,以待来日碑刻。

    直到方才,终于全部掩埋,也终于到了分开的时候。

    “疏之,可以告诉我那谶书上写了什么吗?”

    谭昭摇了摇头:“你明知道我不会说的。”

    张良一笑:“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谭昭也并不否认:“是朋友啊,但亲人之间尚有秘密,朋友之间有一些,也是实属正常,不是吗?”

    碰了颗软钉子,张良也不恼:“你说得也是,只是秦如此作为,疏之当真还要……”

    “子房,其实你误会了。”

    张良不解:“误会什么?”

    “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衷心,我也不是什么高尚无私的人,国家大事,天下苍生,我一人又能管得了多少?”谭昭丝毫不掩饰他的意志,“我并没有忠于任何人。”

    “只凭本心而行?”

    谭昭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张良就明白了。

    “你真让我惊讶。”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张良虽对谶书贼心不死,却也不再逼问:“朋友,希望有一日你能开口同我说,珍重。”

    “会有那么一日的,再会。”

    虽不是江湖人,却难得的有一番江湖气概。

    谭昭是在旁晚回到驻扎营地的,公子酒就等在帐中,一见人差点两眼泪汪汪。

    “大佬,你可终于回来了,干啥去了呀?”

    大佬如是回答:“一不小心去救了个世,可把我累坏了。”

    “……”说得跟超级英雄出门买菜似的,可信度极低啊。

    公子酒往后头望了望,脖子都快伸长了,终于忍不住问道:“大佬,我偶像呢?”

    谭昭坐定,喝了口热水,不由地有些好奇:“张子房做了什么,把你变成了追星少男?”

    说起这个话题,公子酒立刻来了兴致:“大佬,你就没跟人约过王者峡谷见?”

    “……”啥玩意儿?感觉有代沟了。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一日手札:哈哈哈哈,毕竟你年纪大了,这个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