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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别这样,大卫!”
“我的天,阿列克谢,他疯了!谢尔盖,抓住他,把他摁住……你,帮帮谢尔盖!把他按在地上,我好跟他说话。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两个苏联助手只得把大声尖叫的伯恩扳倒在草地上。刚才他从墙上被炸开的洞里冲了出去,跑进高高的草丛中,徒劳无益地想找出“胡狼”。他端起AK47冲着远处的田野开火,直到把弹夹打空。谢尔盖和那个没被打死的后援跟在伯恩后面跑了出去,前者从他手里夺下了枪,然后两个人一起扶着歇斯底里的伯恩,回到面目全非的乡村小酒店后方。康克林和克鲁普金在那儿等着他们。浑身是汗、直喘粗气的五个人强撑着迈开大步,恍恍惚惚地赶回酒店的前面;在门口,“变色龙”的歇斯底里又一次无法控制地爆发了。
“胡狼”的豪华轿车已经踪影全无。卡洛斯逃脱时从相反的一条路线溜之大吉,杰森·伯恩则发了疯。
“摁住他!”克鲁普金在伯恩身旁跪下来,两个助手把伯恩紧紧压在地上。克格勃情报官弯下身,张开手按在美国人的脸上,用大拇指和食指掐住他的脸颊,强迫“踏脚石七十一”的人看着自己。“我只说一次,伯恩先生;你要是听不进去,就一个人待在这里好了,后果自负!但我们必须离开。你要是能控制住自己,不出一个钟头我们就可以回到巴黎,跟能管这事的美国政府官员联系。警告你的那张纸条我看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们那帮人完全能保护你的家人——亚历山大跟我说了你家人的情况。但是在联系的时候,你——你自己——必须参加。伯恩先生,你要么就理智一点儿,要么就见鬼去吧。你打算怎么样?”
被两个苏联人用膝盖压在地上的“变色龙”使劲挣扎着吐出一口气,简直就像是临死前的最后一次呼吸。他的视线又清晰起来,然后开口答道:“让这两个混蛋放开我。”
“其中的一个混蛋可救了你的命。”康克林说。
“我也救了其中一个混蛋的命。就这么着吧。”
防弹雪铁龙沿着乡村小路向巴黎的高速公路疾驰。克鲁普金拿起扰频移动电话,命令一队人前往埃佩尔农,马上把苏联后援车的残骸弄走。被打死的那个人的尸体已经小心地抬进了雪铁龙的后备箱;如果有人问起,苏联官方的说法就是此事与他们毫无干系:有两个低级别外交人员到乡下去吃午饭,不巧正碰上了那场大屠杀。有几个杀手戴着尼龙面罩,其他几人的长相则根本没看清。当时,这两位外交人员从后门溜到外头,逃命去了。事件结束后他们回到了餐馆,找东西把死者盖起来,还试着安慰店里歇斯底里的妇女和仅有的一位男性幸存者。他们给上级打电话报告了这起可怕的事件;上级指示他们通知当地警方,并立即返回使馆。他们只不过是碰巧身处一次法国犯罪行为的现场,苏联的利益决不能因此而受到损害。
“一听就是典型的俄国腔调。”克鲁普金说。
“有人会相信么?”康克林表示怀疑。
“信不信都没关系,”苏联人答道,“埃佩尔农的这起事件很明显就是‘胡狼’在搞报复。被炸死的老头、两个戴尼龙面罩的恐怖分子小喽啰——法国安全局很熟悉这些标志。就算我们扯在里头,那也是在正义的一方,我们在场的事法国人是不会追查的。”
伯恩沉默不语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克鲁普金坐在他旁边,康克林则坐在苏联人前头的折叠坐椅上。伯恩把双眼从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上收回来,往扶手上狠狠擂了一拳,不再闷声不响地生气了。“天哪,我的孩子!”他喊道,“那个杂种究竟是怎么知道冷杉庄园的?”
“请原谅,伯恩先生,”克鲁普金轻声插了一句,“我知道这话说起来容易,但你要接受却很难;不过,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和华盛顿联系了。我对中情局保护自己人的本事还是有所了解的,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的效率高得叫人发疯。”
“假如卡洛斯能渗透到这么深的层次,可见这种本事也他妈不怎么样!”
“也许他并没有渗透进来,”苏联人说,“可能他另有消息来源。”
“根本就没有什么消息来源。”
“这谁也说不准,先生。”
他们冒着下午耀眼的阳光从巴黎的街道上疾驰而过,行人在酷暑之下个个汗流浃背。最后,他们终于到了地处拉纳大街的苏联使馆。门卫一眼就认出了克鲁普金的那辆灰色雪铁龙,挥手放行,他们从大门口快速开了进去。车子绕过铺着圆石的庭院,停在主楼入口处壮观的大理石台阶和饰以雕塑的拱门前。
“谢尔盖,别走远了,”克格勃情报官命令道,“一旦法国安全局的人要找我们,就由你去应付。”接着,仿佛是又想起了什么事,克鲁普金转向了坐在谢尔盖旁边前座上的那个助理。“别在意啊,年轻人,”他补充道,“不过多年来我这位老朋友兼司机学会了很多应付类似局面的手段。但是,你也有事要做。处理一下我们死去的忠诚同志的遗体,然后送去火化。报告该怎么写内务部会跟你解释的。”季米特里·克鲁普金点了一下头,示意杰森·伯恩和亚历山大·康克林下车。
一进到楼里,克鲁普金就对看门的军警解释说,他不想让自己的客人走装了金属探测仪的安检门,按规定苏联大使馆的访客全都得从这儿过。私底下,他还悄声用英语对客人们说:“你们能想像警报会响成啥样吗?两个携带武器、来自凶残的中情局的美国人,竟然在这座无产阶级堡垒的厅堂之中到处晃悠?天哪,这会儿我的卵蛋都能感觉到西伯利亚流放地的刺骨严寒啦。”
他们走过装饰富丽、一派十九世纪奢华风格的大堂,来到一部装着黄铜格栅的典型法国式电梯前;一行人进了电梯,上到三楼。格栅打开了,克鲁普金领着众人走进一条宽阔的走廊。“我们要用馆里的一间会议室,”他说,“见到这个会议室的美国人只有你们几个,以后也不会再有,因为那是没装窃听设备的少数几间办公室之一。”
“刚才这句话要是让你戴上测谎仪再说一遍,你肯定不干,对不对?”康克林笑着问道。
“阿列克谢,我跟你一样,很久以前就学会怎么骗过那些愚蠢的仪器了;但即便我没有这种本事,我也完全愿意为刚才的那句话接受测谎仪测试,因为我说的是事实。坦白告诉你,我们不装窃听器是为了防备自己人。快来吧。”
会议室的大小与普通郊区住宅里的餐厅相仿,不过这里配着一张沉重的长桌,深色的家具充满阳刚之气,厚重的椅子结实得纹丝不动,坐起来很舒服。必不可少的列宁肖像居中挂在长桌首席座位后的墙上,十分醒目。首席座位的旁边有一张矮桌,以供人方便地使用电话控制台。“我知道你很着急,”克鲁普金说着走向控制台,“所以我这就给你开通国际线路。”克鲁普金拿起电话,按了一个键,飞快地用俄语说起话来。开通线路之后,他挂断电话,转向了美国人。“派给你的线路是二十六号;第二排最右边的那个按钮。”
“谢谢。”康克林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了克格勃的情报官,“克鲁普金,我还得请你帮个忙。这是巴黎的一个电话号码。据说通过它可以直接和‘胡狼’联系,但它跟别人告诉伯恩的号码不一样,那个号确实联系上了‘胡狼’。我们不知道这个号码是怎么回事,但不管怎样,它肯定和卡洛斯有关。”
“你又不想直接打电话,因为一打对方就会知道你们已经掌握了这个号码——这关系到掌握主动的准则,诸如此类。当然了,我能理解。何必打草惊蛇呢?这事我来办。”克鲁普金看了看伯恩,脸上带着一个同行长者那种善解人意的神情。“伯恩先生,你多保重,要坚强一点。在没碰到什么危险的时候,沙皇的追随者们都喜欢这么说。虽然你现在很担忧,我对兰利方面的能力可是非常有信心。我有许多不算太重要的行动都被他们破坏了,多得我都不愿去想。”
“我看你肯定也把他们整得够呛。”伯恩瞟着电话控制台不耐烦地说。
“想到这一点,我就有劲头继续干下去了。”
“谢谢你,克鲁普金,”康克林说,“借用你的说法,你是个很好的老对手。”
“我还得再说一遍,你的父母可真丢脸!你想想看,他们当年要是留在祖国苏联……如今你我说不定都已经执掌克格勃了。”
“而且在湖边还有两栋房子?”
“你疯了吗,阿列克谢?整个日内瓦湖都是咱们的!”克鲁普金转过身朝门口走去,轻笑一声出了门。
“在你们这帮人看来这就是一场该死的游戏,是不是?”伯恩说。
“某种程度上是这样,”康克林表示赞成,“但是在信息被窃取、有可能导致生命危险的时候,就不是什么游戏了——顺便说一句,我们双方都是这么认为的。那就到了亮出武器、结束游戏的时候。”
“跟兰利联系,”伯恩粗鲁地说了一句,朝控制台点了点头,“霍兰得跟咱们解释解释。”
“联系兰利没有用——”
“什么?”
“太早了;这会儿美国都还没到七点钟。不过你别担心,我可以绕过去。”康克林又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一本小记事本。
“绕过去?”伯恩喊道,“这算是哪门子故弄玄虚的说法?我都快疯了,亚历山大,在那边的可是我的孩子!”
“放松点,这个说法只有一种意思:我这有他不公开的家庭电话号码。”康克林坐下来拿起电话;他拨了号码。
“天哪,‘绕过去’。你们这帮抱着过时暗号不放的老古董连英语都不会说了。绕过去!”
“不好意思,大教授,习惯了……彼得吗?我是亚历山大。睁开眼睛醒一醒,水手。我们碰到麻烦了。”
“我用不着醒一醒,”弗吉尼亚费尔法克斯传来的声音说道,“我刚跑完八公里回来。”
“哦,你们这些长着两只脚的人还自以为挺聪明。”
“天哪,对不起,亚历山大……我不是有意——”
“你当然不是啦,海军少尉霍兰。不过我们碰到了一个问题。”
“这也就是说,最起码你们已经联系上了。你找到伯恩了。”
“他就站在我背后。我们这会儿在苏联驻巴黎大使馆给你打电话。”
“什么?我的老天!”
“不是老天,只不过是卡塞特做的安排。还记得吧?”
“啊,没错,我忘了……那伯恩的妻子呢?”
“莫里斯·帕诺夫和她在一起。好医生承担起了医疗事务,对此我很感激。”
“我也是。
还有什么进展?”
“恐怕不是你想听的那种进展,但你可得听清楚了。”
“你在说什么啊?”
“‘胡狼’知道冷杉庄园的事了。”
“你疯了吧?!”中情局局长大吼,连越洋电话里都能听到刺耳的嗡嗡声,“谁都不知道那地方!除了查尔斯·卡塞特和我本人。我们编造了一整套情况,起了假名字,还把背景放在中美洲。这些情况和巴黎相差十万八千里,谁也不可能发现其中的关联。另外,下达命令时根本就没提到过冷杉庄园这个地方!老天作证,亚历山大,这件事绝对是密不透风,因为我们不会让其他任何人经手的!”
“事实就是事实,彼得。我的朋友收到了一张纸条,上头说冷杉庄园的树木将熊熊燃烧,孩子们也会葬身火海。”
“狗娘养的!”霍兰喊道,“你别挂,”他吩咐说,“我来给那边的圣雅各打电话,然后实施最高戒备,今天上午就把他们转移走。别挂电话!”康克林抬起眼看了看伯恩。电话机放在他们中间,刚才的话两个人都听到了。
“就算有人泄露了风声——确实是泄露了——那也不可能是兰利的人。”康克林说。
“肯定是兰利那边的!他挖得还不够深。”
“那他该到哪儿去挖?”
“天哪,你们才是专家啊。把他们接走的直升机;机组人员,还有那些批准美国飞机进入英国领空的人。我的天!卡洛斯收买了蒙塞特拉那个卑鄙的直辖总督,还有他手下负责缉毒的主管。他要想掌握美国军方和普利茅斯之间的通讯情况,又有什么难的?”
“可是你刚才也听见了,”康克林坚持说,“名字是假的,编造的情况以中美洲为背景;最重要的是,转机航班上的人谁也不知道冷杉庄园。谁也不知道……我们有个缺口。”
“别再跟我说这些神神秘秘的行话了。”
“这一点儿都不神秘。缺口就是一个没被填上的空缺——”
“亚历山大?”电话里又响起了彼得·霍兰怒气冲冲的声音。
“我在呢,彼得。”
“我们这就把他们转移走,要去什么地方连你都不告诉。圣雅各气得够呛,因为库珀太太和孩子们已经安顿下来了,但我跟他说过一个钟头就得出发。”
“我想和约翰通话。”伯恩弯下腰冲着电话大声说,好让对方听见。
“见到你很高兴,即使只是在电话上。”霍兰插了一句。
“谢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伯恩尽可能平静地说,他的语气很真诚,“我是真心的。”
“礼尚往来,伯恩。你在追踪‘胡狼’的时候,可是变戏法似的赶出了一只丑陋的大兔子。要不是因为你,我们谁也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什么?”
“梅杜莎,新的那个。”
“你们查得怎么样了?”康克林插话说。
“我们自己也在西西里人和几家欧洲银行之间搞‘交叉授粉’。这种事不管搞到哪里,哪里就会变得很龌龊,可现在我们的眼线已经遍及纽约的那家律师事务所,比国家航空航天局发射时拖的线缆还要多。我们正在逼近目标。”
“祝狩猎成功。”伯恩说,“把冷杉庄园的号码告诉我吧,我得跟约翰·圣雅各联系。”
霍兰报出了号码,康克林记下后挂断了电话。“你用吧。”康克林从控制台旁边的椅子里笨拙地站起身,换到了桌子右手角落的座位上。
伯恩坐下来,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一大堆按钮。他拿起电话,看着康克林记在笔记簿上的号码,一一揿动控制台上相应的数字键。
问候两句话就说完了;伯恩的问题很严厉,声音里则透着苛刻,“你跟谁说起冷杉庄园了?”
“你慢点儿,大卫,”约翰·圣雅各本能地用上了辩护的口吻,“‘我跟谁说起’,你什么意思啊?”
“就是这个意思。从宁静岛到华盛顿的一路上,你跟谁说起冷杉庄园了?”
“你是说,在霍兰告诉我这个地方以后?”
“天啊,约翰,根本不可能是在那之前,不是吗?”
“是啊,不可能,福尔摩斯先生。”
“那你到底跟谁说了?”
“你。只有你,尊敬的姐夫。”
“什么?”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这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我可能都把冷杉庄园这名字给忘了。就算我记得,我肯定也不会去到处宣传。”
“你肯定是宣传了。有人走漏了风声,而且不是从兰利泄露出去的。”
“那也不是从我这儿泄露出去的。告诉你,大学者博士,我的名字也许是没跟着什么头衔,但我也不是个白痴。那间屋里的孩子可是我的亲外甥和亲外甥女,我可满心希望看着他们长大呢……我们要换地方就是因为情况泄露了,对不对?”
“没错。”
“有多严重?”
“不能再严重了。是‘胡狼’。”
“天哪!”圣雅各喊道,“这个杂种只要一在附近出现,我就把他给干掉!”
“别激动,加拿大人。”伯恩说。他的声音柔和了一些,流露出的是思索而不是愤怒,“你说——我也相信你——你只跟我一个人讲过冷杉庄园;要是我记得没错,这个名字还是我自己说出来的。”
“没错。我之所以还记得,是因为普里查德跟我说你打来了电话,当时我正在另一条线路上和蒙塞特拉的亨利·赛克斯通话。还记得亨利吧,直辖总督的那个助理?”
“当然。”
“我在电话上请他帮着照看一下宁静岛,因为我必须离开几天。这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因为美国飞机飞到岛上来得经过他的批准,而且我记得很清楚,他问我要去什么地方,我只说是要去华盛顿。我根本就没想到要提起冷杉庄园,赛克斯也没继续追问,因为他显然已经猜到这跟前些天发生的可怕事件有关。我觉得他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挺专业的……”圣雅各顿住了;伯恩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哑着嗓子说道:“哦,我的天哪!”
“普里查德,”伯恩替他说了出来,“他没挂那边的分机。”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你忘了,”伯恩解释说,“卡洛斯收买了你们的直辖总督,还有他手下那个萨沃纳罗拉式的缉毒主管。这两个人的价钱肯定很高;他要是想收买普里查德,花上一丁点儿就够了。”
“大卫,你想错了。普里查德也许确实是个满脑袋幻想、自高自大的蠢货,但他不会为了钱财背叛我。在岛上,钱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声望。除非碰到他把我烦得要死的时候,我总是会满足他的虚荣心;说真的,他的工作干得还挺不赖。”
“除了他就没别人了,老弟。”
“有个办法可以查出来。我在这边,不在那边,而且又不会离开这儿。”
“你想说什么?”
“我想让亨利·赛克斯参与进来。你看行不行?”
“没问题。”
“玛莉怎么样?”
“在目前的局面下,她已经算很好了……对了,约翰,这件事我不想让她知道一星半点,你明白吗?她要是给你打电话——她肯定会打的——就告诉她你们都安顿下来了,一切都好;换地方和卡洛斯的事一个字都不要提。”
“我明白。”
“一切都好吧,啊?孩子们怎么样?——杰米都还适应吗?”
“你听了也许会不高兴,不过他现在开心得很;库珀太太都不让我碰艾莉森。”
“这两条消息都不会让我不高兴。”
“谢谢。你怎么样?有什么进展?”
“再联系。”伯恩说着挂断了电话,转向康克林,“这没道理啊。只要你看得够仔细,就会发现卡洛斯行事总是有道理的。他给我留下一个警告——吓得我都要疯了,但这个威胁他根本就没办法付诸实施。你怎么看?”
“他的道理就是要让你发疯,”康克林答道,“‘胡狼’不会大老远地去攻击冷杉庄园安全屋这样的设施。这条留言就是要让你惊慌失措,而且它确实奏效了。他想让你手足无措,从而犯下错误。他想把控制权抓在自己手里。”
“这样一来,玛莉就更应该尽快飞回美国了。她必须回去。我想让她待在一座堡垒里,而不是到巴尔比宗的户外吃午饭。”
“跟昨晚相比,现在我对这个观点更加赞成。”开门声打断了康克林的话。克鲁普金拿着几张电脑打印稿走进房间。
“你给我的电话号码已经停机了。”他说话时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
“那它以前的机主是谁?”
“这名字你听了肯定不会喜欢,就跟我一样。假如我能另编一个貌似可信的名字,我就会对你撒谎;但是我编不出,而且毫无疑问也不该那么做……五天之前,这个号码从一个显然是假冒的机构,转到了一个人的名下。他叫韦伯。大卫·韦伯。”
康克林和伯恩一言不发地盯着苏联情报官,但在这沉默之中却仿佛有高压静电正在噼啪作响,只不过听不到声音而已。“你怎么那么肯定我们听到这个消息会不喜欢?”康克林轻声问道。
“我的老对手啊,”克鲁普金开口说,他柔和的声音和康克林一样轻,“伯恩先生手里拿着一张牛皮纸从那家可怕的餐馆里出来时,正在歇斯底里大发作。为了让他冷静下来,让他控制住自己,你叫他大卫来着……现在我掌握了一个名字,可是我宁愿自己并不知道它。”
“忘了吧。”伯恩说。
“我会尽力忘记它的,但有一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伯恩打断了他,“名字你已经知道了,我必须接受这个事实,而且能应付得来。这部电话装在哪里?什么地址?”
“据计费的电脑显示,这个号码的地址是一家慈善收容所,经营者是一个名叫玛格德琳仁爱修女会的组织。显然这也是假冒的。”
“显然不是,”伯恩纠正了他,“确实有这么一个组织。确实存在。它是个如假包换的修女会,连修道服上的帽子都是真的。它也是一个可资利用的秘密传递点。或者说曾经是。”
“太有意思了,”克鲁普金自言自语地说,“‘胡狼’的许多伪装都和教会有关。他的这个伎俩确实高明,只不过做得有点过头。据说他还学过宗教,想当个牧师。”
“那教会可就领先你们一分了,”康克林歪着头,开玩笑地装出一副训斥的样子,“他们抢在你们前头把他赶了出去。”
“我从来都不会低估梵蒂冈的实力,”克鲁普金笑着说
,“这绝对证明了咱们那位疯狂的斯大林确实是分不清主次。他竟然去问教皇的手下有多少兵,教皇陛下根本就用不着兵;他取得的成就,比斯大林的历次大清洗还要厉害。权力总是会落到最令人恐惧的人手中,对不对,阿列克谢?世间所有的权势人物,利用起恐惧来都残忍无情,而且极有效率。这一切都围绕着死亡——对死亡的恐惧,不仅在死前,还有死后。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成长起来,对那帮家伙说一句:你们都见鬼去吧!”
“死亡,”伯恩皱着眉低声说,“里沃利路、莫里斯饭店、玛格德琳修女会,到处都是死亡……天哪,我全给忘了!多米尼克·拉维耶!她在莫里斯饭店——这会儿她可能还在呢。她说要跟我合作的!”
“她为什么要跟你合作?”克鲁普金尖锐地问道。
“因为卡洛斯杀了她姐姐;她只能替他卖命,否则自己也得死,”伯恩转向控制台,“我需要莫里森饭店的电话号码——”
“42603860。”克鲁普金说。伯恩抓起一支铅笔,把号码记在了康克林的笔记本上。“那地方真不错,以前还被人们称为国王下榻的饭店呢。我特别爱吃那儿的烧烤。”
伯恩按下了按钮,举起手示意大家保持安静。他没忘记跟拉维耶商定的化名,问对方饭店里有没有一位布里勒夫人。听到饭店的接线员说“有的”,他松了口气,迅速朝康克林和季米特里·克鲁普金点点头。拉维耶接起了电话。
“喂?”
“夫人,是我。”伯恩的法语略带点粗嘎的口音,只能听出一丝极细微的英语腔;“变色龙”在控制着局面。“您的管家跟我们说,在这儿也许能联系到夫人。您的晚装已经做好了。我们耽搁了,很抱歉。”
“晚装昨天就应该送过来——昨天中午——你这个蠢材!我本打算昨晚穿着它去韦富尔大餐馆的。我的面子都丢尽了!”
“万分抱歉。我们马上就可以把衣服送到饭店来。”
“你又在犯浑了,蠢材!我的侍女肯定跟你说过,我在这儿只待两天。把衣服送到我在蒙田大道的住处。今天下午四点钟你最好给我送到,否则半年之内你们的账我一个子儿也不付!”电话那头啪的一声大响,这番谈话令人信服地中断了。
伯恩放下电话;汗珠从他略带白色的发际冒了出来。“这种事我已经太久没干了,”他说着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在蒙田大街上有一所公寓,四点钟之后会待在那里。”
“见鬼,这个叫多米尼克什么的到底是谁?”不明所以的康克林喊道——他喊得很有道理。
“拉维耶,”克鲁普金回答说,“不过她用的是自己死去姐姐的名字,雅克利娜。她假扮姐姐已经许多年了。”
“你们知道这事?”伯恩佩服地问道。
“知道,但这对我们从来就没起到过什么帮助。这是个意料之中的计策——姐妹俩长得很像,离开几个月,做点小手术,再安排一番——在高级时装界这个本来就挺反常的圈子里,这些事可都正常得很。在那个浅薄的圈子里头,又有谁会专心去看,专心去听?我们在监视她,但她永远也不可能把我们引向‘胡狼’,她不知道该怎么找他。她没法和他直接接触;她向卡洛斯汇报的所有情况都得经过筛查,每一个传递点上都设有严格的防范措施。这就是‘胡狼’的行事风格。”
“也不总是这样,”伯恩说,“曾经有一个名叫桑托斯的人,在阿让特伊经营过一家名叫‘战士之心’的破烂咖啡馆。他以前就能接触到‘胡狼’。他把联络方法告诉了我,很特别。”
“曾经?”克鲁普金挑起了眉毛,“以前?你用的是过去时啊?”
“他已经死了。”
“阿让特伊的那家破烂咖啡馆现在还生意兴隆吗?”
“已经被清理一空,关门大吉了。”伯恩承认。他的语气里并没有挫败感。
“这么说来,联络也就被切断了,对吧?”
“当然。但我相信他告诉我的事,因为他被杀就是由于向我透露了秘密。你知道,他想逃脱‘胡狼’的控制,就像那个叫拉维耶的女人一样——只不过,他和‘胡狼’的关系要一直追溯到最开始。那是在古巴,卡洛斯救下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格格不入者,否则此人就会被处以死刑。他知道自己能利用这个家伙。这个身材高大、气势不凡的巨人能够在社会底层的渣滓之中执行任务,充当他首要的情报中继站。桑托斯能直接和‘胡狼’接触。他证明了这一点,因为他告诉我的电话号码是另一个确实能联系到‘胡狼’的号码。可以这样直接接触‘胡狼’的人寥寥无几。”
“太奇妙了。”克鲁普金说,两眼紧紧地盯着伯恩,“但是,我的老对手阿列克谢——他现在也像我一样盯着你——可能会问,伯恩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用的词挺含糊,但你暗含的指责可有点危险啊。”
“危险是对你们而言,不是我们。”
“你说什么?”
“桑托斯告诉我,全世界只有四个人能直接与胡狼联系。其中一个在捷尔任斯基广场,‘克格勃极高层的人物’,桑托斯是这么说的。相信我,他对你的这位上级可没什么好感。”
季米特里·克鲁普金的表情,就像是五一游行时在红场中央被政治局的头儿扇了一记耳光。他脸上刷地没了血色,皮肤变得一片惨白,眼睛瞪得连眨都不眨。“桑托斯还跟你说什么了?你一定得告诉我!”
“也就是卡洛斯在莫斯科有所企图,说他在和高层的人接触。那是他念念不忘的事……如果你能找出捷尔任斯基广场的那个联络人,就会向前迈进一大步。与此同时,我们只有多米尼克·拉维耶这一条线——”
“该死,该死!”克鲁普金咆哮着打断了伯恩,“这太疯狂了,可是又那么合情合理!伯恩先生,你可是为我解答了好几个问题,它们都深深地烙在我的脑子里!我多少次逼近了目标——那么多次、那么接近——但总是一无所获。两位,我告诉你们,魔鬼游戏的参与者,并不都是注定要下地狱的人。其他人也可以玩。我的天哪,我简直像是一颗珠子,从一只牡蛎滚进另一只牡蛎里,越滚越大,始终就是个大傻蛋!……千万别再用那部电话机了!”莫斯科时间下午三点半,在捷尔任斯基广场克格勃总部的五楼,一个身着苏联军官制服的老头迈着大步,以尽可能快的速度穿过了走廊。天气很热,空调照例只能勉勉强强地发挥作用,而且还时灵时不灵。因此,身为高级军官的格里戈里·罗琴科上将让自己特殊了一下:他的领口是敞开的。虽说他皱纹深陷的脸上不时还会有汗水滚过,直淌到颈子里,但少了那条紧紧箍住脖子的红边布料,总算能稍微松快一点。
他来到电梯口,按下按钮等着,手里攥着一把钥匙。右侧的电梯门开了;看到里面空无一人,他觉得很满意。这样就省事多了,他用不着命令里头的人全出来——最起码不会那么尴尬。他走进电梯,把钥匙插进操作面板上方最顶部的一个解锁装置,等待机械装置发挥作用。很快就有了反应,急速下降的电梯直接下到了大楼地底最深的一层。
电梯门开了,将军走了出来,顿时意识到左右两边的走廊里都是一片寂静。他心想,马上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他沿着左侧的走廊来到一扇钢制大门前,大门正中用铆钉镶着一块金属告示牌:
未经许可
禁止入内
这个警告实在是很愚蠢,将军心想。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塑料卡,小心翼翼地把卡片慢慢塞进门右侧的一个插槽。没有通行卡,这扇门是打不开的,有时候就连卡插得太快都不行。咔嗒、咔嗒两声之后,罗琴科抽出通行卡,没有把手的沉重大门向里打开,一台电视监视器记录下了他进入的情况。
忙忙碌碌的景象扑面而来:一座天花板低矮、光线昏暗的大屋被分为几十个隔间,整个地方的面积相当于沙皇硕大的豪华舞厅,不过这里连一点装潢都没有。在白墙围起的隔间里,摆着上千台或黑或灰的仪器,还有几百名工作人员,都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连身工作服。所幸这儿的空气很凉快,事实上,甚至都让人觉得有点冷。仪器必须在这种温度下工作,因为这个地方是克格勃的通讯中心。一天二十四小时,世界各地的信息都会接连不断地汇集到这里。
老将军拖着疲惫的步子,熟门熟路地走向右手最靠里的一条通道,然后往左一拐走到尽头,来到大屋最顶头的一个隔间。这段路很长,将军的呼吸有点急促,两条腿也累了。他走进小小的隔间,朝里面的一个中年话务员点了点头。那人抬眼看到来客,就摘下了装着衬垫的耳机。他面前的白色台子上摆着一个硕大的电子控制台,按钮和刻度盘多得数不清,还有一个键盘。罗琴科坐到那人身旁的一把钢椅上,喘了几口气之后说道:
“你有巴黎那边克鲁普金上校的消息?”
“将军,我有关于克鲁普金上校的消息。按照您的命令,我们监听了上校的电话,包括经他批准的国际线路;几分钟之前我收到了巴黎的一次电话录音,我觉得您应该听一下。”
“和平常一样,你办事的效率很高,非常感谢。我肯定克鲁普金上校是会向我们通报情况的,不过你知道,他实在太忙了。”
“长官,您不需要作任何解释。您将要听到的谈话是刚才的半小时之内录的。请您戴上耳机?”
罗琴科戴上耳机,点了点头。话务员把一本拍纸簿和一盒削尖的铅笔放在将军面前;他按下键盘的一个数字键之后就坐到后边去了,克格勃的第三号人物则倾身向前听着录音。没过多久将军就开始做笔记;几分钟之后他已经是在奋笔疾书。磁带放完了,罗琴科摘下耳机。他严厉地盯着话务员,一双斯拉夫人的眯缝眼嵌在层层褶皱之中动也不动,脸上的皱纹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明显。
“抹掉录音,销毁磁带,”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命令道,“和平常一样,你什么也没听到。”
“和平常一样,将军。”
“和平常一样,你也会得到奖励的。”
四点十七分,罗琴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桌前开始研究他做的笔记。难以置信!这让人无法相信,但事实就摆在那里——他亲耳听到了那些话,还有说话者的声音!……不是和巴黎的大人有关的那些话;大人现在是第二位的,而且如果有必要,只需几分钟就能联系上。他那边可以等一等,但另一头却不能等,一刻也不能再拖!将军拿起电话,接通了自己的秘书。
“我要立即和纽约的领事馆进行卫星通话。启动所有最高级别的反窃听扰频器。”
怎么能发生这种事?
梅杜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