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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萧琰对林珑的态度不说是180度大转变,但落在有心人眼中也看出点猫腻。
他胸口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之所以不立即启程回京,主要是担心千里迢迢路上奔波,导致伤势复发。想要养得好一点,再动身。
京师那边已经来了好几封信催促,达头可汗也早就押送到京师,可这最大的功臣却迟迟不露面。无论是对圣人还是家中父母都交待不过去。
尤其是秦王妃,听说儿子膝盖中毒箭,不能行走,忧愁得平白多了两条皱纹,召集各路名医齐齐向京师进发。
反正无论如何,萧琰都不能在林家住下去了,须即刻回京。
女子心细,萧琰态度转变之后,林母第一时间察觉。她隐约听林父无意中透漏几分萧琰的身份,似乎是王孙勋贵,这样的身份着实不是他们小门小户能攀附得起的。
即便是人家有心,女儿最多得一贵妾位置。
可林母哪里舍得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的女儿去给人做妾,晨昏定省受大妇磋磨,甚至诞下儿女也不能唤女儿做娘。
她的女儿本来就够命苦了,本是美玉之材,却偏带有瑕疵,一双腿不良于行。入了高门大户,他们做父母的地位低微半点忙都帮不上,这跟踏入鬼门关又有何区别。
林母几次欲言又止,想劝劝林珑,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林父林母对林珑一直心有歉疚,所以基本只要他们能做到,无论林珑有什么要求都尽力满足,给她绝对的自由。
习惯成自然,她已经习惯一切都由着林珑心意,如今想要劝说管教就犯了难。
林珑的荷包做好了,可她不能直接拿给萧琰,否则就成了私相授受。所以,她迂回了一下,在荷包里面放了一只装着药丸的瓷瓶。
她本就是大夫,给病人拿药合情合理。
算起来萧琰已经在林府养了一个月的伤,天气也从夏天刚刚冒头,转入盛夏,众人都换上了轻薄的夏衫。
萧琰目光清浅地落在林珑身上,她穿了一件鹅黄直领襦裙,领口开得稍微有些低,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以及修长优雅的脖颈。
那肌肤如雪,清凉无汗,仿若最粉嫩的莲瓣深处,水润饱满。他目光一落在上面就黏住移不开了,似乎能感受到那冰肌玉骨的触感。
看了半晌,萧琰突然敏感了一下,目光向周围扫去,发现萧蓝等人都低垂着眉眼,才稍稍放松。
但仍旧有些不高兴,仿佛独属于他的东西被人窥探了一般,他急切地想把她藏起来,偷偷养着,谁也不许看。
林府后头的小院,有一处棚子,上面爬满了葡萄藤,叶儿宽大密密实实遮挡阳光,留下一片阴凉。
葡萄架低下摆放着小圆桌,和几只高足凳,萧琰和林珑一人一边,相对而坐。
林珑拿出荷包。
萧琰瞧了一眼,心知是给自己,面上却越发淡然,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装逼范。
林珑摆弄着荷包,修长白嫩的手指手扭缠着,好一会才打开荷包,拿出一只小瓷瓶,故作镇定:“这是我配得药丸,养气补血,公子回去后每日一颗,仔细养身。”
萧琰抬起头,对荷包视而不见,然后矜持地点了下头,“谢谢娘子。”
“不客气。”林珑低着头,白嫩的手指来回捏着荷包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最后狠了狠心,将药瓶放入荷包,整个递过去。
萧琰接过荷包,目光不经意扫过林珑粉嫩的双颊,唇角漾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站在对面的萧蓝看见自家主子的神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完了,主子又开始荡漾了。
已经定下明日启程,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但林珑依旧没有表示,没有恳请他带她一块走。萧琰心里着急,面上却越发清风雅月般淡然。
唉,小女孩还是太羞涩,又是亲手作羹汤,又是送荷包的,关键的话却只字不提。
萧琰觉得自己应该给她一点暗示,因而道:“林娘子救了在下,林明府又收容在下精心调养,实在无以为报。若是林娘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是在下能做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他边说,边期待地看着林珑,目光鼓励。
说啊,你说啊,只要你说,我就带你进京。
萧琰心头已经忍不住火热起来,难得生出几分忐忑,最后竟坐立不安起来。
林珑扭着帕子,可以看得出来,心情很不平静,抬头又低头,低头又抬头,如是几番,终于迟疑着开口:“治病求人是身为医者的本份,岂敢施恩图报。”
萧琰转了转目光,压下心头急切,循循善诱:“娘子救了在下,救人生死是大恩,可以说,我的命都是属于娘子的,小小要求算什么。”
都一再强调恩重如山了,她应该能鼓起勇气了吧。
林珑摇了摇头,嗫嚅:“民女没有要求。”
——嗷
萧琰要急死了,一直绷着的表情也有几分龟裂,深深呼了口气,平复情绪,才继续:“娘子不提要求是不是看不起在下,都说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在下实在无以为报,只盼望娘子能提出要求,也能让在下稍稍心安。”
“真的可以提要求么?”林珑紧张地抬头,望向萧琰,目光期待而忐忑。
“当然,言必信,行必果,无论娘子有何要求,在下都尽力办到。”萧琰鼓励地看向林珑,怀中像是藏着一只小兔子,紧张地心跳都快要静止。
林珑点点头,松松气,斟酌一下语气,开口:“我希望公子能照看林家的牙粉行。”
“……”
林珑还在继续,小脸泛着光,语气喜悦而期待:“我的梦想是将牙粉行开遍全大周,每个人都能用上牙粉,保护牙齿。医者父母心,我还希望我能救治天下所有饱受病痛折磨之人。”
啪——
萧琰仿佛听到了清脆的打脸声。
他有些不能回神,也有些难以置信,像是呆住了,又问了一句:“没有别的要求了?”
林珑看着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解,“我喜欢行医,喜欢救人,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萧琰的心仿佛破了一个口子,有风呼呼吹进。
怎么会这样?他还是有点回不过神,不敢相信,但他的自尊已经不允许他追根究底下去。
“我累了。”他转过头,语气漠然,“恕在下失陪。”
说着起身离去,态度冷漠得仿佛二月里料峭的春风。
萧琰走后,林硕推林珑回去,嘴里不开心地念叨:“哼,还说让您提要求呢,结果这么小的要求,他就变脸了。”
林珑不说话,低着头,手指在帕子中间来回缠绕。
丁香不同意林硕的看法,她觉得一定是萧公子真的不舒服了。他以前给她留下的印象太好,所以丁香不能相信那个温润如玉,谦和有礼的佳公子是个出尔反尔的无耻小人。
“娘子。”丁香迟疑,“您说,萧公子会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啊。”
“哦。”林珑点头,目光晦暗难明,语气却轻飘飘,“应该是心里不舒服吧。”
伤自尊了呢。
相比于扮柔弱惹人怜惜,林珑更喜欢用连环打击让对方呕血。胸口哽着一口气,出不去下不来,哽在心尖,时时提醒他的失败,他的丢脸,他摔在地上碎八瓣的自尊。
她要他永远记着,永远咽不下这口气,让他主动靠近她。
其实高傲之人骨子里都是相似的,都有一点贱,顺风顺水轻而易举得到的不值钱,只有费尽千辛万苦,绞尽脑汁,求而不得才会真正放在心尖上。
林珑的做法就是先引起他的兴趣,挑动他的心扉,让他以为唾手可得,再从他指尖溜走,让他往日的自恋,成竹在胸,都变成一场笑话。
让他在心里煎熬,纠结,辗转反侧,最后发酵,深深在心底镌刻。
不过,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难了。林珑这几日也是绷着神经,不敢行差就错半步,既要不经意,又要确保每一处都能嗬到萧琰痒处。
现在终于能松口气了,绷得紧紧的弓,一旦懈怠,就会加倍疲累。林珑也是,拿帕子遮住,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一回到房间,就把丁香等都赶了出去,美美地睡了一觉。
从早晨一直睡到天色暗沉,林珑才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
“丁香。”她唤了一声。
“娘子。”丁香从耳房进来,湿了帕子服侍林珑洗脸,“您一天都未吃东西,一会用点粥吧。”
林珑揉了揉肚子,还真有点饿了,点点头,“好。”
丁香退出来,没一会就捧来一碗香气四溢的粥,还配有几盘小菜。
林珑拿起筷子,想到萧琰,问了一句:“萧公子晚上服药了么,那是最后一副了,你盯着点。”
丁香摆放菜碟的动作一顿,过了一会,轻声解释:“娘子,萧公子他们上午就走了,您睡下没有半刻,萧公子就寻了郎君辞行。”
“嗯。”林硕帮腔,“像是一会都呆不下去的样子,非要走,郎君留都没留住。”
闻言,林珑低头,偷偷笑了半晌,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始用膳。
看来这次,他真是被气得狠了,自尊严重受挫,一刻也呆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