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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你们听说没有,昨天财务科科长让政治组带走了。”
“施红旗?不会吧,这人不上面有人吗?”
“上面人倒了吧!现在没人护着了,可不就说倒就倒。”
“他犯什么事被抓了?”
“好像是扣了谁的工资粮票没给。”
“哼!活该!以前我同事也让他整过。人家病退都够可怜了,他竟然说他不在职了就不该拿钱,愣是压了好几个月。要不是后来工会吴主席出面, 估计他还真就不给了。”
茶水间里人满为患, 林蔓捧着白瓷的大茶缸, 站在长长的人龙里, 一步步地缓步向前挪动。
人们在热火朝天地讨论两件事。一件事是将要开始的“急先锋劳动者”评选,大家都好奇哪些人会获得评选资格。另一件事是施红旗被政治科带走问话一事, 大家都觉得施红旗罪有应得,无不拍手叫好。
跟着打水的人龙,林蔓一步步地迈步向前。终于, 在排了快半小时的队后, 她终于站在了硕大的锅炉前。她拧开龙头一样的开关, 热水从中流淌出来,冲散了她杯子里的茶叶。许是已经中午的缘故,锅炉里的水早不是滚烫, 只还有些温温的热。她捧在手里, 倒觉得刚刚好。因为这样的温度,她喝起来不凉,捧在怀里,还稍稍能够暖手。
“林蔓, 你赶快回科里去趟吧!有人找。”茶水房外有人高声地喊。
林蔓挤出人群,快步走回化验室。
化验室的门口站满了人。大家都是在看热闹。后面的人奋力扒着前面人的肩膀,极力抻头探脑地朝里看。有人见到林蔓来了,立刻给她让出一条道。
林蔓走进化验室,迎面撞上了被人押着的施红旗。
施红旗满面憔悴,眼中布满血丝。林蔓一看他就知道他熬了一整夜。政治科的人审她,尚可以轮班休息。但是身为被审问的施红旗,则就不行了。自会有人不让他睡着,直到他说出点东西来为止。
“施科长说已经把工资给你了。”徐伟问林蔓道。
林蔓一脸无辜,摇头道:“没有啊!我还没领到呢!”
施红旗委屈万分,激动冲林蔓嚷嚷:“你可不能瞎说八道啊!工资我早给你了。只不过,后来你想要一台自行车,托我找门路买给你。你把钱和票给我,当时我们说好了,多退少补。”
施红旗拼命对林蔓眨眼睛,试图唤醒林蔓的记忆。
“施科长,你在胡说什么啊?什么自行车,什么我们说好了,多退少补。这些都是没有的事啊!”林蔓忍不住嗤地笑了出来,权当施红旗在说胡话。
林蔓的笑声,引起看热闹人的哄堂大笑。大家都觉得施红旗在编造谎话,只为了能逃脱罪责。概因林蔓一脸懵懂的模样实在逼真,在场的人里竟没有一个怀疑说谎的人是林蔓。
“你……你……”施红旗气的无语。
徐伟不耐烦了,吩咐郝正义押施红旗回去。
施红旗不服气,挣脱了郝正义,转回身来质问林蔓:“举报我的人是不是你?”
林蔓轻笑:“当然是我了,你扣了我那么多月的粮票,还有早该发我的工资,难道我还不该举报你么?”
施红旗气急,转头对徐伟说道:“她签过领工资的单子。那个可以证明我发过她工资。你们不是去调了吗?”
徐伟道:“我们确实查到了。但是签名不是林蔓的。证据确凿,你就别再狡辩了。”
说罢,徐伟示意郝正义带施红旗回去。
林蔓挨近施红旗,低声说道:“施科长,我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事。”
施红旗猛然看向林蔓:“你这话……”
眼看着郝正义就要走到跟前,林蔓连忙简短说道:“徐组长说了,除非我帮他举报你,否则就要一直停薪留职下去。”
郝正义拉住了施红旗:“走吧!施科长,大家也算是熟人了,别不配合,搞得大家不好看。”
施红旗转头看向徐伟,又回头看向林蔓。他对林蔓说的话满是疑惑。
为什么?为什么徐伟要这样整他?
郝正义一众人对施红旗又推又拽,扯着他往门外走。
施红旗回想起林蔓刚才吐露真相时,神情中透着百般的为难,确实是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他再一回想徐伟对他的所作所为,摆明了是硬要按个罪名在他身上。为了达到目的,徐伟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牵强附会到了极点。
施红旗冥思苦想,越来越觉得林蔓讲的话是真相。
是啊!凭一个林蔓,怎么可能扳倒他。要不是受到了徐伟的指使,他量林蔓也没那个胆子。
想到最后,施红旗对徐伟升起了一团怒意。他暗暗地发誓,要是徐伟真要整垮他,那他也要豁出去了,势必不让徐伟好过。
站在化验室的门口,林蔓看着徐伟被施红旗带走的背影,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她有意没有告诉施红旗,徐伟为什么要整他。因为她知道,政治科想整人的理由本就有上千种。其中,没根由的原因占了多半。既然这样,她索性给施红旗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让他将矛头对准徐伟。而至于其中的理由嘛!她相信施红旗自己会想出来一个。如此一来,这可比她为这事编造出一个理由,要逼真得多,也要可信得多了。
化验室里的人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不少人在交头接耳地讨论林蔓。
“你们说,施红旗的事跟她有关系没有?”
“当然有关系了。她刚才承认是她举报了。”
“可是,她只是个普通的职员,没什么背景啊!怎么一连搞掉了两个科级干部。”
“指不定她上面还有人。你看她现在,对谁都不在乎了。要没有人撑腰,她能敢?”
林蔓走回化验室,众人立刻封了口,改聊其他的事情。现在,他们再也不敢当着林蔓的面说三道四了。
又过了几日,人事科经过一番讨论,决定调宣传科的周科长来管化验室。
周科长是个一脸和气的中年人。第一天入职,他给化验室的全体职工开了个小会后,特将林蔓叫出门外。
“小林同志,我早听刘秘书提过你,知道你是个好同志。”周科长为了拉拢林蔓,特意搬了刘中华出来。他曾听人说林蔓和刘中华关系不错,于是便想着要是有刘中华一层的关系在,林蔓一定会给他一个面子。
林蔓默不作声,静静地等着新主任说话进正题。
周科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以后,你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不舒服之类,可以直接去医务室开假条,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能给你批。”
林蔓轻笑地谢过周科长。她预感周科长后面还有话,于是继续静静地等。
周科长笑说道:“还有迟到早退也不打紧,跟同事打声招呼就行。要是有学习考察类的机会,你不是高中生吗?我一定会尽量让你去。”
周科长一早听说了上任孙主任的事。未免惹麻烦上身,他打定了主意,第一天上班就要处好跟林蔓的关系。
林蔓岂会不知周科长的想法。她淡淡一笑,算是接受了周科长的好意。
自从周科长上任后,化验室的一切都陆续回到了正轨上。许多的波折和阴霾被冬日耀亮的白光一照,顷刻不见了踪影。才不过一两个星期的功夫,就没有谁想起曾有一个孙主任的存在了。
段大姐、林蔓和小张出了几次外派。由于车间加班加点地赶进度,化验室的全体职工跟着连上了几天的夜班。好不容易熬过了年底最忙的时段,化验室就像一个“轰轰”运作了许久的机器,终于关掉了马达,随着越转越慢的齿轮,逐渐走向一年之中大家最渴望的时期,冬季长假。
这天上午,段大姐一边悠闲地打毛衣,一边悠悠地叹道:“嗨!离长假还有快一个月。我们化验室的活都完了,还不如早点先给我们放了呢!也省的天天来这里耗日子。”
有好事的人反驳段大姐道:“我们的活是完了,可是还有好些活忙的科室啊!”
林蔓和小张在一旁团毛线。小张双臂撑开毛线,林蔓扯出线头。拉着转着,线团在林蔓的手里越转越大。
听到段大姐和人的对话,林蔓好奇地问小张:“我们厂现在还有很忙的科室?”
小张道:“那当然了,厂委、工会、宣传科,哪个不都是忙上了天。一年里,他们最忙的时候就是现在。”
林蔓道:“除了他们,还有别的科在忙吗?”
小张略想了想,回道:“有,还有供应科。供应科现在也忙得厉害。”
一听小张提到的“供应科”,周遭的人都来了劲,纷纷凑上来讨论。
段大姐首先张口:“要说咱化验室的福利够好了吧!啧啧!跟供应科简直没得比。”
之前反驳段大姐的人,这次一改抬杠的本色,点头附和道:“那可不是么!你们看到今年供应科分的年货单子没?那样大板的虾仁、牛肉、海蟹……”
段大姐白了说话人一眼:“这还不算最好的。我们家老胡管后勤,每年给供应科的福利都从他手里过,像这样的东西,供应科的人都看不大上。”
“唉,听说他们年底奖金也比其他科室多?”小张一直对供应科很向往。午夜梦回,她不止一次梦见自己进供应科了。次次做到这个梦,她都是笑醒的。
段大姐道:“多!多!要说,别看厂委权力大,但真要讲到拿到手里的钱和东西,怎么都得是供应科占咱厂的头份。”
围在一旁的人唏嘘一片,纷纷感慨自己家里没人,以至于进不了供应科那样的好地方。
蓦地,人群中传来一句闲话:“唉!你们听说了没有,供应科的副科长卢爱华,好像进咱厂今年评选的“急先锋劳动者”候选名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