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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来, 林蔓先给五钢厂去了一个电话。
王倩倩不在办公室,她便把电话直接打到了运输科。
“小林啊,你们王副科长都弄好了。嗯,西城火车站那边都打好招呼了。放心吧!不会耽误你的事。”电话那头说话的人是运输科的卫科长。
“这样啊!那可多谢您了!”林蔓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长舒了一口气。
卫科长爽朗地笑:“哪里的话,大家都是一个厂的同志。互相帮忙还不是应该的事嘛!”
林蔓还赶着去化工6厂。她只寒暄了几句, 就挂上了电话。
卫科长一边, 他刚刚放下话筒, 电话立时又响了。这一次是厂里的内线, 电话那头响起供应科许科长的声音。
“卫科长啊!西城火车站那边新加的车厢取消吧!嗯,用不到了。”
还是搭那一个往返市中心和公社的队长的马车, 林蔓和小余又一次站在了化工6厂的门口。看门大爷用电话通知老李,老李小跑到大门口,接林蔓和小余进厂。
老李把林蔓和小余带进张专员的办公室, 为他们沏上热茶:“张专员等你们一早上了。他刚刚出去, 你们稍等一下。”
老李出门时, 带上了房门。在他带上房门的一刻,林蔓看见外面站了几个公安。老李和他们窃窃私语,双方皆是一脸严肃。不时的, 老李和公安们瞥眼向坐在屋里的林蔓和小余。
“不会有什么事吧?”小余担心地问林蔓。
“看好你包里的钱!我们不会有事。”林蔓指了下小余身旁的编织袋。这编织袋是崭新的袋子, 内里装得鼓鼓囊囊。
“嗯,你放心吧!我一定看好!”小余用力地点了下头,同时将编织袋的提手在手里抓得更紧。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外面寂静的走廊里,想起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 当响到门前,蓦地停了下来。张专员开门进屋,走到他的办公桌后,坐在他的办公椅上。一改那日请吃饭时的好态度,他又是一副公事公办,不留任何余地的没商量的样,对林蔓冷冷地说道:“经过开会考虑,我们还是决定不能补齐你们那批货。因为责任到底不在我们的身上。”
就在前一天晚上,张专员已经打听清楚了卢爱华的情况。他知道卢爱华并没有交代出什么人。至少,肯定没有交代出他。由此,他知道林蔓在诈她。
林蔓道:“你们厂也未免太霸道了。责任在谁,您心知肚明。现在对我们说,跟你们一点关心也没有。哼……”
话到一半,林蔓冷笑道:“张专员,您就不怕真撕扯起来,大家都不好看吗?”
张专员冷哼道:“小林同志,你少拿这话来吓我。这样好了……”
张专员佯作退一步道:“我们厂里现在有一批货,刚好是你要的数量。今天,你只要付清了货款,货马上能跟着你走。怎么样?我可是退了好大一步。按道理,像这样的货,你们以前可都要提前预定。但是那样的话,你们的工期可就要耽搁了。”
张专员暗暗地做好了打算。要是林蔓识相,不再追究次品货的事,也不强求他补齐货品的事,那么一切就算了。可如果林蔓不依不饶,还拿卢爱华的事诈他,威胁他。哼!那外面的公安自会有抓她的名目。
林蔓低了下头,嘴角浮起了一抹笑。当她再次抬眼看张专员,态度一下变得好了起来,半点没有刚才咄咄逼人的样儿。
林蔓轻笑道:“张专员,其实我也想到,让你们免费补齐货品,确实有些为难你们了。但指责在身,我还是要试试,请您谅解。”
林蔓的态度大变,打得张专员猝不及防。张专员愕地神情凝固,摸不透林蔓到底在打哪张牌。
林蔓给小余使了个眼色。
小余站起身,将手里的编织袋放在张专员的桌上。在张专员的面前,他打开了编织袋。编织袋的口子一开,内里即刻淌出了数卷大团圆。未免张专员会认出钱本是他的,林蔓前夜特意将钱打散,重新卷过。
张专员看了下满桌子的钱,又看了下林蔓,不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蔓道:“这是我们买这批货品的钱。汇款怕耽误时间,所以我们科长让我带现金来。你叫你们财务来数数吧!要是没什么问题,下午就让人把货运到火车站去。”
张专员立刻吩咐老李去叫人。不多会儿的功夫,财务科派了三个人来。这些人围在桌前,花了一些时间才把钱点清。
张专员从旁问道:“怎么样?钱够吗?”
负责点钱的人数完最后一卷钱,回道:“够了够了!刚刚好!”
张专员感到万分震惊。其实,林蔓拿钱又买了一批货,这对于他来说该是一件好事。既免去了之前的麻烦,又多做了一笔业务。可不知怎么的,他莫名觉得这件太好的事里有蹊跷。不过蹊跷从何而来,他又一时想不出来。
“现在怎么办?是把货给他们,还是?”老李征求张专员的意见。同时,他又暗暗地提醒张专员,公安局来的两位同志还等在外面呢!
“既然这样,就让运输科的同志把货运去车站吧!安排车站给他们腾出节货运车厢。”张专员决意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把五钢厂的人打发回去再说。
林蔓不敢有任何懈怠。从清点货品,到装货上车,她一直跟在一旁,确保张专员不会又安排一批次品给她。最后,她和小余搭运货的卡车去火车站。
在往火车站去的路上,小余心情大好。因为觉得终于顺利地办完了大事,他全身心都放松下来了。有几次,外面的阳光明媚,他打开车窗,略略地探头出去呼吸新鲜的空气。
压货的司机是个直爽的大汉,他同小余聊得投缘,两人一路上笑声不断。
压货的卡车是两排座。林蔓坐在后排。对小余和司机谈话的内容,她一点也不感兴趣。不时的,她紧张地看后视镜,担心镜里会突然出现一辆车,然后这车子会开到他们车前,将他们生生地拦下。怀着这样的担心,她提心吊胆了一路。
火车站里的人不多。卡车从特殊通道开进站后,很快有人围到车后,拉下卡车的尾板,七手八脚地卸货。
林蔓和小余回到站前,持车票进站。
“林同志,事情都办完了,你还紧张什么?”小余看林蔓神色凝重,不解地问。
林蔓疾步进站,沉声道:“我们要把货运走,那才算办完了事。货只要还留在西城一刻,我没法放下心来。”
小余顿时领悟了林蔓所担心的事,紧张道:“你是说,那个张专员还有可能把货追回去?”
小余话音刚落,一辆长长的绿皮车开进站台。
站台上的人多了起来。下车的人,上车的人,奔走换班的列车员们,通通混在了一起。
进站的火车带起了一阵风,撩乱了林蔓额前的秀发。林蔓撩起额发,快步走向车尾。她一定要见到所有的货物被运上车。
“林蔓同志!”
听到张专员声音的同时,林蔓望见远处的工作人员停止装货。他们又将一个个的货物搬下车厢。
“你以为我会让你就这么走了?”张专员恨恨地说道。林蔓走后,他又去了一趟财务科。财务科的人正在将当日收到的货款入账。他无意中拿起一张钱,意外地看见钱上竟有他写的字。
每次收到钱,张专员都有一个特殊的习惯,那就是在所有的钱里,随意地抽出一张,在钱面上写下送钱人的姓。由钱上的字,他可以断定这钱该是他藏在芦苇荡里的。
为什么这钱会出现在林蔓付的货款里?
张专员恍然大悟,原来林蔓之所以会痛快地付钱买货,无非是因为用的是他的钱!
钱已经在财务科入账。张专员想把钱拿回去,是不能够了。
张专员气得发疯。数年存下来的钱款被一朝清空,他现在连杀了林蔓的心都有。
张专员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让林蔓离开西城,也不能让那批货物跟着车离开。
林蔓越过张专员的肩膀,看向跟在他身后的一众人。
老李打头,后面有一众化工6厂保卫科的人。这些人个个一脸横肉,膀大腰圆。他们都在等张专员的示下。只要张专员一声令下,他们就立刻冲上前,将林蔓押回厂里。
对老李带的一帮人,林蔓不屑地笑了下。她对张专员笑道:“火车站里人来人往的。您该不会想在这里抓我吧?”
张专员道:“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要是不想闹得难看,就老老实实跟我回去。”
林蔓微微一笑,掏出口袋里的黑皮笔记本。她翻开了其中的一页,悠悠地念道:“……1960年,从西城市化工六厂采购xx吨,低于市价xx,负责人张专员……1961年,从西城市化工六厂采购xx吨,低于市价xx,负责人张专员……1962年,从西城市化工六厂采购xx吨,低于市价xx,负责人张专员……”
张专员听得脸色发黑,急地一把手伸向林蔓,想把林蔓手里的黑皮笔记本抢过来。
林蔓不闪不躲,大大方方地递到张专员眼前,笑说道:“怎么?您想要这个?像这样的本子,你抢去十本八本我都不心疼。因为一模一样的内容,我抄了好多呢!”
“你……你想怎么样……”张专员极力地换上一副笑脸,可奈何他气得厉害,以至于抽搐起嘴角,竟不但没有笑容,反倒咧出了一副哭相。
林蔓摇头笑道:“啧啧,张专员,您说您多黑啊!前两年,全国人民那样备灾备荒,勒紧了腰带过日子。可是您呢?居然还捞了这么多。”
“好吧!我放你们回去!”张专员自觉被林蔓勒住了要害,不得不对林蔓放行。
老李上前确认道:“那后面那些货?”
张专员忽的灵光一现,阴冷地笑了。他回头对林蔓说道:“货我可以给你们,但是车厢得你们自己想办法。”
张专员又有了主意。他打算将林蔓留在西城,拖她一阵子。指不定时间长了,他能彻底摸清林蔓的底,再想法收拾她。
林蔓早料到张专员的做法。她唤小余到身边,对他耳语道:“让他们把货装在我们自己的车厢里。早上运输科那边都弄好了,这趟列车上应该有一个属于我们厂的车厢。”
小余得了林蔓的话,立刻跑去同车站的工作人员交涉。
不一会儿的功夫,小余脸色发沉地跑回来,对林蔓附耳说道:“他们说早上确实加了一个车厢。但是后来,咱运输科的科长又打电话来,把这趟车厢取消了。”
张专员等人闲闲地站在一边。一众人都在等着看林蔓的笑话。
纵然拿到了货,又怎么样?没有车厢,还不是运不走?
林蔓无暇思量为什么运输科那里会取消车厢。眼看着发车时间就要到了,她所余时间已经越来越紧。
林蔓跑到了火车的值班室,借他们的电话打到了五钢厂。
“喂?叫王副科长接电话!”林蔓没好气地说。
电话那头传来魏大姐懒懒的声音:“王副科长啊?她早上去省城开会了。”
“那,许科长呢?”
“许科长不在!”
啪!
未等林蔓的话说完,魏大姐那头先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林蔓放下话筒,脑海中忽然蹦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同志,我还想再打一个电话。”林蔓同人商量道。
值班室里的人又把电话推给林蔓。
林蔓拿起话筒。这次的电话直接打到省城……
“喂,我找朱科长……嗯,请他接下电话……是我,你有没有办法,让西城火车站腾一个货运车厢……对,我马上要用,就现在……嗯,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