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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牢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阎三更能够从那孩子的眼神和动作中看出来，这个孩子是在很认真地回答着他的问题。可正是这种认真得出来的答案，听起来更加刺耳。
一时之间，阎三更竟然不知道把话题继续下去，他只能伸手敲了敲栅栏，轻声对屠炭说道：“你确定这小孩儿不是你的私生子？”
屠炭瞥了他一眼，索性别过脸去不再睬他。
“我觉得你俩挺像。”阎三更自顾自地摸着下巴，“说话都是那么不中听。”
屠炭这次连看都不看阎三更了。他将地上干草随便铺了铺，直接侧卧下来，丢给阎三更一个不屑的背影。
“闷葫芦，喂，二傻子。”阎三更对着屠炭的背影叫了几声，屠炭动也不动，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叫不动屠炭，阎三更也只能摸着鼻子，独自面对那个孩子。他用双手使劲揉搓了一下脸颊，尽量挤出一个自认为最温柔的表情，对那孩子说道：“小朋友，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斜对角那孩子似乎被阎三更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他又偷偷看了阎三更两眼，似乎是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叔叔，你是不是不舒服？”
“啊？什么？”阎三更一头雾水，“你哪里看出来我不舒服了？”
那孩子怯生生地说道：“因为我娘亲说，只有当人不舒服的时候，才会做出这么狰狞的表情。”
阎三更听完这话，不由以手覆面，“你小子是不是老天爷派来惩罚我的？”
等到阎三更把话说完，那孩子竟然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我娘亲说，我是天赐的宝贝，如果引申开来的话，我确实可以说是老天爷派来的。但是，我没有在惩罚叔叔。”
“老天爷啊。”阎三更被这孩子气得只想骂娘，但好在仅存的理智让他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全都吞了回去。
他无力地靠着牢笼栅栏，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别管你娘说了些什么，你就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皱眉说道：“我娘亲说了，在问别人名字之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好好好，我们再来一次。”阎三更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说道：“我叫阎三更，你叫什么？”
小孩子朝着阎三更拱手行礼，“阎叔叔好，我叫小木头。”
“小木头？”阎三更诧异地问道：“你娘亲没告诉你，告诉别人假名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情吗？”
“我没有骗你。”小木头不由提高了音量，“我娘亲就一直叫我小木头。”
阎三更看了小木头片刻，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转而问道：“那你娘亲叫什么？”
小木头连连摇头，“我娘亲说了，不可以和外人说起她的名讳。”
阎三更眯起双眼，轻轻地摸着下巴，“那你爹呢？”
小木头面上露出自豪的神色，“我娘亲说了，我爹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大英雄！”
“这也是你娘说的？”阎三更敏锐地发现了小木头话语中的漏洞，嘴角一翘，“你是不是没有见过你爹？”
小木头脸上表情立刻低落了下来，“我没见过。”说完这话，他又赶紧补了两句，“但是我娘亲说了，我爹是去拯救天下苍生了。等我长大了以后，我爹就会回来找我，到时候我就能见到他了。”
阎三更嘴角那丝得意，顿时凝固起来。他望着小木头晶莹剔透的瞳孔，他确信小木头是当真相信着娘亲说的每一句话，小木头相信等他长大之后，就能见到他爹。
可阎三更心里猜想，小木头的爹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小木头的娘亲不过是给年幼的小木头，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境，有着盖世英雄的爹爹，有着明媚未来。
阎三更心里隐约有些酸楚。隐约之间，面前小木头和另一个孩子的面孔重叠到了一处。
他们有着差不多的年纪，有着一样晶莹剔透的瞳孔。
阎三更明知这是一个梦境，但他不愿将这梦戳破，于是他继续问道：“你是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
小木头皱眉说道：“我和娘亲还有许多叔叔伯伯一起出去打猎，然后我就迷了路，后来遇到很多穿黑衣服的叔叔，最后就被他们抓到这里来了。”
“打猎？”阎三更听到这两个字，脑海中顿时闪过一道灵光。可是他皱眉沉思了许久，那灵光已不知溜去了何处。
阎三更只能把那念头先行放下，和小木头继续聊着天，“你一个人在这里，不会觉得害怕？”
小木头缩了缩肩膀，但是很快又挺起胸膛，“不怕，娘亲说过，小木头是男子汉，越是遇到危险和困难，越是要冷静沉着。小木头，小木头一点都不会感到不害怕。”
阎三更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分明可以看到小木头脸色苍白，眼角还残留着稍许泪痕。别说小木头这种五六岁的孩子，哪怕是个壮汉被突然劫持到不归坟这种鬼地方，心里也会不停打鼓，怎么可能不怕？
阎三更看着小木头那故作坚强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一个家庭，才会教出小木头这样的小孩儿来。
不过……
阎三更环顾四周，那些个锈斑牢笼，再看看手臂，缠绕着的粗壮铁链，“或许是没机会知道了。”他自嘲地摇了摇头，缓缓在干草上坐了下来，“问得再多，反正除了满足好奇心，也没什么用处。”
小木头似是发现了阎三更心情低落，踌躇了片刻，突然出声对阎三更说道：“阎叔叔，我给你讲个笑话听，好不好？”
阎三更愣了愣，扭头望向小木头，笑着说道：“你娘亲又说什么了？”
小木头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穿的慌张，随后又强装镇定，“我娘亲说了，当别人不开心的时候，应该帮助别人开心起来。”
阎三更却是被这话逗笑了，“所以你刚刚为什么慌了手脚？”
小木头脸上慌张更为明显，他直接用手遮住了面孔，“你看错了！娘亲说了，男子汉要沉稳，不能慌张。小木头是男子汉，小木头才没有慌。”
“哈哈哈……”阎三更哈哈大笑起来，心中郁结竟然消散了大半。
小木头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没过多久，便被阎三更笑声感染，摸着后脑勺跟着笑了起来。
阎三更望着小木头那张笑脸，脑中另外一张面孔越发清晰。五年之前，他没能救下的那个孩子。
五年后的现在，结局会不会不同？
阎三更心中突然涌出一个念头：像小木头这样的孩子，绝不应该腐烂在这肮脏的地牢之中。
这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几乎要从胸口炸裂开来。
阎三更立即止住笑容，严肃地望向屠炭，“屠炭，我想救这个孩子。”
屠炭从干草上坐直身躯，缓缓吐出一个字来，“好。”
阎三更沉声说道：“你可以不用答应。”
屠炭眯眼说道：“除了我们三人，你还能找到其他愿意陪你送死的傻瓜？”
阎三更笑着摇头，“可惜四个傻瓜，这里只有两个。”
屠炭低声说道：“你放心，我们若是死了，那两个混蛋绝对不会给我们哭丧，他们一定会载歌载舞地好好喝上一宿。”
阎三更接嘴说道：“然后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会为我们报仇雪恨。”
屠炭点了点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随后相顾而笑，笑声越来越大，直至两人前仰后合。两人之间，相隔五年的隔阂，居然就逐渐消融在这笑容之中。
小木头在一边奇怪地看着他们，他听不懂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更是没法理解这种情谊。
人生在世，兄弟二字。
山水相隔，时光荏苒，也难使他褪色半分。
过去许久，阎三更与屠炭之间笑声方才停歇下来。
阎三更正色说道：“好吧，说实在的，我们可能需要制定一个计划。”
“计划？”屠炭挑眉说道：“你负责闯祸，我们负责收尾，这不就是我们这么多年来的计划？”
阎三更那张脸立刻就垮了下来，“我说闷葫芦啊，五年不见，你学坏了。”
屠炭淡淡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阎三更摇了摇头，转而正色说道：“依我看，明天将要行刑之前，他们一定会来开启牢笼，到时候你激发疯血，我趁势脱身，然后我俩一路保护着小木头杀出去。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屠炭还没答话，另一个声音从地牢入口处传了过来，“我觉得，这个计划真不怎样。”
阎三更与屠炭顿时一惊，两人迅速交换了一次眼神。
这时候，那声音的主人已经露出了全部身形。竟然是白衣少主，楼兰。
阎三更与屠炭见到来人，心中皆是一沉。
两人只当死牢不会有人探监，谁知道会被楼兰正巧撞见，那岂不是什么都还没做，就要胎死腹中？
阎三更眉头紧皱，脑筋转个不停，正想着怎么和楼兰周旋一二，却见另一个人，从楼兰身后探出身来。
花布蒙眼，竟是烛龙。
这老瞎子对着阎三更与屠炭咧嘴一笑，“两位，我也有个计划。”
屠炭：真怀念过去的时光啊
阎三更：是啊，那时候我负责闯祸，你负责挨打。
屠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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