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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霜插在树干之中，直至枪头全没，枪尾高高竖起。
树木倾倒，燕开就倚在树旁，与含霜相隔五步。燕开定定地看着含霜，没有动作。他的目光有些涣散，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空将明，雾气渐散。
山林之中有呼喊声由远及近，呼唤着燕开的名字，“燕将军！你在哪里？”听到声响应该不止一人。
燕开却似未曾听闻，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含霜，一言不发。
远处传来一人惊喜寒声，“这里有马蹄痕迹！大家过来！”
嘈杂脚步声向着燕开方向聚拢。
有一人冲在最前方，扒开树叶露出脸来，真是燕开的副将。
副将目光先是落在倾颓的大树之上，随后一扭头便见到燕开。副将脸上先是惊讶，随后便是惊喜。他迈开双腿就要奔向燕开。
可是副将向前跑了两步，他突然回过神来，赶忙停下脚步，对身后那些兵卒大喊，“你们先不要过来！”
树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但是那些士卒还是知道军令如山，全都停留在树围之外。
副将这才整理了一下军装，快步奔到燕开面前。他赶忙蹲下身子，单膝跪地，垂首说道：“将军，末将来迟，还请将军责罚。”
燕开没有说话，他的眼神空洞，就像是没有见到副将靠近。
副将没有等到回答，略显慌张地抬起头来，正对上燕开无声的双眼。
“将军！”副将声音之中满是紧张，好在他还知道控制音量。他伸手抓住燕开的肩膀，“将军，你没事吧！”
燕开没有回答，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任由副将摇晃。
副将见到燕开这副模样，咬牙说道：“将军，末将得罪了。”说完这话，他甩开手掌，就给了燕开一个巴掌。
一个巴掌过后，燕开的双眼才稍稍有了一些焦距。他眼珠轻轻转动，看着面前副将，“我……我，没事。”短短时间内，他的嗓音已是有些沙哑。
副将见到燕开回答，紧皱的双眉终是放松了一些。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看了燕开一眼，最终叹了口气，“将军，我先帮你解绑吧。”
燕开点了点头。
副将见燕开轻轻掀开，开始着手为他解开被绑在身后的双手。
燕开恢复了一些活力，扭头望向四周。
树林之中，隐约透出斑驳光点。除了副官，其他士卒全都在远处观望，没有过来。燕开挑了挑眉，明白了副官的苦心。
那是不希望燕开这般落魄的模样，被其他的士卒看到。燕开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为了照拂我的面子，辛苦你了。”
副将微微摇头，“将军是一军之主，威严二字尤为重要，这点事情，末将还是明白的。”
“一军之主？”燕开自嘲出口，“有哪个一军之主如我这般冒进？结果还被阎三更设计俘下。他不杀我，对我更是奇耻大辱。”
“将军前往不要这么说。”副将头上有些冒汗，屠炭这绳子绑得有些复杂，他竟然没有找到头绪，“那是阎三更那狗贼狡猾，此事并不是将军的过错。”他索性从裤腿便拔出了匕首，准备将缰绳割开。
燕开轻叹了一声，突然问道：“外面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副官听到这话，双手猛得一颤。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才稳定双手，用匕首在缰绳之上切割，“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请将军，自己去看吧。”
燕开闻言一愣，他扭头回望副将，脸上尽是诧异神色。
之前阎三更对他说过的话，突然涌现上来。燕开不由感到一阵心悸。
“嘣”缰绳终于被匕首挑断，燕开扭动着手腕站起身来，“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和我说的？”
副将叹了口气，脚踩树木，帮燕开拔出长枪含霜。他不发一言，只是将含霜长枪双手捧着，交到燕开手中。
燕开脸上表情一沉。他单手接过含霜，转身朝外走去。副官低垂着脑袋，跟在燕开身后。
走出这条树木茂盛的死胡同，燕开便见到自己手下那些兵卒。
士卒握拳捶胸行礼，燕开点头示意，随后鼻尖一抽。
“炭火味？”燕开睁大双眼，猛得将面前几人推开。他抬眼望去，便见到漫天火光。
大火起燃，从四面八方而来。烟尘凝聚，与黑夜汇聚一处。
黑夜，也亮如白昼。
原来他之前从熟悉之后见到那点点火光，并不是士卒们手中火把，而是这席卷树林的满天大火。
燕开拽着副将衣领，将他一把拉了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副将这才沉声说道：“龚将军他，放火烧林了。”
“这绝不可能！”燕开用力将副将推来，“义父知道我们还在林中，绝不可能放火烧林！更何况我不过被俘小半个时辰，这火势怎么可能如此之大？”
燕开有些激动，刚才那一推并没有控制力道。副将便向后退了两步，直接坐倒在地。
副将低垂着脑袋，有些灰心地说道：“火起之后，我们才发现，树林到处藏着易燃之物。很有可能，从一开始，那些乱匪便做好了最后和我们同归于尽的打算。”
燕开冷哼说道：“那么这场大火，很有可能就是乱匪放下！你刚才出言污蔑龚将军！我现在就可以将你军法处置，以儆效尤！”
说完这话，燕开当真挥起长枪含霜，向着副官胸膛直刺而去。
副将猛得抬起头来，“将军要杀，便杀吧！但是这场大火，确实是龚袭所放！他更是下令封锁林区，不让我们一人离开！已经有十几个弟兄，惨死在他手下啦。”说到最后，副官已是有些哽咽。
燕开手中长枪，就停在副官胸膛之前。
枪尖顶着副将的胸甲，此刻竟然有着微微颤抖。
周遭士卒也已经反映了过来，他们快步上前，连声呼唤，“将军！不要冲动！”还有些胆大之人，直接跪倒在副将身后，向燕开喊道：“副旗说的都是实话！还请将军明鉴。”
燕开脸上神色变化。
难过，惊讶，费解，迷茫，情绪纷纷上涌。
副将看着燕开脸色变幻，鼓起勇气，伸手抓住含霜枪杆，“将军若是还不信我，可以尽管去看袍泽弟兄的尸首！若我有半句假话！将军你便是把我碎尸万段，我也没有怨言！”
燕开浑身一震，眼神复杂地看着副将。
最终，他还是缓缓放下了长枪。
副将松了口气，跪伏在地喘着粗气。
燕开转身面对大火，他将长枪插入地中，静静站着。
火光将他影子拖长，众甲士望去，见到他背影之中尽是萧索。
燕开低了低头，又重新将含霜握紧，“我要和义父，当面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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