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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奉告。”陆念稚噎起人来理直气壮,然后再安抚一笑,“有些事,我既然开口让你去做,总不会诓骗你。而有些事,目前只是有些影子,不足八成把握之前,我不想多说。省得将来事出变故,反被人怪信口开河。”
说罢抬手捻动长指,故作高深的掐指一算道,“如果我算得不错,不用等到明年开春,你就能知道我说的到底对不对——和曲大家交好,到底对你有没有好处。”
即便没有实际好处,以曲清蝉原本的出身和现在的身份,也不会给她或杜府带来坏处。
对商户人家来说,人脉甚至比利益更重要。
多一条人脉,不亏。
且陆念稚单身至今,乃广羊府无数人家眼中的钻石王老五,这些年不知或直接或间接拒绝过多少闺秀,其中不乏剑走偏锋,装可怜扮凄惨想求陆念稚怜惜的。
对那些“林妹妹”尚且能狠心推拒,又岂会因为一次“偶遇”,就对曲清蝉这个罪官之女,瞬间生出怜香惜玉之情?
原以为,陆念稚大张旗鼓的捧曲清蝉,是想膈应那些歪缠的人家,好让人知难而退。
如今想来,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只是竹开和庆叔所知有限,没能探出关键罢了。
杜振熙默然颔首,好奇不减,“您怎么就断定曲大家极喜欢我?我没看出来,只看出来她极喜欢我输棋。”
“那么千柳呢?她那喜色上脸的样子,瞎子都看得出来。”陆念稚继续理直气壮的噎人,笑意更深,“你别小看千柳。她虽不是从小就在曲大家身边服侍的,但和曲大家不止于主仆之情,曲大家拿她当亲妹妹看待。千柳喜欢你,曲大家必然喜欢你。”
以千柳的年纪,怕是在曲清蝉落难后才收在身边服侍的,时日虽短,但不曾共富贵,却曾共患难,情谊更加珍贵。
所以千柳对她有好感,曲清蝉就爱屋及乌?
她倒沾了个小丫鬟的光,简直神操作。
杜振熙无声失笑,稳抬轻放的脚踩上陆念稚投射地面的影子,抿着唇转开话题,“您所谓的时机恰当,选在此时重开奉圣阁的用意,我已经明白了。不先将皇商竞标的事情分摊出去,没有安记瓷窑这样可信又得力的助手,确实无法分出人力、财力来应对奉圣阁的大小事宜。”
而陆念稚甫一回城,就选定庆元堂暂住,也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刻意过家门而不入。
这几天风闻陆念稚松口欲选亲的消息,频频往陆念稚跟前凑的人家可不少,也就是在庆元堂这样的特殊地点,明忠、明诚挡人挡得毫无压力,若是换成杜府,门房碍于情面,杜府还不得热闹成菜市场?
等安家和杜府合作、奉圣阁重开的消息一传开,就更有得热闹了。
陆念稚算尽天时,占据地利,反而落得清静。
自带挡箭牌功能的无名居,简直办公、休闲两相宜。
陆念稚行事,果然从不无的放矢。
杜振熙表示叹服,偏头盯牢陆念稚,目光中暗含戒备,“不过安家和唐家走得近,唐家名下的瓷窑,规模可不比安家差多少。您将瓷窑出产事宜全权交给安大爷,就不怕安大爷转头和唐家联手,分给唐家一杯羹?”
那晚唐加佳女扮男装进出庆元堂,正是这位安大爷充当的护花使者。
可见两家交情匪浅。
“世上行商的,就没有吃独食的道理。我既然敢让安大爷把总,就不怕他另寻人合伙。”陆念稚不以为意,对上杜振熙的眼中笑意沉沉,“能不能分杯羹,全看有没有真本事,安大爷又不傻,不会拿自家利益玩笑。且唐家真和安家联手,对你,不也没有坏处?”
杜振熙看中唐家,所求不过是妻族得力。
陆念稚点到即止,轻拍杜振熙的小脑袋语重心长道,“小七,如果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要胡思乱想的话,小心思虑过重长不高。”
说要小心唐家的是他,放任唐家钻空子的也是他。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杜振熙却觉得,陆念稚这个大男人的心,更似海底针。
暂时想不通,不必费心纠结。
她无语地扶住发冠,目露控诉的睨着陆念稚,“您再这么有事没事就拍我脑袋,我才真要长不高了!”
“你从小到大,生得都比同龄人秀气。”陆念稚收手背到身后,好整以暇的上下打量杜振熙,断言道,“瞧你这小手小脚的模样,我拍不拍你脑袋,你都无缘长成我这般高大英武、倜傥俊挺。先天不足,难道怪我咯?”
臭表脸!
杜振熙笑容逐渐冷漠,语气呆板道,“四叔不必再送,告辞。”
陆念稚目送他眼中的短腿侄儿飘走,满脸忍俊不禁。
抬完箱笼回头接杜振熙的竹开亦是满脸笑容,洋洋得意地打赏完无名居看后门的小龟奴,屁颠颠揣着手撵在杜振熙身侧,嘿嘿道,“没想到我也有打赏人的一天。”
被打赏的成了打赏人的,这滋味,相当酸爽。
杜振熙被他小人得志的作态逗笑,决定鼓励一下新进员工,“好好干,以后总有你被人捧着求着的那一天。”
竹开表示必须的,忙拍胸应是。
二人拐进无名居的后巷子,鲜少有人走动的僻静之处突然响起一阵吆喝声,一老妪精气神十足的招呼道,“二位小哥,吃包子不啦?”
杜振熙耳尖一抖,闻声僵立当场。
那老妪自顾自取出两只白胖的包子,送到杜振熙主仆跟前,又殷勤地推销道,“再来碗热腾腾的豆腐脑不啦?”
肉包子配豆腐脑,这么混搭?
竹开本待挺身丑拒,一听老妪生意头脑清奇,不禁定睛细看,待看清老妪包在头巾下的脸,顿时受到了惊吓,嗝了一声道,“老、老太太?!”
江氏抬头,完美露出头巾下的慈爱老脸,两碗豆腐脑盛得满满的,一行招呼,一行给自己也添了一碗,“赶紧,趁热吃。”
眼看杜振熙默默蹲到江氏身边接过吃食,竹开也只得顶着天雷,戳到一旁农民蹲。
三人围着扁担挑两头的临时摊位,咬一口馅足汁多的肉包子,呲溜一嘴爽滑的豆腐脑,别说,还真好吃又惬意。
但是画风略古怪啊喂!
竹开头顶天雷一阵狂炸,梗着脖子咽下满嘴鲜香,瞥一眼见怪不怪的杜振熙,大着狗胆试探道,“老太太,您、您怎么干起这些个粗重活计来了?”
他其实想问的是:您是疯了还是有病?
好好的土豪老太太不做,跑出门玩什么角色扮演,冷不丁的很吓人好不好!
江氏不以为杵,笑呵呵给竹开追加一瓢豆腐脑,“这算什么粗活?你才进府,没得少见多怪,我呀,就是闲着出来蹓跶蹓跶。”
还有这种操作?
竹开表示有钱人的世界很难懂。
杜振熙表示江氏的“蹓跶”,从来与众不同。
孀居多年已然不满足于在清和院的后园子洗衣、种田,也不知哪儿来的神来一笔,想起来就让江妈妈私下置办各式摆摊家伙事,今儿吆喝肉包豆腐脑,明儿指不定就跨行转职了。
美其名曰体验生活,紧跟世间步伐,不想做老来睁眼瞎。
不过江氏活到这把岁数,想怎么蹓跶全由她,她老人家开心就好。
左右江氏常年孀居不爱交际,街头巷尾能认出她的人不多,且明面上是她一人“蹓跶”,暗地里江妈妈没少派人跟梢,护得严严实实。
杜振熙任由竹开被雷得外焦里嫩,一边乖巧的给江氏碗里加料,一边不无抱怨的道,“您急着来听信,怎么不干脆进去见四叔?选亲的事,我已经转达,四叔只说由您和叔祖父做主,具体如何,等四叔重阳节回府,您再仔细问问?”
“恩然选择暂住庆元堂,必是想躲清静。我要是找上门去,岂不是适得其反?”江氏笑眯眯啜一口爱孙加的料,砸吧嘴道,“头先我瞧见安家大爷从里头出来,你又耽搁了这么久,恩然跟你们说重开奉圣阁的事了?”
真是不是亲生似亲生,江氏对陆念稚的路数,倒是一摸一个准儿。
“您早就心里有底了?”杜振熙表示伐开心,陆念稚越发独断独行,江氏竟也瞒着她,“奉圣阁要重新开张,只需简单修缮即可。安大爷说了,重阳节当天就能完事。先开门赚个噱头容易,真要做起营生,要等年底总账出来。满打满算,年后才能有银钱出入。”
只要跨出第一步,后续如何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斯人遗愿,生者遗憾得以抚慰。
江氏一行叹一行笑,安慰爱孙道,“不是我故意瞒着你。这事儿早些时候,恩然就跟我提过。我还当少说要再等上一两个年头,没影儿的事我多什么嘴?哪里想到恩然手脚这样快。”
效率杠杠的,她乐见其成。
江氏笑出一脸褶子。
杜振熙瞬间没脾气,熟门熟路的帮江氏收拾好碗勺,起身拍拍衣摆,吩咐竹开,“结账。”
江氏双眼放光,接钱的老手伸得贼长。
竹开:“……”
这角色扮演也是没谁了,嫡亲的自家人,还得真算账?!
他默默给跪,这回往外掏钱可没有半点酸爽,数好可怜巴巴的几块铜板,小心翼翼的双手奉上。
这头竹开正狗腿十足的结账,那头巷子尾,突然炸开一阵喧哗。
特么又出什么突发状况?!
竹开透露着阿谀奉承的微笑,瞬间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