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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在地坪线露出了光秃秃的头顶,缓慢地露出更多的脸来。
晨曦微露,林丰在莱荫河西岸走着。
河水在他的左手边川流不息,二百米宽的河面波涛滚滚。他脚下的泥土沾着露珠,泥土味混合着青草的气息随着风扑鼻而来。
林丰环眼四顾,东岸是去而复返的尹家军军营,他四周是以锦华门为首的修真士大军。
上次连喜门、祥军宗等五个宗门推选鹿鸣宗为皓天小宗门的盟主,却因为锦华门有三个重生境界者,而鹿鸣宗仅有的一个重生境界者刘清鹤都没有待在大军中了,因而不得不让锦华门来领导这九万修真士,十多万贡生,保卫求他们庇护的五十万凡人。
随着幽罗作乱,天南十万大山里面的洪荒猛兽也开始突破围墙出来了,人们时不时能看到一两头荒兽摇晃着脑袋,瞪着凶恶的眼睛,在皓天域界择人而噬。
之前从扶摇城跟过来的凡人有二十多万,后来又依附过来了二十多万凡人。没有修真士的保护,在如今愈加动弹的皓天域界,他们只要碰到一头洪荒猛兽、或者一个幽罗,有再多人都无力自保,所以只能依附修真士。
原本以为尹家军就此退去,没想到他们还是回来了,凡人们都心惊胆战、面色苍白地从四面八方围到了军营四周。
也有凡人一路往西逃难,但是在路上,还是有人竟然碰到了幽罗,被杀,死不瞑目。
所有凡人都知道,幽罗在皓天域界已经渗透进来了,还不如依附这种修真士大军,若大军生,则他们也生。
而今修真士大军的盟主是锦华门的掌门,本身也是个重生境界修真师。
他人高马大、气度不凡,个子有刀罡徐捻风那般高,脸则有陈亦凡这般具有亲和力。
盟主大名叫楼梦生,跟楼笙勇是同一个郡的人,他们都出生于皓天域界东北的楼麻郡。
林丰看到,楼盟主远远地朝他招手。
他走了过去,朝楼梦生报了抱拳,道:“林丰见过盟主!”
楼梦生点了点头,道:“林丰,鹿鸣宗的虎军很是英勇,从界舟港到此地,斩杀幽罗二千余人,我已经号召我们联盟全军向你们学习!”
林丰道:“随着战事的深入,大家都会越来越厉害起来的!这需要一个过程。”
他随着楼梦生一起向前走去。
虎军中大部分都出自幽罗,少部分来自扶摇城的修真士,经过了白兴在盖八山的练兵。
虎军比其它祥军宗、连喜门、继虎宗、学飞门、梦龙宗、国忠门的人战斗力更强,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幽罗。
幽罗从来都是杀人的好手!他们从不拖泥带水,出招狠辣,最大限度地保护好自己,最大程度地击杀对方。
加上白兴教他们刀法和一些兵阵,他们就成为了一支精锐的小部队。
鹿鸣宗的五百虎军,经历了战斗的检验,说明他们忠诚于鹿鸣宗,都已经加入了宗门,正式成为鹿鸣宗弟子。
白兴也从兰国频频奏凯,一些荣立军功的幽罗跟原本从扶摇城招收的修真士一道,荣幸地加入了鹿鸣宗。
除了西门文坤,留在皓天域界的五百虎军,战斗突出的人还有:司寇世泽、南宫振岭等人。
林丰听楼盟主道:“林丰,今天,太阳从地平线跃起之时,幽罗定然大举来犯!我们务必斩杀他们于莱荫河!只要莱荫河的水不断流,我们就决不撤退!”
林丰看到这位皓天小宗门盟主意气风发、一脸豪迈的样子,心中既为他抵抗幽罗的决心而微微感动,但又隐隐不安起来。
“盟主,育新宫的三十万贡生,已经有十五六万来到了此处,另外一半也跑去了四面八方,我们不用再狙击尹家军,护卫育新宫。目前,我们锦华门、鹿鸣宗、祥军、连喜、继虎、学飞、梦龙、国忠八个宗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这六七十万人,如果今日尹家军攻势过猛,我认为不妨撤退到盖八山!”
楼梦生忽然脸上不悦起来,他用手指着脚下道:“这儿的每一分土地,都是竹国的!内蕴堂不爱惜,连你也不爱惜吗!好不容易能据此天险之河而守住皓天域界的半壁江山,岂能言退!”
“可是……”
“此事无须再多言,我们有二十四万修真士,何惧幽罗!我要去巡视军营了,林掌门,请让你们鹿鸣宗做好战斗准备……一路以来,虎军作战英勇,莫辜负了依附我们的五十万凡人的期望!”
说完,楼梦生就大踏步走了。
林丰呆呆地立在原地。
此处莱荫河西岸的楼盟主口中的二十四万修真士,有十五万是贡生,六万是扶摇城出来和一路上跟过来的修真士,只有三万是八个小宗门的屡经战斗的修真士。
林丰抬目远眺,东岸的尹家军没有西岸修真士军营这般,插得旌旗处处,但幽罗有多厉害,他深深知道。
同等境界的修真士,幽罗能一打五个非幽罗。何况他们组成的战阵威力惊人,他们的兵阵规造诣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
此处,在莱荫河东岸静悄悄的尹家大军,就像不动声色却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猛虎,而莱荫河西岸此时逐渐喧嚣起来的拼凑而成的皓天护卫军,却像露出了肚皮的羊羔。
站在三十米开外的楼笙勇一直听着这边的对话,看到林丰面露担忧之色,走了过来,道:“掌门,我去跟楼盟主说说。我想也是,此处的莱荫河,看起来有防守的地理优势,但如果幽罗修真士中又善于御水者,这里反而很可能成为葬送我们的地方!无论如何,做好撤退准备是应该的!若此处不可守了,撤到盖八山,保护好这些凡人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林丰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你了!”
楼笙勇是鹿鸣宗的供奉,不是鹿鸣宗弟子,林丰并无权命令他做什么。
由楼笙勇去说服楼梦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自然再好不过。因为有同乡之谊,楼梦生一定会给楼笙勇说话的机会。
但愿楼梦生能听楼笙勇的。
林丰看到太阳已经跃出了地平线一半。
但太阳完全从地平线跃起的时候,尹家军的号角就将吹响,八万幽罗修真士将不择手段地渡河而来,杀向西岸!
今天,注定有一场殊死的较量!
林丰举目四顾,看到就像蚂蚁一样星罗棋布在四周,他们扶老携幼,眼巴巴地看着修真士。
百信任着这八九万修真士联盟,期待联盟能护佑他们平安。
有一天,平阳城北的周府村,有只羊产下个白色独角羊羔。见识多的老翁说,我们得宝了,这是只神羊,叫獬羊,千千万万里头才能出一只。这神羊在村里能识好坏,在宫廷能辨忠奸。
众人听了都说,那咱就献给尧王吧!
于是,周府子民敲锣打鼓,牵着神羊向尧宫走去。
平阳尧宫此时正为孔壬送来的那个玛瑙瓮争执不下。孔壬是挚王时的老臣,挚是个暴君,经常祸害天下子民。孔壬在他手下当大臣办了不少坏事。尧王继位后,多数大臣都主张将他流放到荒野边地,尧王却仍然让他主管治水,希望他痛改前非,弃旧图新。这几年,孔壬没有干成大事,也没惹下乱子。
不料这日,孔壬却给尧王出了个难题,送来这么个玛瑙瓮,玛瑙瓮里装的是玛瑙露。他说喝了玛瑙露不光能容光焕发,还能长生不老。众臣都说这是求之不得的宝露,尧王日夜操劳,需要进补,这玛瑙露正好给他享用。
尧王摇手推却,执意要把这玛瑙露送给年迈的老人,让他们都喝一些,虽然不能长生不老,却也可以延年益寿。玛瑙露让宫廷里头嚷嚷闹闹,议论不停。
恰在这时候,法官皋陶进了殿。一听说是孔壬送来的玛瑙露,他把头摇得风溜溜转,连声说:“孔壬是什么东西?他还会送宝物来?千万千万不要轻信他,尧王不要用,也不要送给老人们!”
皋陶这么一说,众臣的矛头都对准了他。
“怎么能把人看得一成不变!”
“这么珍贵的宝液难道倒了不成?”
……
唇枪舌剑直击皋陶,弄得他有口难辩,不知怎么能把自己的意思表白清楚,急得在殿中团团转。
正在这时,锣鼓声响起,周府村的子民送来了獬羊。皋陶欣喜异常,这不是送救星来了吗?他对尧王和众臣说,就让神羊先识别一下孔壬吧!
不多一会儿,孔壬气宇轩昂地进来了,满脸笑意,一身正气,哪里像是奸佞小人?替他说话的大臣暗暗得意。忽然,那神羊蹿到了孔壬面前,伸头扬角,直刺胸襟。孔壬吓得退后数步,虽然羊角没有穿透肌肤,可也顶了他个仰面朝天,尧王和众臣都怔住了。
皋陶扶起孔壬,对着神羊翘翘指头,神羊会意了,朝着那瓮玛瑙露走去。皋陶掀开封口,神羊用鼻一嗅,猛然低头,一角碰倒了那瓮,玛瑙露流了一地。孔壬心疼地扑过来,伸手要往瓮中掬,被皋陶拦祝皋陶一扬手,他的爱犬跑到跟前,低下头就舔地上的琼浆玉液。
尧王和众臣的目光紧盯着皋陶的爱犬,有个人影闪出殿去,谁也没有留意。突然间,那爱犬卧倒在地,口吐白沫,挣扎乱动。此时,大家如梦初醒,才知道孔壬送玛瑙露是要害尧王。抬眼看时,哪里还看得见孔壬呢?
尧王和众臣注视皋陶,皋陶却不慌不忙地说:“跑不了。”
话音未落,就有小臣进殿报告:“抓住了叛贼孔壬。”
从此,皋陶领着神羊为国家判忠奸,为民众辨善恶,天下公平,少有冤情,众人心情十分舒畅,光景甜美了好多好多。
王莲,大型浮叶草本植物,叶片巨大浮于水面,有直立的茎和不定须根。夏季开花,初为白色,次日变为深红而枯萎。因其叶脉呈肋条状,似伞架,可承重物而不沉。
夜燃星斗时,龙河神女出现了。
她赤着双足,一步步自华舟迈入水中,在碧波与莲叶上翩翩起舞。举手投足间雪舞回风,美不胜收。
岸边所有人都被那舞姿迷惑,失去心智般缓缓涉水向她走去。
沈叶藏身在河边苇丛之中,惊恐瞪视着那舞于繁星和倒影之间的绝美身姿。
快逃,那是妖鬼,取人性命的妖鬼!她想大喊,但声音却卡在喉间。
随着舞姿,雪白的莲花次第盛开。神女继续舞蹈,回眸,折腰,手指与足尖在月光下晶莹透明。然而没有人觉察,一缕近黑的暗红正逆莲茎而起,悄然渗上花瓣。观舞人群中有人倒了下去,口鼻喷出黑红的血液,在水中折转挣扎几下,没了声息。
其他观望者视若无睹,浑浑追随着波澜间旋舞的身影。
沈叶被巨大的恐惧攥紧了心脏。不能再等了,必须通知附近城镇的人。她爬过浅水滩,向荒野逃去。
乐声渐远,人们在乐声中栽倒,像朽木一样砸向稀泥。
沈叶不敢回头。她明白,朝阳升起之时,雪白的莲池将被染成深红血海。
一
“客房。”清秀少年腾出一只手,将碎银拍在柜台,“发什么愣,没看见老夫骨头都要散了!还不帮忙把这头猪扛到客房去?”
店小二这才从惊骇中醒过来,从少年右肩上卸下睡得死沉死沉的青年,架进后院的房间。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床铺中的青年,时下疫病横行,这家伙不会是染了什么病吧?
“公子昏睡不醒,要不我去请个郎中过来?”
“要你多事,老夫就是医生!”少年把店小二踹出去,一脚踢合上门。
床上的人躺得笔直,听店家走了,惜哨睁开眼:“荆南,荆大人,荆神医,卸掉我的麻针吧。我以人品保证绝对不逃了。”
“不要妄想用同一句话骗人两次。”荆南怒道,“钧尘,你兄长放你出来野了几年,按理说就算找不到墨毒解药,起码能长点江湖历练。结果呢?你见面就跟老夫叨叨怪力乱神的东西!”
“我这几年访遍了神农典籍提到的所有神医后人。”钧尘委屈道,“现在终于查出线索,给你写信,你竟然跑来捉我……”
“因为你找到的根本不是办法!”荆南怒道,“‘十方城’?那是什么鬼地方?哪张地图上有标出来过?老夫是怕你这剑都握不稳的家伙被深山野猪拱死才出来寻你!”
“十方归统,违逆生死。兄长体内的烈毒难解,但如果能找到十方城……”
“狗屁!”荆南厉声打断他,“真有那么好的地方,我们做医师的早饿死了!你给我听好,现在陈国虽灭,但你兄长并没有轻松半分。我辞别他时,他刚和南方义军结盟,接着就马不停蹄地去寻治国贤君。且不说生死不明的秦渊,就连身边盟友什么玄丞青焱之辈,都统统不是什么好鸟!你与其这么道听途说地闲逛,不如跟我回去当厨子能助力些!”
钧尘脖子动不了,歪着头不紧不慢说:“以前不管我寻找的方法多不靠谱,你都没有责令我回去,这次竟然亲自跑来抓我,可见这‘十方城’并不是不存在的。荆大神医见多识广,莫不是知道什么?”
“问我不如回去问你兄长,他当丞相久了落下了职业病,不管什么穷山恶水的犄角旮旯都记得清清楚楚。”
出门这么久,荆南也着实担心原涧病情,不论如何得要早归。想到这里,他把钧尘塞进棉被:“给我老老实实睡觉。明早我们就启程回旧陈国都。”
荆南不理会钧尘悲愤抗议,推门出去。临河镇的山参很是有名,既然来了,不如去集市寻些回去补充药材库。
钧尘被抛弃在被窝中动弹不得,回想从前与兄长联袂杀入万军敌营的峥嵘岁月,今日竟被一介医师所囚,心中不禁凄凉滚滚,正懊悔得恨不得吐血时,窗格子“吱呀”了一下。
窗户给整个推了起来,一个小贼翻身钻进屋。
的确是个小贼,褴褛衣衫下的身形纤细,从背后看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而且他进屋后不寻财宝不寻金银,而是极没出息地摸到荆南中午没吃完的饼胡乱往嘴里塞。
钧尘躺在床上看了半天,好心提醒:“慢点别噎着。”
这一声吓得笨贼实实噎住了,满手饼渣都掉在地上,咳得满脸通红,分分钟要背过气去。钧尘着急喊道:“快过来,拔掉我胸前的银针!”
笨贼泪眼婆娑地爬过去,拼上性命拔掉银针,钧尘翻身跃起,抓起对方对着后背一阵猛揍。笨贼痛得哭爹喊娘。这么一喊,卡在喉间的饼也就顺着气息冲了出来。钧尘见没事了便放他下地,顺手倒了杯茶。
小贼惊恐抬头,不敢去接,乱发黑泥掩没的脸纤小玲珑,却掩不住眉目间涌动的灵气,活脱脱的美人胚子。钧尘看得心头一跳——时下泽中疫灾,流离赤贫者众多,女子为防贼匪扮成男子很是常见。他不禁有些后悔刚才下手重了,他把茶杯放在小贼旁边地板上,又码上几两碎银,背过身说:“喝完就哪里来哪里去吧。这点银子算帮我解开恶医师毒手的谢礼。”
没想到背后传来“咚咚”的磕头声,小贼跪地涕泪纵横:“少侠,请救救这座镇子!妖船来了,天一亮……天一亮它就要吃掉所有人!它吃掉了春华村,但官府却没有人信我的话!”
钧尘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妖船吃掉了整个村子的人?这么大的事,官府敢不派人去查?”
“他们去了,但是那些尸体都不见了!那妖船连尸体都吃掉了!”
钧尘皱眉:“你是不是饿昏了头了?整个村子的人不见,多半是举家逃难去了吧?”
“不,不是!”小贼掩面,指间泪如雨下,“我亲眼看到他们死了,一个接着一个倒在水里……那些人逃过了战乱、疫病,却终究死在妖鬼口中……”
她没说下去,因为一只手拍在她头顶。钧尘蹲下身:“你叫什么名字?”
“沈叶。”
“别哭了,我陪你去看一眼那妖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