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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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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是第一百次,玛丽庆幸自己去了一趟英国。在西欧旅行的一年,几乎有一半是花在这个岛国上。这次她着手在圣安托万救济院进行改革试点,英国的经验就帮了很大的忙。

    当然,两国国情有很大不同。

    英国在光荣革命后已经全面拥抱新教,宗教上与保守坚持天主教的法国可说是势不两立。

    英国新教徒最有名的一派恐怕就是清教徒了。他们是加尔文派,主张清除所有天主教残余,是激进改革派。许多人是因为感恩节故事而听说这个名字的——传说,在英国国内受到压迫,一些清教徒乘坐五月花号移民美洲,在此他们受到印第安人的帮助,获得了丰收,为了感谢上帝和当地人的帮助,他们邀请印第安人,盛宴庆祝。

    后来他们就把印第安人给杀了——玛丽在网络上看到的调侃段子总会接上这么一句。

    当然段子也只是段子,传说恐怕只是传说,更不必走向“感恩节本是为了庆祝大屠杀”这样的极端理论。

    在亨利三世首次进行宗教改革时,清教徒曾提出将天主教所有节日废除(甚至包括圣诞节和复活节),只过两个节日:斋戒节和感恩节。前者是在重大灾难发生后响应上帝的惩戒;后者则是在重大喜事发生后感恩上帝的赐予。亨利三世去世后,天主教势力卷土重来,这种激进改革没有得到官方认可。在此期间移民美国的清教徒,很可能只是将他们的理念付诸实施而已。

    后来,感恩节流传得越来越广,并被新建立的美国政府确定了日期、宣布为正式节日,成为现代感恩节。

    至于英国本土,虽然新教取得最终胜利,但并不如清教徒想象的那样,而是一种同天主教妥协后的中庸教派。尽管如此,它对世俗上的影响仍然深远。

    说到社会救济制度,绝对绕不开宗教。在中国,救难济贫的责任者和主导者一直都是政府;在欧洲中世纪则一直是教会。

    天主教掌握着上帝的话语权,他们说“向教会捐赠累积善业死后能上天堂”,自会有富贵人带着钱财上门,并不担心救济款来源。而新教主张“因信称义”,只要心中有上帝就能上天堂,换言之这跟你捐多少钱没关系——结果可想而知。

    十六世纪30、40年代,英国几乎解散了全国所有天主教基层组织,没收了大部分财产,本就捉襟见肘的社会救济系统也随之陷入全面瘫痪。对于因圈地运动而出现的大量失地农民来说,这简直是雪上加霜。

    这促使英国转向政府主导型救济政策。

    救济制度出现两个重大变化:一是由原先的“只要贫穷就救济”,转变为有选择性的救济,强制有劳动能力的贫困者进行劳动;二是救济款项由财政支出,并一度强制征收济贫税。(后世管这叫“国民收入再分配”。)

    经过几十年的尝试摸索,英国颁布了在社会救济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伊丽莎白济贫法》(是的,名字指的就是那位女王)。现代救济制度的雏形已经完备。

    对于陈旧落后的法国救济系统而言,它的借鉴意义不言自明。

    固然,后世的救助理念比此时英国更先进、更高效,但要切合当前实际,却不容易。

    光是登记人员信息这一步,就有很□□烦。后世很容易找到受过教育的工作人员,又有电脑辅助管理,储存分类汇总相当容易实现。

    此时呢?能雇佣到的人大部分目不识丁,救济院只有五个人识字——三个修女,两个助理神父;在开始登记的头几天,因为得从零开始,他们要给每一个救济对象登记。

    要一个一个面对面询问,而对方可能是任何人,包括记性不好的老人、还没晓事的孩子、脑袋不大灵光的障碍人士,或者极度不合作、故意答非所问的顽固分子,等等;效率可想而知。

    到了发放救济的时间,排队等待登记的人更是骚动不已,鼓噪着要求快一点,甚至破口大骂——以往他们只要报个名字就能领到食物的。每天领取食物的有两三百人,集中在发放时间涌入,要是等待过久,场面会变得怎样混乱,玛丽几乎不敢想——不排除发生暴力事件。

    但又不能给没登记过的人发放食物了事——这么做只会让他们参与登记的积极性更低。

    幸好玛丽早有准备。

    预计登记忙的问题只会在头一周内出现,为此出高价花精力找寻能写字的书记员不划算,她的办法就是借人——从修道院。修道院里有不少贵族子女(他们恐怕不肯来跟这些平民打交道),但同时也有中产阶级家庭出身、或者被修道院收养的孤儿。王储妃的名头挺好使,借一两个人的要求也不过分,问了五家院长,他们都好声好气地答应了。

    人手增加,效率提高,但问题没有完全解决。

    为了鼓励登记且最大限度减少重复登记,每个登记的人都获得一个编号。再次领取救济时,报上编号的人可以优先领取。如此一来,既能引导大家接受登记,又不至于让人没有饭吃。

    为防止出乱子,玛丽当天亲自坐镇救济院——当然没有露面,想也知道那会使场面更混乱。

    一些意外状况还是不能避免。

    比如修女修士习惯用罗马数字登记编号,玛丽发现后,要求用阿拉伯数字。理由很简单,平常当然会刻意加点或空格,但现在要赶时间啊,匆忙之间写个viiv,你能分辨这是6和4还是7和5或者别的什么吗?那些写花体字的也请打住。简单明了易分辨,是文书工作的最基本要求。

    再如,不少受登记者不是对这串字母数字的五位组合不上心,就是想记也记不住,结果第二天还是来排队登记。如果在社会普遍数字化的后世,这种情况不会这么频繁的发生。

    好在这都是小状况,只要及时应对,就不至于扩大。

    到了第三天,需要登记的人已经大幅度减少;到第七天时,就只剩零星了。

    这一关总算顺利度过;玛丽少不得举办一场小型舞会,犒赏所有工作人员。他们中不少是人生中第一次到这样的场合,竟然就受到王储妃的招待,几乎欣喜若狂。维耶尔神父提醒她,礼服会是一笔不菲的花费,于是玛丽干脆自掏腰包,为他们每人定做了一套。

    她知道这场舞会会引来宫廷人士的一些批评——假如她只邀请修女修士,到不至于会这样,但连那些“卑贱的”女工也请去?这简直是自降身价。

    不过她觉得值当。千金买骨的故事,她难道只是说说而已?改革不过才迈出了微小的一步,今后要用人的地方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