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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苓眨眨眼,再眨眨眼,一副完全没回过神来的样子,怔怔看着秋似水。
秋似水不解于她的反应,友善轻柔的扶起她,还替她拍去了身上的灰尘。当那双素手抚上竹苓身上的衣物时她有些诧异,细细看了才发觉,这布料竟与陆卿言身上的所差无几。这时,她也明白了眼前这位姑娘的身份。
济世堂苏五小姐,苏竹苓……
没想到这五小姐竟是如此容貌,与兰贵妃完全不同呢。
秋似水心里暗叹,面上却不动声色。将帕子一一抹去竹苓脸上的桃汁,她温温扬着唇角,笑容柔软娇丽,冲温卿良怨道:“九哥怎的如此粗鲁,实在与你平日行径不符喔。”
这么当街让个姑娘家出这种丑,若不是亲眼所见,她还真是不相信那个向来将女子当成宝贝放手里呵护的温卿良会做出这样的事。
温卿良原本是想让竹苓注意到秋似水的存在,却不想一个不小心下重了手让她吃了一脸桃汁。
他默默的汗了。
“九哥这不是看见似水,一时激动了嘛……话又说话来,十六站那做什么?”
瞥见街头站着的陆卿言,温卿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忽然扬声冲那边喊了起来:“十六,十六?过来。”
陆卿言早就注意到温卿良的举动了,也料定了这回定是会让他抓着不放。但此时却也容不得他避开,只能无奈迎了上去。
秋似水听见温卿良这么大喊着生怕别人不知道陆卿言在的架势,脸上的笑意一僵。她怎不知温卿良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如今那五小姐在此,唤了卿言过来无非是想让五小姐知道她与卿言之间有暧昧……
竹苓正皱眉想着什么呢,冷不丁被温卿良这么一唤散了思绪,也没心情去拼凑没想好的事了。她抬头,便见陆卿言与那名给她擦脸的女子并肩站着,似乎很是亲密的样子。
没时间去想陆卿言是何时出现,竹苓的视线在他俩身上打转,满脸不明白。
他们站在一起的那股和谐感是怎么回事?
温卿良一直注意着竹苓的神色,见她露出不解,立刻解释道:“小椒还不知道吧,这小姐名唤秋似水,是十六的……”他顿了顿,忽然露出一抹看好戏的淡笑来。
“是十六未过门的妻子……”
竹苓大惊,眸内的诧异震惊未加掩饰,就这么直直看着陆卿言。
未……未过门的……妻子?书呆有婚约?还有个妻子???
顾画听到此言也在一旁帮腔:“没错。呐,似水温婉贤淑;陆卿言温润如玉,多么搭的一对儿!”
温卿良似笑非笑,但美眸却灼亮粲然,明摆着对于陆卿言如何处理现在的问题而深感兴趣。
就依着小椒的性格,不揍似水一顿才奇怪了。可是十六,你会眼睁睁的看着似水被欺负吗?
若是你袖手旁观,似水是不会怪你,可顾画怎么想可就不知道了……
若是你不忍心,似水这边是没得失,但小椒呢?她还会跟以前一样对待你那般亲密?
呵……不论你是做哪个决定,必定有一方的势力是会失去的……
秋似水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住了。
“画儿……别说了。”
顾画不明所以,但见着后者有些不自然的笑容时忽的顿悟,接着不怀好意道:“似水不好意思了?嘿嘿……”
竹苓一直没说话,她就那么静静看着陆卿言,不声也不响,似乎是在等他的回答。
陆卿言几次张口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竹苓失望,却也觉得自己没资格失望。
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说他是她的人,那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虽然对于她的举止他并没反驳,但也没承认不是吗?
苏家五小姐欺凌市里刁钻跋扈,谁敢惹?就算他挂了个八品县令的头衔那又如何?前面那么多任县官不都是被她给赶走的吗?
或许他只是想平平静静的管着济世县,所以对于她的那些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反正承认了也没什么损失……
是啊,承认了也没损失……可若是反应激烈的拒绝说已有了婚约誓死不从的后果……不用想都知道后果会是如何。
所以,他的沉默,只是想平静的在这生活而已。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从始至终,都是她的自以为是……
竹苓觉得很难受。就算是知道这些又如何呢?付出的感情不能收回,她对他……的确是有了感觉啊……
要放在以往,只要是苏五小姐看上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东西最后都会到她手上。这次本来也可以与以前一样,不管他有没有婚约有没有妻子,反正是姐姐她看上了,就必须归她。
可是……可是他的妻子……
竹苓咬唇,垂着长长的睫毛不说话。
温卿良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竹苓的反应,不由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回事?居然如此平静?她不是该大发雷霆暴打对方一顿么?
陆卿言也很诧异。这短短的时间中他想了几十种她可能做出的举动,但却没有想到她竟会如此沉默……
是啊……她为什么这么沉默?
其原因除了竹苓本人,恐怕也只剩苏半夏知道了。
秋似水……像极了苏大夫的另一个女儿,竹苓的大姐,苏兰草……
不是说长相,只是那种从里到外散发出的温婉娴静,与苏兰草几乎一样。
竹苓小时候很皮,谁的话都不听,活脱脱一个混世小魔头。但是只要苏兰草一开口,不管是什么她都会乖乖停下。
在竹苓的记忆里,苏兰草不仅是姐姐,还是母亲一样的存在。
苏夫人早逝,他们五人是苏大夫一手拉拔长大的。上头的三个哥哥对她宠的很,所以养成了她刁钻跋扈的性子,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得什么。可是哥哥再宠,也是哥哥。到这时,她那娴和温雅待任何人都温文有礼的大姐苏兰草就显得珍贵了起来。
姐姐的爱……
这四个字给了竹苓一段温暖的童年,也让她体会到被姐姐呵护的感觉。所以她小时候就是苏兰草身后的小尾巴,苏兰草走哪她跟哪,快活的不得了。
可后来,苏兰草一道圣旨封为皇妃,离开了济世县。虽常有书信来往,但竹苓却再也没见过她了……
如今,有一个那么神似她崇拜了小半辈子的姐姐的女子出现在眼前,她怎么可能做的出……做的出抢书呆的事来?
那就跟抢大姐喜欢的人一样啊?她怎么可能会抢?
于是她掩起那些忧伤落寞伤心的情绪,扬唇笑了笑:“喔,原来书……不对。陆大人已经有人了啊……太不够意思了啊,一个人闷着都不说!”
陆卿言看着她不若平日的举止,总觉得怎么看怎么变扭。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连着他在内爆抽一顿,边抽还边怒骂说他是她是人那就一辈子都是,别的人想抢也没得抢……
可是现在她这么平静是怎么回事?居然还能调笑他?还叫他……陆大人?
温卿良也觉得莫名其妙。按说这么些天的相处竹苓的性子他也有些摸熟了,不管怎么想,她也不该是现在这副表情啊……
她不是很在乎十六的么?在乎到常常为了十六欺负他?现在突然冒出个有婚约的女子要和她抢十六,她就不生气?
温公子,现在不是你吃醋别扭的时候……
竹苓确实不生气,甚至还很是好心情的笑了起来。
“这两日就是三哥的婚事了,一定要将秋小姐带来呀陆大人。”
她没等陆卿言回话,便拍着温卿良道:“走吧走吧,咱们还要去买红豆呢。”
接着,就这么直接走过陆卿言身边,毫不留恋的离开。
陆卿言下意识的顺着她的身影一直看过去。
依旧是那身轻薄的暖黄纱裙,发髻松松滑了几丝下来,步履轻快带着环佩的叮咚声。可是他又敏感的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苏半夏他们随着竹苓后头离开,秋似水并没注意到陆卿言的异样。她蹙眉,满是担忧道:“卿言,这下可如何是好,让那五小姐知道了……”
陆卿言也不知如何是好。他与似水之间的关系,苓儿早晚会知道。但他却觉得现在还早,有时间让她沦陷。可似水突然来到这,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提早了这天的到来。其实来了也没什么,就着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有把握苓儿心中有了他,可是今日她的举止却又让他怀疑起自己的感觉来。
苓儿心里真的有他吗?若是有,她不会这么平静吧……
呵……这种莫名的沉闷感是什么?
他垂眉浅笑,却是一派嘲讽。
***
夜沉如水,新月莹白。
竹苓躺在自己房间的屋顶,身边是一盘炒花生。她一手靠着脑袋看月,一手抓着花生往空中抛,再用嘴巴接住脆脆的嚼着。
吭哧吭哧爬楼梯的声音自一边响起,竹苓没理,仍旧一颗一颗的抛着花生,再一颗一颗的接住。
“哎呀我说小五,大晚上的好兴致呀。”苏半夏抹了把汗,大笑着抓了把花生,也学着她的姿势躺了下来。
竹苓没说话,只有喀喇喀喇嚼花生的声音。
苏半夏望着墨黑天幕上闪烁的繁星,开口道:“晚饭时没见着你,三哥就知道你会在这。”
小时候竹苓苏半夏调皮惹了祸,苏大夫除了让他们抄药经,还会禁了他们的晚饭。所以常常抄书抄到一半,两人的肚子就叽里咕噜不停叫唤了。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会等苏大夫睡着后偷偷溜进堂里,抓出大把大把的花生。
虽然是没熟的,但花生又管饱又香,他们自然是吃的不亦乐乎。
只是他俩是吃的舒服了,花生壳扔了一地扬长而去。可苦了跟他们后头收拾的哥哥姐姐们,又是扫地又是将柜里快吃完的花生补回去的,忙得不可开交。
到了后来,两人长大了,依旧是被罚抄书不准吃晚饭,但填饱肚子的花生却弄出了新花样。炒煮炸蒸样样来,吃的地方也由堂子里变成了屋顶,从偷偷摸摸到光明正大,可谓是人越大越嚣张。
“三哥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苏半夏歪头看着她。
“是因为那个长得像大姐的小姐是不是?”
竹苓剥花生的手一抖,去了壳的花生啪的掉在屋檐上,咕噜咕噜一路沿着黛瓦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