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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本草纲目》记载,狐:形似小黄狗,而鼻尖尾大,全不似狸。狐南北皆有之,北方最多。有黄、黑、白三种,色者尤稀。味甘、温、无毒。
——《济世医报》
虽然她没说出心中的想法,但熟知她如陆卿言,自是明了。
他与她一同长大、一同度过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又怎会不互相了解?
她想留在他身边。纵使他败了、被软禁宫中一角,她仍旧无怨无悔。她的心意很简单,她爱着他,那么不管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上还是阶下囚,她都愿意伴他身侧永不离开!
她秋似水不爱则已,若真是爱上了,那上穷碧落下黄泉,她绝不说半个不字!
她跟定了他!
——可是……不行的啊……
陆卿言在心中无声的摇头。他已经害她失去尊贵身份便为平民,又如何能再让她这后半生都囚于自己身边?囚于这深宫冷院之中?
“你和我不一样。我身侧无人,自是怎样都可以,可你不行。你还有父母需侍奉,又如何能说走就走?”
就算有兄弟姐妹,离开一个也会挂心难以释怀,又何况她是独女?!
“我……”秋似水欲言,却发现自己根本反驳不了。
他说得都是事实。
况且,父亲也绝不会同意她留下。
可是……可是她真的不愿离开他,真的真的不愿!
他是她幼年时便爱恋着的人,经过了这么长的相伴与扶持,他们一点点的扩大势力、一次次的与九王爷斗局,可是现在……现在却要两相散……
她无法接受这么久的相恋是这个结果!也不能就此与他分开!
“卿言,若你愿意,我们可以从头来过的。”秋似水抓着他的袍袖,温婉小脸透着期待,“新帝即位了又如何?我们还是可以将势力收入囊中,卷土重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陆卿言摇头,轻拂开她的手,“不可能了。”
朝中文官一派的势力早已化为散沙,而武官一派却一再提拔,早已不是他们能够反转的局势。
再说……他累了。
勾心斗角算计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已经倦了。
若是下半生就在这园中赏花、观月、闲敲棋子落灯花……倒也不错。
“有些事,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那便再无重来的可能。
“可是……”秋似水眼中积聚出浅浅的雾气,声音也开始哽咽,“可是卿言……我该怎么办……”
若此一别,此生别再难相见。
一颗真心已悉数给了他的她,日后又该怎么办?
“……”陆卿言正欲开口,却被不远处一道熟悉的女声打断:“我不要!!!”
竹苓直接挥开递到面前的药碗,“把这东西拿开!”
“五小姐……您别这样啊。”傅香见她扭头便走,不由端着药碗焦急的追了上去,“不喝药的话您身子会受不住的。”
少爷一行离开皇城外出寻医,唯独留了她在竹苓边上,就为了能够照顾她。可现在……现在小姐这么不合作……让她可怎么和少爷交代啊!
“姐姐的身体怎么样自己清楚,用不着你在边上废话。”竹苓毫不客气的怒斥着,满心烦躁无从发泄。
——哥哥们一声不吭的离开,却将她一人丢在皇宫,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闷头往前走着,身后的傅香一路小跑,嘴里还一连迭声的劝慰着,就是想竹苓把药给喝下去。
——来了宫中这么久,却一次也没见到大姐,难道大姐也一起离开了?想到这,竹苓忍不住咬唇,有些慌乱了起来。
——大家都离开,却只留了她一个人在这……到底是为什么?
“五小姐……”
“烦死了!”竹苓的心情本就焦躁,傅香还这么不停在耳边念叨着,她自然是没好脸色了。
她劈手夺过药碗欲丢,可察觉到她此举的傅香却紧紧抱着不给她抢走。黑稠的药汁在拉扯中不住往外倾倒,傅香连连哀求,竹苓却仍是无视。就在这僵持的空档,傅香手下一滑药碗被抢走,竹苓却因这突松的力道稳不住身形连连后退,径自便往湖内倒去。
她起先是没反应过来的,直到自己重重摔进水花之中,湖水淹没口鼻这才惊慌的想浮出水面。混乱间喝进几口水,呼吸立刻便乱了。
傅香见状愕然,接着便在竹苓的救命声中哭着跑去找人了。
湖心小亭中的陆卿言看此一幕就差没把心跳给吓停。
“苓儿!”他想也没想的解开身上狐裘,自亭中一跃而下跳进湖中。
可当他置身于冰凉的湖中时,却蓦然想起……自己完全不会水!
——这真是要命的不会!!!
“卿言!”秋似水下意识的追着跑到栏边,看着陆卿言在水中沉浮不由怔忪,握着围栏也想跳下去。好在最后关头理智刹住了脚,她望向四周,声音首回失了冷静,“来人!快来人呐!!!”
其实在记起自己不会水的那刻,陆卿言倒是冷静了下来。他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与四肢,使头尽量浮出水面。能清晰看到不远处的竹苓,他心里焦灼担忧,手脚却并没乱,就这么缓慢的、忽上忽下的往前‘游’去。
相较于陆卿言的镇定,竹苓倒是吓得够呛。她在济世县长大,哪曾有过溺水的经历?就觉得整个世界已被水无情湮灭,再无一点空气的存在。
傅香没多久又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个禁卫军打扮的年轻男人。他们来到湖边也没废话,直接下水游向竹苓,当然,也顺便把刚刚摸到一点门道的陆卿言给带了上来。
“咳咳咳……咳咳……”竹苓呼吸紊乱,小手揪着胸襟急剧咳嗽着,杏眼透红的呛水。她浑身湿淋淋,偶吹过阵凉风,被冻得不住哆嗦。傅香扑到她身上,呜咽着哭诉,但因为哭腔太重实在听不清她在说什么。陆卿言在人群的另一头,秋似水将狐裘披在他身上,吓得就快没哭出来了,“卿言……可有哪不舒服?”
陆卿言低低咳嗽了两声,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取下身上的狐裘,脚步虚浮的走向竹苓。
就在竹苓哆嗦着发青的菱唇,环着双臂被冻到不行的时候,一件犹带体温的温暖狐裘落在了身上。她下意识的抬眼,刚好撞进一双透着担忧关怀的温柔凤目中。
心中忍不住一颤,她莫名觉得神思有些虚渺。
仿佛在某个绯红桃花纷飞、杏扬初柳缭绕的春日午后,她行走于古旧的青石街道上,身侧之人青袍秀带,风姿俊朗,是一抬头就能触及的温柔宠溺。
是了,在那个时候,那人是那般的纵容放任着她,只要是她想做的想要的,不论什么都能成真实现,不论什么都愿意给她……
只要她开口……
可是后来……
后来他变了。
他变得陌生可怕了,就好像是另一个人一样,再不复当初摸样。
其实口上是说着不愿再见他,也明白不管怎么都不会再有结局,可是有时候……有时候还是会很怀念。
怀念着当初那个容姿秀丽温文儒雅的他、也怀念着,当初那个事事以她为先的他……
陆卿言的面色有些难看,不知是被冻的还是担心她。他将狐裘严严实实罩住她,接着便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突然离开地面,竹苓下意识的环上陆卿言的脖颈,动作熟练快速的让她自己都忍不住想抽自己一下。
“放开我!”她推他,双腿在空中晃荡了几下,却差点没把自己给摔下来。
“别动。”陆卿言蹙眉,语气难得有些严厉。竹苓被他那神色唬住,一时半会也就消了声。
可后来,后来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会怕他的时候,已经被带进一处陌生的庭院中了。
傅香一直跟在他们后头,陆卿言将竹苓放到床上,拉下帷幔吩咐傅香替她换衣,自己却在点燃屋中所有炉火后掩门出去。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湿透的青衫,冷风一吹冻得咳嗽了好几声。他抬手掩唇,还没走几步就撞到了随后走来的秋似水。陆卿言意外挑眉,“……似水?”
——显然,他已经忘记秋似水也在当场了。
秋似水的面色看起来有些涩然,她微微苦笑着,“卿言真的很在乎苏家的五小姐啊……”
自相识以来,她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失仪的时候。言谈温和浅笑端方,一直都是他对外的面具,就是她都没得到过特殊对待。
但就是这种一视同仁的做法,才让她那么的忐忑不安、毫无信心……
陆卿言面色微变,继而沉默。
对苓儿的在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发现对她的在意时,已是泥足深陷再难抽身。感觉这东西真的很玄妙。他与似水认识二十载,却偏偏抵不过一个刚认识了半年的女人。当整个心全数沦陷在她身上,他便没了退路。
——不管他是选择她还是选择权力,都没有获胜的机率。
——他对她动了心,输的一败涂地。
秋似水微扬的唇角有着抹苦郁,“从有记忆起便是我陪在你身边,现在却得分离,倒不如最初没有相遇的好。”
若没遇见,她便还是宠辱不惊淡然若处的秋家大小姐,权倾朝野秋相国的独女。到年龄了,家中长辈安排成亲,嫁予名疼她宠她呵护她一辈子的夫君,闲时下棋赏花,自在悠哉一世。
可若真是那样,那她回顾此生,安逸幸福、平淡恬静,真的会觉得幸福吗?
也不见得吧……
所以还是希望过这样的一生,能在幼时遇见他,相互扶持着走过那段漫长单纯的年少。
纵使最后不能在一起,纵使最后他爱上了别的女人……
秋似水眨了眨睫毛,蓦然觉得阳光变得刺眼了起来。她微微闭眼,隐隐能感觉到细碎的眩光如水一般流淌,下意识的抬手一抹,却感觉手背湿润了大片。
“呐,卿言。”她微笑着看向他,眼眶微红眸底是清可见底的水润,“日后还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