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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亨利刚刚结束他的度假。
事情还要从前段时间说起。秦椒被刘大卫发匿名邮件指控隐瞒乙肝病情,紧接着伦敦华人厨师协会就把她除名,还上书全英烹饪与厨师协会要求整肃行业风气。
这一状告到全英协会的主席何爵士那里,何爵士骂完一群自相残杀的蠢货后,就立刻安排尚不知情的老亨利出门度假。
“年轻人遭遇点儿事没什么,不过我们这些老化的血管和神经可就危险了。”
度假地就在英吉利海峡上的泽西岛。像许多富豪一样,何爵士在岛上有自己的庄园。他用美好的旧时光说服老亨利去享受了两周的阳光海岸,总算等到事情完美解决。
谁也没料到,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新的风波起后,何爵士有心多留老亨利一段时间,奈何他人还在里昂,而老亨利已经厌倦了天天游手好闲的假期生活。
这天,他自己买了张机票返回伦敦。
刚回到自家社区,就遇见一个老熟人,充满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这些糟心事总会过去!”
很快又是一个邻居宽慰他:“都已经退休啦,就别再管年轻人的事。我们这个岁数,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老亨利莫名其妙,直觉不太对劲,回家就给赵杰森打了个电话。
赵杰森只说最近餐厅遭到点儿小麻烦:“你知道的,总有些竞争对手比较无耻。放心,我能处理。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很好。”
老亨利是信任赵杰森的。
恶意竞争什么的,他掌勺时也遭遇过不少。餐饮行业竞争激烈,尤其是伦敦的中餐馆,早年间客源就只有华人,大家都得施尽浑身解数。他也知道,有些老同行做事不太地道。
但说到底,一家餐馆的竞争力还是菜品。任何手段都只是一时的,厨师的手艺才是永恒的。
他对小chilli的手艺绝对有信心。
老亨利决定继续当个快乐的退休老人,去超市补充食材,打算叫上孩子们一起吃晚餐。赵杰森说,秦椒今晚可以休息。他希望傅亚瑟也能早点儿结束工作。
在超市里,他看见有扎成小束的中国水仙,便拿了两把。
“看那个中国人。”他听见有人窃窃私语,“他拿了水仙花……我们要提醒他吗?”
拿水仙花有什么可提醒的?老亨利有点儿困惑。
他拿起水仙花束认真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打漏标签,或是标价多了两个零之类的问题。花束本身很新鲜,饱满的花蕾即将绽开,他很满意。
到了收银员那里,他又被拦住了。
“这是中国水仙,和黄水仙同样是观赏植物。”收银员盯着他说,把“观赏植物”咬得很重,“它的花茎和叶子都有毒,不能做菜吃。你确定要买下它?”
“我很确定。”老亨利不以为意地笑笑,心想这家超市也太过小心翼翼,“我是个华人,当然认识这种中国水仙。”
收银员耸耸肩,嘀咕了一句:“就因为你是华人……”
在打收银条时,她又一次提醒老亨利:“如果错误食用了这种植物,发生任何意外,本店是不会负责的。”
谁会拿水仙花来吃呢?虽然这模样看着的确挺像蒜苗。老亨利笑笑,走出超市。
在路上,他接到来自傅马克的电话。
对这个孙子,他虽然屡次感到失望,但总归是自己的亲孙子,听见话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时,老亨利是很开心的。
“是的,我从泽西岛回来了。晚上你有空吗?不如一起来我这里吃个晚饭,给你做喜欢的小牛肉。”
“晚餐就不必了!”傅马克的声音听着有几分焦躁,“听着亨利,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上一次傅马克这样说时,还是他在病床前请求老亨利把熊猫饭店交给他来改造成博物馆。
老亨利有些迟疑,问他到底需要什么。
果然,傅马克又提到了熊猫饭店。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像以往那样想把餐厅捏在手心,反倒是希望老亨利高抬贵手:
“我想我不适合做你家族信托的受托人,我们这两天找个时间去律师那里解决这个问题如何?我希望能够尽快。”
老亨利沉默了一会儿,捏紧手机问:“为什么?”
傅马克笑了一声:“其实你也一直不想把那家餐厅交给我,不是吗?现在终于能如你所愿,难道不高兴吗?”
“你的确不适合接手餐厅。”老亨利在路边站定,低声回复道,“但你姓傅,是我的孙子,你天生就对这份家族产业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是你当初对我说的原话。现在你不想继续承担这份责任了,我需要一个理由。”
“理由?因为它根本不是我的餐厅,我为什么要赔上我的大好前途来替它承担责任?”傅马克大声说完又笑了笑,“说真的,如果一开始你肯把熊猫饭店交给我,而不是让亚瑟来插手,事情就根本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老亨利伸手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熊猫饭店出了什么问题?”
“难道你还不知道?”傅马克啧了一声,“你的宝贝亚瑟现在可不再是家族之光。所以,就把这家餐厅完全交给他好了,等到他被医师协会除名,吊销行医执照以后,总得有个养家糊口的营生。”
老亨利只觉得双耳嗡嗡直响,到最后已经听不清傅马克在笑什么。他直接摁断电话,匆匆朝地铁站走去。慌乱间,连装满菜的手拖车忘在路边都没发现,手中只拎着那两把水仙花。
他直接像客人一样从前门走进熊猫饭店,看见满堂客人心里便微微一松。赵杰森不在前厅,服务生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忙碌,连前台电话连响数声都来不及接听。
于是他顺手就接起电话:“哈啰,这里是熊猫饭店。”
电话那头响起的是一种古怪的口音,像是卡通片里的反派,尖细又甜腻,一字一顿刻意模仿本埠华人的中式口音:
“哈啰,熊猫饭店,你们有砒霜和鸦片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