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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华宫观
疏星朗月,恢弘大气的宫殿,在夜色的笼罩里,显得死寂、冷清,梨花绽出了满目的白色,点点清香浮动。
一袭白衣端坐在梨树下,月下一壶清酒,一把九霄凤鸣琴置于案上,手指放在琴弦而未拨动,只是轻轻抚过琴身,已有许久不曾弹琴了。
窸窣的脚步声从屋檐下响起,“何人?!”,刚有隐在暗处的人开口,就听的闷哼一声,失去了神志。
“阁下为何擅闯华宫观?请回罢”,端若华声音清冷,不曾转身,手指拨动了一根弦,发出沉闷的声音,
“主子,是我”,喉咙微哽,略带些紧张的声音从后响起,端若华轻叹了气,手指从琴弦收回,
“云倾,你夜闯皇宫作何?”,
身着夜行衣的云倾,跪倒在地,扯掉脸上的面罩,抬起眼,双眸隐隐有光芒流动,怔怔望着端若华,沉声道,“云倾接主子出宫去”。
梨树下的端若华,白衣飘然,是清露晨流的气息,如天山明月下的枝头积雪,又如绽放的千树梨花,看上去质朴清幽,却暗香醉人,清冷淡泊里蕴含着说不尽的韵味,随着岁月的沉淀,愈发的动人。
见端若华不为所动,云倾有些急,直道,“主子比云倾更清楚,此刻皇上龙体欠安,外有西蜀、骨赫,内有各处藩地蠢蠢欲动,皇宫不宜久留”,
端若华施然坐下,取过酒杯,云倾上前,揽袖替她斟酒,这些事她从来做的甘之如饴。
“坐罢,许久不曾有人陪我饮一杯了”,端若华抬袖掩唇,微仰下巴,倾杯而饮,清淡酒香在唇齿间弥漫着,
云倾再替她斟满,握着酒杯,有些内疚,低声道,“云倾愧疚,留主子孤身一人,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以她方才所看,这华宫观除了有两个暗卫,两个宫女在旁殿打扫,就不见半点人影了。
再看端若华,一身素净白衣,可见日子简单朴素,也不知是否受苦了。
“你素来听我的话,我命你不许入宫,你如何敢不从?何来愧疚?”,端若华不在意,只是望着梨花,微怔地问道,“是青笙让你来的?”,
“云倾也有此意”,让她出宫,何尝不是青笙和自己这些年日夜所愁的事,
端若华低笑了声,垂下的眉眼,掩了一丝女儿家的娇嗔,道,“那她为何不来?”,
云倾语塞,以眼前这位的性情,她若不想走,谁能说得动她。临行前,顾青笙倒是说了,若是执意不走,直接打晕了扛走,可就算借云倾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说了,从追随她的那日起,云倾便允诺,此生绝不违她之意。
“青笙现下有要事,无暇分|身,便让我先入宫带一句口信”,云倾如实说道,
皎皎月光洒在端若华的白衫上,犹如飘然而去的谪仙,泛着点点清辉,云倾还没开口,她便仿佛知悉了般,手握酒杯,低头不语。
云倾迟疑片刻,仍是开口说道,“青笙说,周朝将乱,格局易变,你若为苍生离弃她,她再顾不得曾立下的诺言,不惜一切,亦要把你带走”。
轻轻的一声叹息,端若华起身,背影孤寂、萧索,向月而立,裙角翻飞,
“我看着他一步步成为君王,天威浩荡,守了周朝十年安宁,我看着他在病痛里苦苦挣扎,看着他身边的人都在处心积虑的谋划。不管周朝迎来的是明君还是昏君,不管周朝即将走向盛世或是衰亡,此刻,我都不能离去”。
“若叫人察觉主子的身份,对主子不妥”,云倾说道,端若华淡然道,“你且放心,无人能为难我”,
这世上能让端若华感到为难的,除了那一袭青衣,再无旁人。
“主子”,云倾有些急道,“随云倾走罢”,端若华沉默不语,云倾看着她,知不会再回转心意,只是跪倒在地,磕了个头,道,“到那一日,云倾会随青笙同来接主子”,
端若华不曾转身,只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云倾咬了咬牙,知再多说无益,朝着她行礼,一个翻身,掠上了屋檐,
“有..刺..”,刚有人疾呼,就又一声闷哼,昏倒过去,几个身影腾挪,云倾已消失在华宫观。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在梨树下响起,怅然、神伤。
“华玉,本宫问你,师父让你入京为何?”,周池羽皱着眉,把茶盏放在手边,问道,“保护殿下”,华玉跟木桩子似的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的闷声答道,
“你觉得你能胜任吗?”,周池羽望着两眼发青的华玉,手掌拍在案上,斥道,“此刻皇城风声鹤唳额,你这样让本宫如何放心?不管你与华衣如何闹情绪,都这些日子了,还有解不开的心结
么?”,
华玉站在一旁不吭声,周池羽瞧着她顽固不化的样子就来气,“你若不想留在这里,那便回山上去”,一听这话,华玉板着的脸有了丝裂缝,嗫嚅道,“华玉会点昏睡穴”,
“什么?”,周池羽转念一想,又好气又好笑,“你睡不着就点自己昏睡穴?”,“那半夜出什么事,你都浑然不知,要你何用?”,
华玉低头不语,周池羽转头问夏菱,“小衣呢?把她叫过来”,夏菱应道,“来时奴婢问了夏画,说是这些日子,小衣姑娘都去护龙居找叶将军比试去了”,
周池羽扶额,她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纵容这帮丫头,从前谁在她跟前都是大气不敢出一口,不敢有半点疏漏,好像自苏沐雪出现后,就渐渐变了。
“华玉..”,华玉似乎很迟疑,缓缓跪倒在地,低着头,想了想,“华玉失责,愿回山去,请师兄来宫里保护殿下”,
“你与小衣从未分离过,当真要如此?”,周池羽问道,见到华玉点头,周池羽叹气,让夏菱出去,她沉声道,“华玉,抬起头来”,华玉抬头,一脸憔悴,眼眸通红,飘忽着,往旁边望去,
“看着本宫”,周池羽望进华玉的眼里,探查地问道,“你与小衣究竟怎么了?”,华玉眼神闪烁,眨了眨,移开目光,道,“无事”,
周池羽望着她眼底的痛苦,一时无言,半响,才沉吟道,“有些话,你不说,又如何让旁人懂你”,
华玉眼神一闪,只是头更低了,脊背挺着,显得孤傲而落寞。
“下去罢,离和亲不过两月,无论如何,那时再走不迟!”,周池羽说道,华玉心底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给周池羽磕了个头,起身退下了。
就在华衣去找叶付时,被人在门口拦下了,“拦我作何?叶付你出来!”,门口的小侍卫脸红红的,应道,“华姑娘,叶统领..此刻不便相见..”,
“有何不便的?”,华衣说着就往里闯,里面传来叶付有些慌乱的声音,还有人喊道,“统领别动”,
叶付闷哼了声,小侍卫忙的拦住华衣,满脸通红的,“叶..叶..”,“叶统领吃了板子,现下正趴着养伤,见不得姑娘”,
“........”,华衣表情古怪,拧了拧衣角,有些脸红,又想着平日里叶付那副高手的模样,如今趴在床上,屁股开花,又觉得颇好笑,
“小石头,别瞎说话!”,叶付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华衣忍不住笑出声,拍了拍小侍卫的肩,老气横秋地说道,“小石头告诉姐姐,叶统领这是惹到谁了?”,
小石头紧闭着嘴,不敢说话,只推着华衣往外走,“小石头,你就不信我跟叶付说,你偷偷给春香送..”,
“别..说!”,小石头涨红了脸,作势要捂华衣的嘴,被她闪开来,小石头憋了半天,最后才低声说道,“昨夜宫里来了刺客,皇上震怒,要严佳彻查。叶统领身为禁军统领,确是有责,但坏就坏在,昨夜里皇上召见时...叶统领喝醉了,也不知在圣上眼前说了什么,惹的圣怒,削了统领的官职,还打了五十板子”,
“连官职都削了?”,华衣惊讶,小石头回头瞧了瞧身后,低着声音,“华姑娘切莫说出去”,“此处皆是男子,华姑娘还是少来为好,请回罢”。
华衣气呼呼地回了羽殿,问了夏菱,找到周池羽,脱口道,“殿下,你师父给人打板子了”,
周池羽正因华玉的事怄火,一见华衣这大咧咧的模样就来气,拍案道,“本宫看你现在半点规矩都不懂了!”,
华衣吓的往后跳了小步,立刻跪倒在地,偏头往夏菱望去,直使眼色,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是羽殿的人,就算从宫外来,好歹是个姑娘身份,成日往男人堆里跑,旁人指不定如何想羽殿的人”,周池羽厉声道,
“明明那日殿下..”,华衣的话咽了下去,立刻跪下道,“华衣知错了”,周池羽看着她就头疼,“下去罢”,
“是”,华衣低着头应道,不明白为何殿下今日竟发火,猜想可能是苏大人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