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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爬了出来,挂在云中,天上,地上,都是一片红。
这座城市已经死了。
只有一个人行走在尸骸之上。
即墨走得很慢,很迟缓,每一个脚印下,都印着血。
每一栋倒塌的建筑下都有尸体,即墨感觉他们都在看着自己。
战斗的疯狂消退了,剩下的,却是这样的……不知所措。
他想找一个,干净的地方,稍稍坐一坐,可却找不到。
尸骸,凝血,没有一处地方是干净的,只要是他走过的地方,必定都鲜血淋漓。
他喘了口气,疲惫感缠绕着他,侵蚀着他。
他得承认,蛇说得很有道理。
至少是部分。
即使“进化”的方针是扭曲的,但他们依旧属于“文明”的一种。
他们拥有情感,也拥有理智,甚至发展出了独到的生物技术,不论从何种角度来分析,他们确实是全新的物种,全新的文明。
而自己,举起屠刀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威胁到了“人类”。
这大概就是那条蛇称呼自己是“狗”的原因吧。
他突然一个踉跄,向前倾了倾,手下意识地探出去。
可惜,没有人能扶他一把。
铛!
另一只手里的镰刀也在同时拄在了地上,撑住了他的身体。
这是另一个习惯。
而他的记忆中,回荡着karman的话:
“你打算做的事情,从文明史角度来说,是极端罪恶的,甚至可以和曾经‘崩坏’带来的灾难比肩,不,应该更加恶劣,那只能算是文明的幼苗,而你……”
“就是刽子手,毁掉一个文明的刽子手。”
不,远远不止是刽子手。
他看向了那些肉块,那些血。
他们的语言传承自最正统的穆大陆;
他们的历法保留了前文明的计算,就算是这场祭祀的时间也牢牢钉在曾经被划分为“秋临”的时间点上;
先不论他们的种族,他们对人类的威胁,这个种族,这个被即墨亲手毁灭的种族,毫无疑问地保留了更加完整的前文明传承。
比在13号方舟中的人类保留了更多的文明。
甚至可以说,他们,才是前文明真正的传承者。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帮助我们,帮助我们人类,维护一个足够安全的未来。”
mei博士那气若游丝的遗言依旧在记忆中如此清晰,就好像他回到了终结的那一天,那个坚强又脆弱的女子弥留之际的祈求。
是的,祈求。
“时间的变数,太多了,如果,如果世界就因为律者和崩坏的肆虐而将人类彻底抛弃了怎么办?如果那些可怕的崩坏兽即使成千上万年都不会消失,那又该怎么办?如果,当‘理想乡’的人们再一次醒来,再一次面对那个崩坏肆虐的世界,该怎么办?”
即墨忘不了那个时候mei的眼神,她害怕了,她真的害怕了,崩坏不仅仅给曾经的人类留下了憎恨,实际上,更多的还是恐惧。
“所以,求求你,能不能,帮我们,在谁也醒不来的时光里,尽可能的,把残余的崩坏,尽量地驱逐呢?至少,给下一代,一个更加安全的成长环境……”
可mei博士,即使如此
即墨终究还是坐了下来,坐在这片只属于他的尸山血海之上。
即使如此,你也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吧?
人类的延续,和文明的延续。
mei博士,你,也没有想象到这样的抉择吧。
即墨做出了抉择,他举起了屠刀,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可是……
他慢慢地,从破损的布条下摸出了一块水晶吊坠,他看着她:
“我这么做,真的正确吗?”
“没有选择是正确的,重要的是选择能带来什么。”
突如其来的回答,就像此刻忽然出现在即墨身前的身影。
此时此刻的她,没有那双象征着崩坏兽化的双耳,也没有那只不稳定的利爪,然而,她一半的身体被星蓝所覆盖,就好像海中的泡沫,不真实地勾勒着简单粗糙的影像。
“埃尔温……”
即墨坐在尸体上,牵了牵嘴角。
啪!
响亮的一记耳光。
即墨的脸侧了过去,埃尔温的手还扬在半空,似乎打算再来一记,可是,却只是定在空中,好一会也没有落下来。
“……你骗了我。”
最终,她的手收了回来,语气很平静,完全没有露出属于受害人的半点不满与气氛。
“是的。”
即墨也同样没有狡辩。
“对不起。”
他只能回以这样一个苍白无力的道歉。
埃尔温握紧了拳头,似乎这个道歉再一次激起了她的愤怒,她深呼吸,迅速平复了下来。
“我在量子之海游荡了241年,你呢?”
“11023年。”即墨只是笑了笑,可埃尔温却被这个数字吓住了全部的语言。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委屈和迷茫,在这个少年面前显得那么脆弱而苍白。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即墨指的自然是此刻猫的变化。
“在之前坠入量子之海的时候,我失去了锚点,所以被不确定性夺走了大半的概率基数,如果不是【幽兰黛尔】的能量追踪和粒子固定,我恐怕已经成为了量子之海中的散佚体了。你的计划充满了不确定性,或者应该称之为赌博。”
“你都知道了?”
“212年,【幽兰黛尔】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倒了出来,你应该知道,它嘴巴闲不住。”
“也是,那么【幽兰黛尔】呢?”
他看到猫此刻手里空空如也,那柄聒噪的十字剑不知所踪。
埃尔温的神色出现了些许尴尬:
“它……在我被卷入一次能量风暴时遗失了,应该和刚才的能量风暴是同一个,只不过它干涉了不同的时间线和维度。”
“这样……那么……”
即墨扬了扬头,指了指周围,周围这片猩红:
“你不害怕吗?”
“不,很害怕。”
埃尔温很平静地说出了这个词:
“哪怕是现在,这里的血腥味都在催使我迅速逃离,越远越好,但是”
她又看向即墨,可这一刻她的眼中带上了回忆:
“曾经,不,应该说是未来的你,做了更加疯狂的事情。”
突然,光亮了起来,就在即墨刚想问些什么时,埃尔温再一次消失了,就像她出现时那样,无痕无迹。只剩下即墨,对着空旷寂寥的世界,张着嘴,悬着尚未脱口的疑问。
最后,他慢慢坐倒了下来,抱紧了自己的镰刀,坐在这片尸土上,呆滞地看着手中的水晶吊坠,看着那个安静恬美的少女。
“华,我有点累了……”
只有风在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