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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很好。
应该说,夜色很好。
也只有在这万米的高空中才能欣赏到这片美景。
从头顶的一角天窗看出去,看到的是浓郁而纯粹的夜,而室内也完完全全地熄了灯,当眼完全适应黑暗后,纯粹的星河就会亮在视线之中。
很美,也是少数不受时间腐蚀的美丽。
时间……
她这么想着,大脑反复嚅嗫着这个词语。
多久了呢?
思维空间难得如此放空,或许是身体的疲累与餮足让她的精神更加追求放松的状态,望着头顶的那一窗星河,发呆。
自己是这样的人吗?
记忆苏醒,撞破虚假,石人抬眸,游魂归壳。
但虚假的记忆终究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些影子。
比如怨,比如愁,比如哀,比如怅。
她稍稍侧身,看着枕靠的那只手臂。
狰狞。
崎岖。
如同崩坏兽那般遍布着甲壳,紧紧地收敛着皮肉,像铁,像柴,延伸到肩膀便戛然而止,又化为了身躯那原本透着颓败的苍白。
隔着厚度,好像靠着火炉。
她能听到燃烧的声音,就在这右臂之中,好像骨骼,血液和肌肉都被当作了柴薪,点上了火,劈里啪啦地烧。
小腹上盖着另一只手,正常的,和人类别无二致的手,却有些冷,只有掌心还有些许薄薄的温度。
背后倒还是熟悉的温暖,但却少了心跳,她深深吸了口气,往后靠了靠,贴得更紧了些,脊柱贴着他的胸膛。
这个拥抱的姿势很让她感到心安,哪怕是睡梦也会变得香甜而安心。
可她现在并不想睡眠,哪怕身体正在向着大脑传输着疲累的信号,她也依旧抗拒着睡眠。
她只是看着那只枕在颈下的手,伸出自己的右手,抄起他嶙峋的手背,拇指静静地在他手心搓揉。
小腹的那只手动了动,将她揽紧了些。
“怎么了?”
脑后响着他的声音。
她微微摇了摇头,夜色中,他的手透着火山般危险又静谧的红。
“疼吗?”
她问。
深呼吸的气慢慢地放出来,从那绽裂的炎纹中拂过,竟有些许火星。
“你以前也喜欢这么靠着,还好……”
他说到一半,便感觉到她的左手从被中探了过来,掌心是她暖烘烘的肚脐,手背是她软柔柔的手心。
同样的温暖,同样的温柔。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吸气。
呼气。
几缕发丝随着呼吸,在她眼前起扬。
头顶压来了他的下巴,就好像一只包裹的茧。
“……嗯。”
好一会,才响起他的回应。
“好像是把铁水从毛孔里灌进来,骨头里又好像在流着烧开的铅,很疼,很疼很疼。”
她立刻抬起了脖子,将脑袋从他的右臂上搬起来,又捧住那只烧铁般的手,轻轻地搬到了两人的最上方,靠着枕头与床沿。
她看到这只手稍稍抽搐了一下,微微地握拳,又在放下时缓缓地松开。
现在,她们相对而卧。
“好些了吗?”
她盯着他墨色的眸子,身子又往里钻了钻。
“好些了。”
他笑了笑,好像那条手就不是自己的那般。
“……炎律核心,对吗?”
“是。”
“多久了?”
“四个月了……但是压制得还不错,兼容方面……”
“空之律者那一战吗?”
她打断了他的辩词,逼问。
“……是。”
天色微微有些亮了,他能看到那青与白混杂的发丝。她的眼帘微垂。
“不睡吗?”
她倔强地摇了摇头:
“我怕我睡了,就变了。”
崩坏意识终究还是在占据了半壁江山,但幸运的是,那曾经用于封印的意识锁在最后关头起到了保护作用,在【羽渡尘】最后的保护下,她的意识得到了完美的保护。
可是,如果陷入了睡眠之类的精神休息状态,那么另一个意识就会醒来,重新掌控这具身体,直到她自己从睡眠中再次醒来为止。
就好像庄周梦蝶,睁眼闭眼间,便是一人与一蝶。
她的双手从被中抱来,正抱着他的左掌,不放开分毫。
红润的眼也慢慢笼起了天色的昏白,能看到眼角一点点的泪红。
她牵着他的手,贴在了她的胸前。
柔软,光滑,带着些许顺美的弧度,和凌晨后那抹起伏的白幕。
心跳。
她的心跳。
也是他的心跳。
咚、咚、咚——
像是黎明前的晨钟。
“不要再受伤了。”
她埋下头,贴在他的怀里,闻着他的气息,感受着他的触感,静静地微颤。
“——不要再受伤了。”
她又说了一遍。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战士”。
这个身份,就注定与伤痕和死亡为伴。
可真的,不要再离开了。
他的左手抽了出来,又绕到背后抱过来,托在她的脑后,抱着。
“再不睡的话,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的。”
“——不要。”
她埋着的脑袋摆了摆,这个时候倒像个任性的小孩子,一瞬间让他有种她睡着的错觉。
“反正,我睡着了,就是那孩子来掌控了,她如果觉得累,那你也可以放松一会了。”
记忆终究还是能共享部分的,更何况那孩子根本就没想到要去遮掩,她完全知道在自己睡着时那孩子给这艘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要不是有即墨周旋,恐怕这孩子不知道和多少人打过架了。
“带孩子嘛,有什么麻烦的。”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手感还是和记忆中那般美好。
“你觉得她是什么?”
“律者。”
他即答。
“不是这个。”
她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看他:
“我是指……这孩子整个……人?或者说性格。”
“你不是说过了吗?孩子,一个熊孩子。”
“那么记忆呢?”
她似乎有些动摇,战士的决心在动摇,对抗律者时她可以做到战士的冷酷,可当自己切身处地时,却又开始了犹豫。
“……像是另一个你。”
她还是摇了摇头:
“我和她,有过些许交流,奔放,大胆,还有……孩子气。我想,哪怕是一个镜像,也不至于如此……倒更像是……有了我记忆的另一个人。”
“人?”
他抓到了这个名词,她提到了很多次。
“对。”
她点了点头,发丝挠着他的胸口,有些痒。
“你没发现吗?她似乎,对于‘毁灭’,没有什么兴趣。”
他有些发愣。
竟不知怎么反驳。
因为想来这段鸡飞狗跳的日子,虽然闹腾,但也没有出现血腥的杀戮。
“我觉得……我们应该给她起个名。”
这句话,竟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
天已经亮了起来,夜色也被驱赶了大半,此刻的天窗外,看到的却是一片昏蓝。
她笑了笑,慢慢爬出来,光洁的身体像是脱出石壳的美玉,含着清晨的润白。
俯身,接吻。
“我去洗洗,你休息休息吧。”
他忍不住伸出手,她们又握了半晌,最终还是放下了。
浴室的灯亮了起来,还有淋浴的响,光透过毛玻璃,留下一抹如玉兰般绽放的影。
他看着,轻轻吐了口气,抹了抹脸,还是从床上翻了起来。
内裤,长裤,他又开始收拾她的衣物,纯白的内衣被他小心地叠好,放在床沿,接着是裤袜与衬衫。
天有些冷,或许还得添几件衣,毕竟已是腊月。
他好像都忘了她寒暑不侵。
忽然,他听见了浴室里传出了哼歌的声音,还有甩头发的闹响,这让他的手指忽地攥紧,又慢慢地松开。
抓了件短衫,刚套在身上,浴室的门就被踹开了。
也幸亏质量好。
湿漉漉的少女赤条条地冲了出来,长长的头发拖在身后,一地的水。
“老公!”
她嚷嚷着冲了过来,一口气就扑要扑过来,紧接着就被一条白巾裹了起来,只露出了一张得意洋洋的小脸:
“喂!老公!”
她吵着:
“帮我吹头发!”
即墨无奈地笑笑,刮了刮她的鼻子。
——她应该有个名字。
——第八律者。
“小识,好好去坐着,我一会来帮你吹。”
这孩子愣了一下,居然没有缠过来闹,倒是慢慢地,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龇着漂亮的白牙。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