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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过去,亦辰左侧的奏折已全然转至右侧,活动了有些酸麻的肩膀,看了看蹲坐于地的如昔,向王德胜轻轻挥手示意。
王德胜将批好的奏折往御书房转去,亦辰则起身走至如昔跟前,一手负于身后,一手伸出在她眼前,“起来吧。”
如昔抬眸向上望去,剑眉微不可见的轻蹙,明眸微阖,睥睨而视,轻抿的唇角情绪不展,宽厚的手掌,十指纤长,指尖所向的如昔,柳眉忧伤,泪眼朦胧,何谓梨花带雨?丽容带忧,樱唇轻咬,清泪涟涟,不忍之心油然而生。
她看着那伸向自己的手失神,他指尖微僵,终是道,“朕要作画,你来磨墨。”
如昔恍然,将手覆上他的,借力而起,却因腿脚酸麻而不自觉的趔趄不稳倒向那人怀中,亦辰微抿的唇角浅勾,顺势纳下,感觉到他的亲近,如昔下意识的退开来,“臣妾失仪,望皇上恕罪。”
深眸渐冷,他转至桌案,拂袖而坐。
如昔微滞,转而上前为其磨墨,轻微沙沙的声音显得沉静宁和,他问,“朕看最近园中芙蓉开得不错,你可喜欢?”
如昔不明其意,只应道,“尚不曾见。”
他笔下墨转,“朕今日传了九弟入宫作画。”
“……”
“这会他应该还在御花园。”
“……”
“听说九弟时常前往唐家看望唐文辅,想来你们也定是熟知的,他来了,你可要前往叙旧?”
如昔磨墨的声音稍有停滞,随即恢复如常,只听得她轻声道,“家父年迈多疾,慎亲王时常前来探望一二,是以臣妾远远见过几次王爷,却也算不上熟知,如今臣妾入了宫,便更没有叙旧一说。”
她的解释于他而言却更似心虚,笔下未停,神色不变,只道,“唐大人欲告老还乡,朕未应允,老大人可有埋怨朕?”
“父亲年迈,唯恐无力为皇上分忧,这才引退辞官,皇上留父亲在朝任职是顾念老臣,父亲对此感恩不已,怎会埋怨?”
“呵呵”听着他意味不明的浅笑,如昔只黯然垂眸,无心回应。
笔下轻描,他似笑非笑,“朕这芙蓉绘得如何?”
如昔停了磨墨视去,花于枝端叶腋单生,大红重瓣、白重瓣、半白半桃红重瓣和红白间者,层次鲜明栩栩如生,宛若园中芙蓉转生而来。论画工,他与他伯仲之间,论胸怀,他与他不分高低。
如昔有那一刻的恍然失神,却终是愁了眉头,“皇上,刘美人不是自杀的。”
“朕知道。”云淡风轻的语气,似说着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
如昔却瞪大了眼,惊愣的看着他。
“可朕不得不那么说,你知道为什么?”
“……”
“因为朕要保护你。”
“?!”
“你可知宫人皆传她是因你而死?”
如昔愁眉,“皇上也信那些鬼神之说,觉得是臣妾沾染了晦气?”
“朕的皇宫,什么样的晦气能兴得起?”
“……”
“你可知那黑磁手钏上沾染了迷离香?”
“迷离香?”如昔诧异不已,“宫里怎么可能有迷离香?!”
亦辰知她会有此反应,神色如常,“所以,她只有是自杀,朕才能保护你。”
“……”如昔愕然,她没有想过皇帝是为了她,更没有想过她送给刘美人的东西居然被动了手脚,难道是有人加在其上欲要陷害自己的,却转至了刘美人手上,难道说真的是自己害了她?!
“朕会厚葬于她,你可放心。”
“厚葬就可以了么……”
“朕知道,”亦辰眉间微不可见的轻蹙,“朕会查出真凶还刘美人一个公道,但是朕不许你牵涉其中。”
“可是……”可是刘美人对她而言是无话的好友,刘美人的死,她无法袖手旁观。
“没有可是,”亦辰回视着她,“朕不容你有一点闪失。”
如昔愕然,他那样关怀柔情的目光让她无意识的羞了脸庞,颔首垂眸,亦辰则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乖,听朕的话,朕会保护你的。”
这样的亦辰让如昔不知所措,在她眼中,皇帝是个不谙情爱,深邃难明的人,那种疏离感,即使自己与他同眠一榻也无法改变,可现在,他说他会保护自己,他怀里的这份温暖让她茫然,与那些宫妃的无情算计相比,眼前这个男人,倒成了自己心里的依靠。
“皇上,臣妾知道是谁害了刘美人。”如昔借着说话的缝隙离开他的怀抱。
剑眉微蹙,“你知道?”
“筱雨宫出现晦气后,臣妾着芩儿私下打听过,臣妾禁言于宫内,可凝香宫陈美人却率先收到了消息,还转来筱雨宫查看情况。”
“宫人本就一家,不过是得知了些消息,算不得什么凭据……”他神色无异,那样轻松闲适的语气让如昔微怔,微咬唇瓣,“臣妾知道,陈美人命其侍婢去宫外买了毒药,这一点,宫外的大夫可以作证。”
话音刚落,皇帝的脸色微变,轻抿的唇角,微挑的眉梢,让如昔感到浓烈的危险气息,“宫外?”,
如昔强作镇定,“臣妾向宫门的守卫打听过,想来既然是从宫外买的,定能找到作证的人,但这还只是猜测,如果皇上要彻查此事,不妨派人出宫详查。”话近结尾,如昔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呵,”他轻笑,轻点她鼻翼,“爱妃真是单纯可爱,倒叫朕不知说什么好了。”
“……”如昔茫然。
他浅笑着,“没有人会出面作证的,因为,没有人愿意去死。”
如昔微张了嘴,惊愣的看着他,温和的笑容,似说着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作证就一定要死么?
悸动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犹如坠入暗黑的深渊,冰冷绝望,这里是皇宫,是百姓眼中的圣地,这里的一切,都不会也不能传出去,尤其是它黑暗的一面……
亦辰将她额际的黑发顺至耳后,“朕会处理好一切,放心。”
如昔轻咬唇瓣,“皇上不相信臣妾?”不能找宫外人作证,自己的话便不足为凭么?
亦辰叹笑微浅,“朕若是不相信你,又岂会费心救你?”
“可既然救得了臣妾,为什么不能处罚罪人?”一条人命啊,难道就要这样敷衍了事么?
“朕说了,这些事朕会处理,”他将她纳入怀中,柔声安抚,“朕相信你,你也该相信朕不是么?”
“……”如昔怔于此言,久久不能回神。
“皇上,慎亲王求见。”屋口传来王德胜的声音。
如昔身子下意识的一滞,僵在原地,亦辰却毫无松开怀抱的意思,只道,“传他进来。”
“是。”王德胜奉命而去。
从容不迫的脚步声传来,如昔的心却随之更加急促,清丽的面庞显得有些慌张,却因其在亦辰怀中而不得显见,背后传来一声,“参见皇上。”
此时,亦辰方才松开怀抱,只揽了如昔腰身往前行去,左手虚抬示意,“平身,”话音稍转,笑意浅嗟,“九弟手里可就是今日的成就了?”
“是。”亦皓躬身礼着,语气不卑不亢。
“哈哈,朕已等候多时,快快呈来。”
亦皓将手中画卷递上,温润的脸上浮着浅笑,却并不作声。
亦辰松了怀抱,双手展开画卷,侧视了如昔,“爱妃你看,九弟这画如何?”
如昔本下意识的想离开他的身侧,却又只得杵在原地,抬眸看去,芙蓉花开,繁盛无双,三醉芙蓉,白红相间,相对于亦辰的芙蓉而言多了几分细腻和柔美。一旁的小隽题词更是叫如昔脸色微变,‘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后霜前着意红。犹胜无言旧桃李,迎风曼舞白露中。’当日,她采芙蓉制伤药,他执花而诗,她不知他深意,却也为他的才华而欣然,他情意暗托,见她愉悦便以为她已知心意,却不知,有缘无分者,相对而视却心不知。
亦皓微敛了眸,直视着那画卷,更似探寻着那画卷遮挡下的玉颜,听说,她过得很不顺利,听说,有人想要加害于她,可那都是听说而来,如今他看到的,是她小鸟依人的伴在皇帝身旁,皇帝眼中少有的柔情是无言的说明。
如昔轻声应道,“慎亲王词画双绝。”
“哈哈,朕也觉得,”亦辰朗声笑语,“你可知先皇曾喻九弟乃天上文星转世,其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你在宫外不会没有听过他的名号吧?”
如昔长睫微掩,唇勾浅笑,“兰君。”
“正是,”亦辰笑眼如常,“单凭他这名讳就不知要俘获多少芳心,可偏偏九弟却连一房侍姬都无,是以,朕决定在皇后寿宴时,诸请京中名门女眷,为九弟纳一门贤妻。”
如昔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亦皓,却见得他微阖的眼眸中波澜不惊,像是早有所料,她终是垂下眸来,微微咬唇,转而盈盈一笑,“京中除却四品以上官家女子入了宫,还有许多名门望族之女尚且待字闺中,想必定能为王爷纳得一门好亲。”曾经,她也曾向往成为他的妻室,可终究只是向往,终究只是妄想罢了,如今,若是能有人代她陪伴在他身边,也算是件好事……
如昔的笑言让亦皓不自觉的蹙了眉,却也是转瞬即缓,亦辰收拢画卷,递给王德胜,“还有半月,九弟也可准备准备。”
“……臣弟遵旨。”
“还有一事,朕打算为唐才人新立一宫,一时想不出好的宫名,九弟甚富才名,你替朕想个合意的。”亦辰揽过如昔的腰身,侧首视向如昔,温情疼惜的情愫足以打动任何一个女子。
如昔怔神,余光视及亦皓,唇角微僵,微眯了眼看向亦辰,道,“臣妾惶恐,立宫兹事体大,臣妾无德无能,不敢受此殊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