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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师才身陷囹圄,不似囚犯,更像是个避世独居的隐士。
许歌组织着语句,却有些迟疑,拿捏不住山师才的态度。
他倒不是怀疑山师才的身份,姬雪樱就在屋外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只是他不知道山师才为何还能有如此淡然的状态。
……是假装淡定,还是有所依仗……
在许歌打量许歌的同时,山师才也扫了许歌一眼。
一股寒意涌上脊背。
许歌只觉得自己心肝脾肺肾都被山师才看了个通透。上次他有这种想法,还是在大胥浮生面前。
相比之下,大胥浮生的目光更为温和,而山师才却像是一把尖刀将他全身剐了一遍。
许歌戒备地绷紧全身,准备随时应对突袭。
山师才却收回了目光,赞许地点了点头,“不愧是我女儿看上的男人。”
许歌闻言一窘。
山师才转身将书册插回书架,“你们圆房了吗?”
许歌面孔涨得通红,一时间心神大乱。
被山师才这么一问,他居然在考虑该怎么称呼山师才……该叫老贼,还是岳父?……
山师才用右手撑起一柄木杖,艰难地站起身来,“不扶我下去吗?”
许歌下意识地看向山师才的右腿。
绷带缠住了整个小腿,被红褐色染了大半。
许歌犹豫了片刻,转身将山师才背了起来,他又瞥了一眼满满当当的书架。
“这些书册我们估计带不走了。”
“已经带走了。”山师才爽朗一笑,“全都在我脑子里。”
许歌摇了摇头,纵身一跃,从屋顶掉了下来。
两人落地无声,众人围了过来。
“义父!”君青麟对着山师才单膝跪下,“青麟办事不利,险些害了义父的性命,请义父责罚。”
“你这不是来救我了吗?”山师才哈哈一笑,将此事轻轻掠过。他将更多目光投在姬雪樱身上。
“雪樱,你……”
直到这时候,山师才脸上才有了一些悲怆。
姬雪樱面色古怪地看着山师才。
山师才从许歌背上挣扎落地,踉跄着靠近了姬雪樱两步。
姬雪樱面带戒备,向后退了半步。许歌也在山师才侧身位置站定。
山师才顿住脚步,目光在两人之间跳动。看了两眼,他低声苦笑起来,“你回来了,可惜爹没把家守住。”
姬雪樱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紧接着她决绝地拔出长剑,架在山师才脖颈之上。
“我之所以来见你,就是为了亲手杀了你。”
君青麟急忙起身,“雪樱!你!”
许歌将君青麟去路拦住,剑意已从剑鞘之中激发出来。
君青麟不得不和许歌全神对峙,不敢大意。
两人之间对峙,并未影响到山师才与姬雪樱。
山师才不慌不忙地摇了摇头,再抬眼去看姬雪樱。
“你这孩子,这么多年还是这般扭捏。”
“你也知道,我不曾习武。你方才若要杀我,一剑就能穿了我的喉咙,我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可你没有……”
姬雪樱脸色铁青,长剑微微颤抖。
山师才直视着姬雪樱的双眼。
“你不该犹豫,我就是该死在你手中。这些年我对你做了这么多事,让你成了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你有十足理由杀我。”
“只不过,我对你所做的所有事,我都不后悔。”
“我们身在黑暗之中,人杀人,命灭命。像我这种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于非命。若是你没有一技傍身,我能保你一时,却不能保你一世。”
说到这里,山师才看了许歌一眼。
“好在,现在我不用担心了。”
山师才朝许歌挤了挤眼睛,“记得早些圆房,最好生个大胖小子,名分什么的都不重要,你们开心自在就好。”
许歌忍不住挠着后脑。
姬雪樱顾不得羞涩,双目通红起来。
山师才这才笑着闭起双眼。
“我说完了,你动手吧。”
他将拐杖一扔,张开双臂。
姬雪樱手臂颤抖,求助似地看着许歌。
许歌叹了口气,将她手臂缓缓按下。
姬雪樱松了全身力气,倒在许歌怀中。
许歌轻轻抚着她的长发,默不作声。
在场倒是有另外两人,气得双眼喷火。一个是王翠花,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了手帕,咬在嘴里用手撕扯,满不甘心。
君青麟气得背过身去,不想看许歌和姬雪樱搂搂抱抱。
山师才叹了口气,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只是他嘴里话语变成了一声痛呼,身子直接跌坐地上。
姬雪樱回过神来,与许歌分开。
王小平快步奔到了山师才身边。
山师才疼得满头大汗,双手捂住右腿。
王小平将他手掌掰开,见到更多鲜血从绷带下渗了出来。
“不碍事的。”山师才挤出一丝笑意,挣扎着想要起身。
王小平死死将他按住,严肃地说道:“我是大夫,我说得才算。”
山师才看着王小平,似是有些意外。
“你现在可不是什么九婴门主了,这里没人听你的命令。”许歌直接忽略了君青麟,“想要活命,你就得听我们的。我也不想一会儿别人追杀的时候,是因为留下了你的血迹。”
山师才摇头苦笑,任由王小平施为。
王小平掏出腰间小刀,先将绷带划开。仔细看了两眼绷带,王小平怒不可遏,“这是谁给绑得绷带,简直就是要害人命!”
山师才看向君青麟。
君青麟哼声道:“您只教了我怎么杀人。”
山师才苦笑着摊开手掌。
王小平蔑视地看了君青麟一眼,继续手头的急救工作。
他将绷带缓缓撕开。
绷带因为鲜血凝固,已经和皮肤粘合在了一起。
许歌注意到山师才额头上冷汗越来越气,他在强撑着忍住痛呼。
王小平将绷带扯开了些许口子,一股恶臭从破口处弥散出来,就像是腐烂了多日的尸体。
那是一个贯穿伤,擦着骨头贯穿了山师才的小腿。此时伤口已经开始腐烂,脓液混杂着鲜血触目惊心。
姬雪樱不忍心地扭过头去。
王小平眉头越皱越紧,“给你处理伤口的人简直就是个蠢货!他真是连半点医理都不懂吗?”
君青麟面色发青,倒是应了他的名字。
许歌问道:“非常严重?”
“这已经不是严重的问题了。”王小平从腰包中掏出几瓶粉末,又拿出一卷全新的绷带,“若是其他人该是要让他直接断肢求生了。”
……这臭小子……
许歌听音知意,苦笑摇头。
王小平平日里唯唯诺诺的,一遇到医术,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既严肃又自负。
拽开瓶塞,王小平双眉跳动,颇为愉悦地说道:“幸好我在这里,不用断腿。”他将药粉撒在山师才创口上。
山师才痛得一阵痉挛,还是许歌将他按住。
王小平在旧绷带外层重新绑了几层,“这里材料有限,我回去给他剔除腐肉,再用药剂调养,不用断腿也不会伤及性命,只不过……”
就连山师才也担心地看着王小平。
王小平将拐杖捡了起来,塞到山师才手中,“你下半辈子都离不开拐杖了。”
山师才看着手中拐杖,先是发懵,随后哈哈大笑。
“瘸一腿,活一命,我已是赚了。”
山师才拒绝许歌的搀扶,强撑拐杖站起身来。
“这贼老天,想要收我?今天可不是日子!”
左徒贡突然说道:“如果还不走,老天要收山师门主,可能就是今天了。”
山师才望向左徒贡,“左徒贤侄?”
他露齿一笑,“大胥先生可好?”
左徒贡笑道:“只不过是开了一条运河,大胥先生自然是好得很。”
山师才哈哈一笑,“贤侄不必如此戒备,我如今就是废人一个。不在其位不谋其职,我们九婴九霄之间的恩怨,已经不需要我来头疼了。”
左徒贡不做声色,“山师门主最厉害的便是计谋,断一条腿您一样能运筹帷幄。”
山师才摇头苦笑,收敛起锋芒,“我一生只为九婴复兴而活,可我得到了什么?断一条腿,再加众叛亲离。”
他长叹一声,“亲弟弟都要我死亡,所谓权利二字,不过是杀人毒药。”
“经此一役,我也算是看透了。若能侥幸逃过此劫,我只想找一阳光明媚处好生休养一阵子……”
左徒贡咄咄逼人,“一阵子之后呢?”
山师才闻言一愣,随后迷茫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左徒贡也是一阵诧异,张口结舌地看着山师才。
山师才见到他那表情,抿嘴一笑,“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对你我这种人来说,也算是一种新奇的感受吧。”
左徒贡听闻此言,收敛起惊诧表情。他稍稍垂下眉眼,似是在思索山师才所说的话。
许歌干咳了两声,插入两人之间,“我听着打斗声可是轻了,咱们再不走就该被瓮中捉鳖了。”
左徒贡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许歌重新将山师才背起。
众人换了阵型,君青麟在前方探路,许歌被其他人护在中央,左徒贡在后方压阵。大家出了破旧小院,突然见到小道不远处站着一个姑娘。
“许公子?”“陆姑娘?”
许歌和陆巧茜同时叫出声来。
陆巧茜手中拎了个食盒,往身后藏了藏。她的目光移向许歌背上那人。
君青麟双手如爪,已向陆巧茜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