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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邱韵看了贾英雄一眼,轻轻说道。
“哦。”贾英雄在邱韵的对面,老老实实,板板整整坐下。
这种老实,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半分做作,要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把他制得如此服帖,除了邱韵,不做第二人选。
“你家是哪儿的?”邱韵道。
每逢佳节倍思亲,平静如邱韵也未能免俗。
“山东。”贾英雄道。
“你的父母呢?”邱韵道。
贾英雄的心里忽然一空,勉强说道:“他们在很远的地方。”
“多远?”邱韵又抬头望向天际。
贾英雄不知该怎么回答,忽然,他发现邱韵的眼中涌出了两滴泪珠,顺着面颊无声滑落,他记得这应该是第一次见到邱韵流泪,她究竟想到了什么?
“对不起。”邱韵带着微微的鼻音道。
“什么对不起?”贾英雄道。
“当初把你误会成邱家人。”邱韵道。
其实这个问题在贾英雄的心里徘徊了许久,明明邱韵也是邱家人,却为何对邱家人恨之入骨,犹豫着说道:“师叔,这件事情我不明白,明明你也······”
邱韵不着痕迹拭去泪痕,惨然一笑,道:“明明我也是邱家人,是么?”
贾英雄点头。
“我记得那年我四岁,也是在一个晚上,我问我的父亲,为什么我没有爷爷······结果我的爷爷,我的伯父,就在那天晚上出现了······”
贾英雄不喜欢,也不习惯这种压抑,悲伤的气氛,强自一笑,道:“那倒是巧得很!”
“是么?”邱韵也是一笑,只是那笑容说不出的凄凉,又道:“我的爷爷不仅出现了,还逼死了我父亲······”
“什么!”贾英雄失声叫道。
邱韵却恍若未闻,继续说道:“我的父亲是金钟岛邱家最杰出的弟子,他应该与他的父亲选中的女子结婚,可是他却在四处游历的时候,爱上了我的母亲,对于金钟岛这个血脉至上的家族来说,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贾英雄愤怒至极,脱口而出,骂道:“真他娘的混账······”还没说完,他察觉失口,赶忙住声。
不料,邱韵竟也跟着说道:“真的很混账。”
她的神态虽依旧平静,可是她的声音却阴冷得叫人感觉如同置身冰窟。
“我那威严的祖父要我的父亲杀了我和我母亲,然后跟他返回金钟岛,我的父亲不忍对我们下手,也不能违抗他父亲的命令,只有以命换命,用他一条命,换取我和我母亲的性命,你说,邱家人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贾英雄咬牙切齿道,他从没想到这种荒唐至极的故事,竟会发生在这样一个平静得宛如仙子的姑娘身上,他无法想象,她平日里究竟背负了多少仇恨,原来她远比所有人都要坚强。
一阵清风袭来,贾英雄嗅到一股非兰非麝的香气,抬头一看,就见甄乐儿摇摇晃晃走了过来,看样子,似是喝得不少。
邱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缓缓站起,向房中走去。
“你怎么在这里!”甄乐儿在吃酒之际,发现自己最恨的两个人不见了,说不定这两人又在商量什么阴谋诡计,便满院子找了起来,只是她已有几分醉意,脚步不听使唤,见邱韵向自己看来,再想隐藏身形已是不及,便哼了一声,说道。
“怎么,见我们在一起,你心里不舒服?”邱韵轻飘飘的说着,脸上还挤出一丝浅笑,旋即漫步离去。
“呀!你胡说什么!”甄乐儿原本在酒气的熏染下,脸色已有几丝绯红,此时,更是红成了一片,她踟蹰一阵,还是向贾英雄走来,扶着栏杆坐下,伸手点指贾英雄,道:“你们俩在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贾英雄感觉,醉眼迷离宛如一只小懒猫的甄乐儿竟有些可爱,当初在普善寺里,那种酸酸甜甜,软软绵绵的小情绪不知不觉又涌上心头。
甄乐儿忽然抬头,正迎上贾英雄那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目光,红扑扑的小脸甜甜的笑开了,道:“马脸贼,你盯着人家看什么?是不是觉得我比邱婆娘好看?”
这丫头确实争强好胜,酒醉之下,仍不忘与邱韵一较长短。
贾英雄自诩正人君子,觉得自己方才有偷窥之嫌,急忙将目光挪来,却也老脸涨红,讷讷做不得声。
“确实好看!”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哈哈,还算你有眼力······”甄乐儿得意大笑,忽然,她觉得这声音不对,还未及做出反应,已被贾英雄拉住胳膊,掠出凉亭。
凉亭上,一人蹲在檐角,周身散发着一种阴森,诡异的气息,一对长臂垂在双腿两侧,那姿势就宛如一只夜枭伫立在梢头,脸上带着恐怖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阴森的眼睛,眼睑底部一条红线,仿佛两道横着的血泪痕迹。
饶是甄乐儿一向胆大,却也骇得酒意尽消,连退几步,颤声道:“你是人是鬼!”
“小妹妹,你猜!”这人忽然咧开大嘴笑了,露出一口锯齿状的尖牙。
贾英雄见着人栖身到亭上,自己竟毫无察觉,由此可见,这人功力只在自己以上,绝不在一下,这时候,他鼻腔抽动,嗅到一股淡淡的臭气,这种气味,就与当初的僵尸大盗,也就是幽冥欢使极为相似。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凛,脱口喝道:“幽冥教的妖孽,不必装神弄鬼!”
“呀!”甄乐儿惊骇之下,再也顾不得仇恨,窜到贾英雄身后,死死闭住眼睛,好像她看不到人家,人家也看不到她一样。
这人的眼珠似乎不能转动,因为寻常人一般是先转动目光,随后才转动脖子,可这人却是目光僵直,整个脑袋随着脖子一起转向贾英雄,随后目光才落下,道:“你怎知本尊来历?”
“一身臭气,熏也熏死人了!”贾英雄哼了一声,又道:“幽冥四使被我们除掉两个,你又是什么人?可是来为他们报仇!”
“本尊乃是幽冥双尊之一的引路尊者!那两个废物,死了也就死了,还不值得本尊为他们报仇,不过,你们胆敢辱蔑我教圣威,阻拦我教复兴大计,罪不容赦,本尊奉教主之命,为你指引道路,魂归幽冥!”
话音未落,引路尊者陡然发作,真气滚动向贾英雄倾轧而来。
贾英雄根本来不及反应,周身已被阴寒真气包裹,好像无数根钢针刺激皮肤,他发现,引路尊者的修为比之心远还要强横数筹不止,至少也是神觉初生顶峰,他不敢妄动,只得竭力运转真气,与之抗衡。
引路尊者就好像猫抓老鼠一样,并不着急将猎物咬死,而是要玩够了,再吃掉,功力逐渐提升,嘴里还不时发出阴森的冷笑。
不过短短几息,贾英雄便坚持不住,内息滞涩,呼吸沉重,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
“小子,我看你能挺到几时!”引路尊者哼了一声,功力骤然攀升。
贾英雄本就是勉强抵抗,此时,再也不堪重负,脚下方砖“咔吧”一声,断为几截,同时,整个人被压垮在地上,眼前一黑,胸膛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倏忽间便是命丧当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沉默许久的古怪闪电终于出现,汹涌澎湃,好似沸腾一般,无数电弧跃出体表,炸裂开来。
要知,雷电之力乃是天地间至阳至刚之力,而幽冥教的功法又是阴邪的左道旁门,两者相遇,便好似沸汤杨雪,立时消融。
不过,二人终究实力悬殊,引路尊者想要夺取贾英雄性命,仍是轻而易举,或许是出于好奇,他轻咦一声,将真气撤回。
贾英雄趁着这须臾空隙,极速从地上弹起,反手抓住甄乐儿的胳膊,使出平生之力,将她远远抛出。
甄乐儿直到此时才如梦方醒,身子在空中舒展开来,惊鸿身法迅疾无匹,向屋中奔去。
引路尊者并不阻拦,看定贾英雄,血红的舌头在唇边舐过,道:“方才是什么古怪?”
贾英雄口中喘息如牛,他明白要想逃出生天,唯有集合众人之力,自己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道:“你······猜呢······”
“我猜你是在拖延时间。”引路尊者冷笑道。
“难道你怕?”
“心远,夏侯,唐风,一个也跑不了,你们都要死!”引路尊者微微一顿,又道:“不过,若是你能说出方才的古怪,并告诉我修炼之法,本尊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免得受那噬魂之苦!”
“你当贾老子是三岁孩子么!”贾英雄道。
“老四别怕,我们来了!”一声大喝,心远,邱韵,夏侯兄弟,唐风,五人当先赶至,紧随其后是魏胜,再往后是周虎等人,最后是一众差役簇拥着甄家兄妹,远远便停住脚步,甄乐儿不是不愿上前,而是被甄秀才死死拖住不放。
贾英雄脸色一动,他知道魏胜虽然突破神觉初生,多是机缘巧合,与引路尊者这等高手相博,实在勉强,而周虎等人更是不济,冲上前来,无异送死,赶忙喝道:“大哥,你们快回去!”
魏胜几人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可兄弟有难,怎能弃之不顾,一个个沉默不语,刀剑却是紧紧握在手中。
心远双手合十,口颂佛号,道:“阁下便是引路尊者?”
直到此时,引路尊者才终于站起身子,道:“不错。”
“不知如何称呼?”心远道。
“既入幽冥,便无姓名!”引路尊者道。
夏侯左别看时常面带笑容,其实性格却最是暴躁,怒喝道:“数典忘祖的东西,少要装神弄鬼,我问你,你来这里,要做什么!”
引路尊者双目中杀机凛冽,眼睑底部的血线好像活了一般,闪灼着诡异的红光,阴森道:“指引你们魂归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