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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窗外透进零星月色,旁侧燃烛。
宣纸自桌上铺开,玉白手指执笔落墨,一手端正小楷,字迹娟秀。
都说字如人,也不全是。
年世兰写完一行,没听到声响,抬眼去看余莺儿,“还有什么?”
“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深闺步步相随唱,也是夫妻样。”余莺儿含笑念完,望着她。
年世兰手一抖,墨滴落而下,宣纸上,晕成一团黑迹。
以为她半点不通诗词就听不懂了,这分明是女子……余莺儿越来越放肆了,她想管教又管教不了。
清脆一声,笔被搁置,她不写了。
“娘娘怎么不动笔了。”余莺儿单手托腮,好笑问。
“一派混账模样。”年世兰骂她。
余莺儿夜里请她来,她白日气急本不想来的,却又想起哥哥派人传的话还未说,才敛了脾性,到这屁股才刚坐下呢,余莺儿这厮就开始指使她来了,非说她白日一声不吭就走,伤了她的心,要让她听声临字,说是没见过她书法,很想观赏一番,算作补偿。
真是被她烦死。
“娘娘……”那人还在唤她。
眼下有正经事,不与她计较。年世兰还是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才道:“哥哥询问我,那件事几成把握,如何布局。毕竟是关乎我年家的大事,万一事败,可不好收场。”
余莺儿笑了笑,“你与他,都说了多少,我这还没开始与你说谋算,你便这样心急了,连年大将军都惊动了。若不是今日这张墨狐皮,我还不知年大将军如此关心我身子,还真是要将莺儿认作一家人了么。”
年世兰下意识看了看周围,无人。
才低声说:“我如今坐上皇贵妃,也就是一步之遥。哥哥知我求子不得,他亦心急,前些日子说要将自个在青海的大夫给我看看,我便说,你这胎,是我的。”
“我很早就让哥哥帮我在京中关照你们余家,说了你不少好处,哥哥知道你这号人,晓得你是我心腹,也没想到你竟如此肯舍得。”
“你我的打算,可不是轻易能做到之事,少不得哥哥从旁协助,除了不想让哥哥多心,欢宜香一事未曾说,至于你此前种种好与如今种种打算,都说了。”年世兰没有忌讳隐瞒,一五一十讲了。
余莺儿没在意她对年羹尧的和盘托出,或者说,她本就预料到,也乐于见到。这对兄妹,无任何嫌隙,非一般亲近。
余莺儿嗯了一声,弯弯眼睛,卖乖道:“说了我什么好,我也想听听,娘娘,是如何夸耀我呢?”
年世兰一不自在就会开始抚摸鬓发,移开视线,余莺儿笑看她这模样,“说呀。”
年世兰烦死她了,斜她一眼,似是不耐烦说:“无非就是说皇后多番受挫,我坐上这个位置,皆是你的功劳,你出谋划策保了本宫一路顺畅,又肯将孩子给我,是我年世兰有恩之人。”
“如今你想助本宫坐上后位,哥哥不可能不愿,只是对你,还有所存疑。”
“毕竟使点手段陷害容易,连根拔除可非易事。我与哥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事关年氏,若没有把握,必得再斟酌。”
余莺儿微点点头,随意猜测:“你与年大将军说了应也有一段时间了,如今才来问,想来是信了我的真心,这段时日,将军怕是将我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吧,看我身世的确清清白白,唯一有的牵挂,父母家人又握在你们手里,自然也不再担忧我的居心。”
“如今,无非就是想探探我的能力。”
余莺儿眨了眨眼睛,“今儿墨狐皮送来时年大将军与你传话的吧,一则与我示好,表结盟之意,二则想让你代为传达,叫我拿出几分本事,也好让他信服,再给予助力。只是娘娘今日白天光顾着翘起尾巴炫耀,而后又羞得落荒而逃,忘了自个的目的了。”
年世兰咬了咬牙,全被她说中了,“你哪来这么多的心眼!”
“娘娘不知道么。”余莺儿真诚看着她,“家里有个缺心眼儿的,我若不多长几个,怎么是好。”
年世兰猛地一拍手,桌上震响,两道威胁的目光钉着余莺儿,毫无知觉又陷入某人言语陷阱,张口就是:“你说谁呢,本宫看你是皮痒了!”
余莺儿疑惑一声,“我何时说过是娘娘,还是说,娘娘已自认为是莺儿家中人。”
“世兰姐姐———”得逞唤了一声,尾音拖长,故意得很。
年世兰几乎每日都要中她的奸计,将自个气死,她深呼吸,恶狠狠道:“等孩子生下,本宫定然要你好看。”
余莺儿唇角上扬,不以为意,年世兰重重一哼。
“娘娘脾气可真大。”余莺儿挑了挑眉,“我有些打算,的确要与年将军说。”
年世兰看她,追问:“说来听听。”
“敦亲王一事沸沸扬扬,你觉得皇上会如何处置?”
“本宫怎么知道。”年世兰下意识说。
“我知道。”余莺儿说,“我会告诉将军,而后需要将军办件事。”
年世兰狐疑,“你如何知道。”
“旁人都不知,我却知,比圣旨更早,年将军是否就信了我的能力呢。”余莺儿说,“天子之心难测,却能轻易被我窥见,如若应验,将军自然不疑于我。”
“办什么事?”
余莺儿笑了笑,“很长,会有些无趣,怕娘娘听得无聊。”
“你想瞒我?”年世兰冷冷道。
“听话。”余莺儿说,“你心思浅,容易被人发觉端倪,知道的少,是好事。我如今与你同一条船,你还担心我如何?”
年世兰心中发紧,不听她诡辩,铁了心要听,“说。”
“将军知道后,及时与敦亲王互通消息,获取敦亲王信任。”
“为何?敦亲王那等人,皇上早已忍耐许久,恐怕下场不比八爷好到哪去,哥哥如何能与他走近!”年世兰急声道。
余莺儿略显无奈,“这就是我想让你不知情的原因,急性子。”
年世兰沉默。
余莺儿言简意赅告诉她:“太后与隆科多。”
她执起笔,一张干净宣纸上写下二字。
“私通。”
年世兰瞪大了眼睛。
宣纸被火舌烧尽,了无痕迹,余莺儿知道她无法前后联系,一头雾水,轻声与她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