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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退出使馆后,为避免无谓牺牲,把学生编成两队,分头到各国驻日使馆,递交日本霸占山东的抗议书。但学生所到之处,无不遭到武装军警疯狂殴打、冲撞,马踏,致使许多学生受伤,6名学生被捕……听到恶讯,徐世昌刚刚松驰的心又紧张起来。他说:“立刻通报钱总理和段督办!”
其实,段祺瑞的消息比徐世昌、钱能训都灵通,东京早有人报告了段祺瑞。
这天下午,段公馆正在召开紧急会议,段祺瑞正大发雷霆。他对徐世昌擅自释放学生极为不满,对留日学生“无理取闹”气愤不已。他发誓赌咒要进行干预,要组织行之有效的反击!
他命曾毓隽组织“笔杆子”,在皖系报纸《公言报》、《北京时报》、《北京日报》上写文章,为曹、章、陆鸣冤叫屈,评动摆好;攻击府院及教育部纵容叛乱,镇压乏力;呼吁撤蔡元培校长职务。
他命段芝贵多派军队武装巡逻,加强对学生监视,遇到学生集会,要无情地冲击和镇压。对邮电、通讯、铁路、交通严加检查封锁,对可疑人可以先抓后审。
他命曹、章、陆挺直腰杆,把被烧被辱情况向徐世昌历陈,坚决要求“平反昭雪”,惩办肇事凶手。他命徐树铮加紧倒阁步伐,逼迫钱能训、傅增湘、吴炳湘、李长泰下台,换上“听话的人”。
当天晚上,钱能训诚惶诚恐来到徐公馆。一进门顾不上什么礼仪,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用哭腔说:“大总统啊,您让我辞职吧,老段的气我……我受够了……与其让他们赶下台,不如自己主动下台的好。”“你听到些什么?”“段祺瑞召开喽啰会议,部署倒阁和镇压……外界风传小徐调来大批军队,把大炮架在西山,炮口对准北大校园,一旦北大学生再闹事,他们就开炮轰击……”
徐世昌踱来踱去,陷入沉思。他分析,虽然老段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铤而走险,但他倒行逆施,与人民为敌,决心采取更激烈的手段,把政局搅乱,把事态扩大,以便火中取栗,这是显而易见的。如果我再袒护学生,激化矛盾,定会火上浇油,使局势一发而不可收拾……他问:“还听到什么?”
钱能训风声鹤唳地说:“听说他们还准备发动军事政变,推翻现政府,组建军人独裁的皖系政权!”
徐世昌叹道:“啊,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只要有老段和小徐在,这世界就不得安生!你有何意见?”
钱能训宣示自己真意:“就本意讲,我是同情学生的。但是,皖系势力不能不考虑呀。我们还是向他们倾斜一下吧。”“唉,也只好如此了。”
当即,徐世昌拟就两道命令,以讨好皖系。一道指斥学生:学校之设,所以培养人才,为国家异日之用。在校各生,方在年青。自当专心学业,岂宜干涉政治,扰及治安?所有当场逮捕滋事学生,即由警察厅送交法庭,依法办理。京师为善之区,各校学风,应力求整饬……第二道命令是慰留曹汝霖。说他“从政有年,体国公诚,为本大总统所深知。流言诋毁,酿致事端,竟至毁屋殴人,扰害秩序。该总长因公受累,实疚于怀……务以国家为重,照常供职,共济时限,所请应毋庸议”。
同时,他把曹汝霖、章宗祥分别安置在风景秀丽的北海团城和静心斋,又各送5万元“一为盖房,一为养伤。”
曹汝霖不敢要,赶忙请示段祺瑞。段祺瑞气咻咻地说:“送回去,休想用金钱收买我们!”
徐世昌严惩学生,慰抚曹、章的命令,使广大师生蒙垢受辱,对这种“爱国有罪,卖国有理”的作法,十分愤怒。于是,刚刚平息的学潮再次发动起来。5月9日,因皖系把北京学潮加罪于北大一校,北大一校之罪加于蔡校长一身,所以,蔡元培不堪重压,愤而辞职。接着,教育总长傅增湘也于11日辞职避走西山。段祺瑞初战告捷,沾沾自喜。他搓着手得意地说:“只要段某想干,就没有干不成的事。”
广大爱国师生再也不能沉默了。他们以波澜壮阔之势发起挽留蔡元培、傅增湘的运动。北京各直属院校组成“北京学生联合会”。他们连续开会,紧锣密鼓,一方面上书府院及教育部,要求明令挽留蔡、傅;一方面通电全国:“北大校长蔡元培因受外界胁迫辞职他去,请一致挽留。”5月1日,北京学联作出决议:政府不能圆满答复,则一致罢课!
学生的爱国壮举,得到社会各界广泛支持。北大著名教授李大钊、马寅初、马叙伦等站在学生一边,他们声明“如蔡不留,则一致总辞职。”北京14所大中专学校校长也联名辞职,“以示挽留蔡、傅决心。”北京其它社团也加入“挽留蔡、傅”的斗争行列。《申报》、《晨报》、《民国日报》等纷纷发表社论、评论或署名文章,称赞学生的爱国壮举……天津、上海、武汉、南京等大城市,相继成立学联,救国团体;上海还成立了全国学联。他们不断地举行游行,示威、讲演、强烈要求政府“外争国权,内惩国贼”,“拒绝在巴黎和会上签字”。东京留日学生也加紧动作,声援北京学生的正义斗争……上海、北京、天津等地的工人、市民、工商界人士联合起来抵制日货,组织救国储金运动。学生的行动逐渐发展成全民ing爱国运动。学生们还组织宣传队、讲演队、到各地演讲、散发传单、揭露皖系卖国罪行。上海0多个爱国社团,大胆提出惩办卖国贼段祺瑞和曹、章、陆的口号。第一次把段祺瑞列为头号卖国贼……面对越来越“恶化”的局势,徐世昌焦头烂额,一筹莫展;段祺瑞气急败坏,如疯如狂。他们各自绞尽脑汁,以求一逞……五二淫威铅灰色的天幕低垂着,生存空间变得又狭又小;树梢儿纹丝不动,门窗全开着,还透不进一丝凉风。会议气氛尤其令人窒息,让人透不过气来。
这又是一次皖系,安福系占绝对优势的会议,徐世昌和钱能训处于“受审判”的地位。徐世昌只顾低头“呼噜噜”抽水烟袋;钱能训则双手托着大脑袋,好像不这样脑袋会掉下来似的。
段祺瑞扬眉吐气。他们置起码礼仪于不顾,屡屡向徐、钱发难。段祺瑞之所以从后台跳到前台,是因为越来越火的学潮直指他本人和皖系军阀。在舆论压力下,他的亲信曹汝霖和陆宗舆相继辞职;新任日本驻华公使小幡酋吉,就学生反日和各地抵制日货之风向北洋政府提出“强烈抗议”。这一切都使段祺瑞颜面无光,大为恼火。因此,他要使出全身解数,调动一切力量大施淫威,决心把北京政坛来个“底朝天”。
段祺瑞气势汹汹地说:“在**之初,不过是星星之火,校不过一校,人不过数百。但由于你们一再迁就姑息,导致**愈演愈烈,造成无法控制的境地。今天,日本公使已向中国提出严重抗议,再这样下去,一旦各国公使出面干涉,作为一国政府,你们将有何面目面对国际社会?”
徐世昌一肚子委屈。本来学潮已经平息,学生已经复课,由于受了你的制约,我才迫不得已发了两道“整饬学风,慰留曹、章”的命令,激怒了学生,学潮才又闹了起来。你反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再说,学生和国人之所以如此愤怒,皆因你们的恶行,现在,你有何资格妄谈“脸面”?真是恬不知耻!但徐世昌不敢反驳,甚至不敢表示不满,只有麻耷着眼皮,呼噜噜吸他的水烟袋。
钱能训更是一肚子委屈。他是老实人,没有多少文韬武略,只会逆来顺受。安福议员曾以巴黎和会外交失败为由,弹劾他“违法失职,丧权辱国”。当晚,钱能训就去段公馆访段。他身为国务总理,对段祺瑞卑躬屈膝,执礼甚恭,一口一个芝老,一口一个请训示;而段祺瑞眉不抬眼不睁,只说了一句“听候裁决,”就不再理他。他鞠躬告辞,他竟连屁股都不抬一下。致使年届5旬的钱总理一出门就泪如泉涌,对天长叹:“天哪,我这是何苦啊?”他可领教过这位“太上皇”的厉害。所以,不管段祺瑞怎样数落,他大气儿不敢喘。
这时,众议院议长王揖唐也大言不愧地批评政府。他放肆地说:“芝老所言甚是。政府当务之急是明令罢免蔡元培和傅增湘,改派得力之人出任校长和教育总长。对学生严加管束。奖匪纵叛是极大的犯罪!”
这条乏走狗,十足的小丑,由于傍靠了段祺瑞而春风得意,左右逢源。最近皖系内定扳倒钱内阁后,让他组阁当国务总理。这小子走道都“横”起来了,眼珠子跷到天上去,对恩人徐世昌也狂吠起来。徐世昌不假词色地驳斥道:“改派得力人手,谈何容易?蔡、傅在教育界德高望重,谁能与之相比?罢免他们必然再次刺激学生,招致更大骚乱。这责任谁负得起?”
“死了张屠夫,不吃浑毛猪。”段祺瑞说,“没有他们难道不办教育了?你越是怕这怕那,他们越得寸进尺!”
“不,不,”徐世昌不急不火地说,“还是谨重点好。前次学潮已经平息,就是因为发了两道命令,使学潮死灰复燃的。”
“那是因为镇压失力!”段祺瑞恶狠狠地说,“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实在无力平息**,只有武力解决,到时候勿谓言之不预也。”
说罢,拿起手杖拂袖而去。接着,王揖唐,李盛铎,段芝贵等鱼贯退场。剩下吴炳湘、李长泰及部分阁员你瞅我我看你,不知是走是留。徐世昌依然镇定如常,一挥手说:“干臣留下,其他人请退席。”
屋里只剩徐世昌、钱能训二人。他们心情都很沉重,徐世昌遥视窗外,钱能训垂眉低首。一时间谁也不说话,就这样坐着足足三五分钟。最后,钱能训打破沉默,悲天悯人地说:“0年来,卑职沐大总统知遇之恩,感铭五内。只说追随大总统为民办点事情,谁知命运多舛,生出许多不愉快的事。都怪卑职无能,有负厚望,甚感愧疚。”
“唉,”徐世昌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上天让我们与这些人遭遇,此乃天意,天意啊。”
“个人辞职比让人家轰走好,总统就让我走吧。”
“唉,只好如此了。你先走,我后走,我也不想干了。”
“总统休萌退志,那样,中国真的无望了。”
徐世昌和钱能训有0年的不解之缘。早在1898年,8岁的钱能训考中二甲18名进士,与傅增湘一起同授翰林院编修,历任刑部主事、郎侍、监察御史筹职,受到徐世昌器重。在徐任巡警部,民政部尚书时,钱先后任左参议,左、右丞等职。徐任东三省总督时,又把钱带到奉天,任奉天参赞,藩司。1911年徐任军机大臣,又推荐钱当陕西布政使。1914年徐任国务卿时,又任钱为政事堂右丞兼礼制馆总裁。由于他忠心事上,克尽职守,甚得徐的赏识。后来,钱在王士珍内阁、段祺瑞内阁中担任内务总长,两度出任代总理和总理。都和徐世昌的推荐赏识分不开……现在,钱能训被迫辞职,二人心中很不是滋味。
徐世昌说:“现在,我们研究一下几个问题。一,上海和会已经破裂,我想保留代表团,待时局稳定,我还要再举和议。”
“大总统醉心和平,可喜可敬。理应如此。”
“二,关于巴黎和会签约问题,我本想委曲求全,孰料有违民意。因此,我想一改初衷,电令中国代表拒签和约。”
“大总统能抵住皖系的压力?”
“死猪不怕开水烫。两害相权只有取其轻了。三,关于学潮问题。,刚才段祺瑞弦外之音已很清楚,他是想武力镇压。我想: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与其让段祺瑞镇压,不如我自己下令严加约束。”
“学生得寸进尺,也该‘严加约束’了。”
即日,徐世昌连下四道命令:
一令学生“持以镇静……务各安心向学,毋得干预政治,防害学业……其有不听训诫,纠众滋事者,查明斥退。”
二令“京畿警备总司令,步兵统领,京师警察厅总监,军警督察长,京兆尹等,一体认真防护,共维秩序。遇有纠众滋事,不服弹压者,依法逮惩。”
三令挽留蔡无培。“该校长殚心教育,任职有年,值兹整饬学风,妥筹善后,该校长职责所在,亟待认真擘理,挽济艰难,所谓解职之说,着毋庸议。”
四令挽留陆宗舆。“该总裁……勋勤夙著,未可以流言附会,致掩前劳。……所请免职之事,着毋庸议。”
徐世昌此举,分明是既想取悦皖系,又对学生留有余地,仍想走折衷调和路线,把局势稳定下来。
然而,段祺瑞并不买帐,继续向徐、钱施压,逼迫北洋政府下令免去教育总长傅增湘之职,由次长袁希涛暂代。安福系妄图控制教育大权。
次日晚上,安福系政客在太平湖安福俱乐部集会,研究策划部长人选。王揖唐怡然自得地说:“诸位,我高兴地告诉大家,经过多次交涉、施压,府院终于答应让参议院副议长田应璜出任教育总长。这是我们涉足教育之开始,是一次重大胜利……”
田应璜是安福系干将,是段祺瑞的忠实爪牙。议员们听说他们要指染教育领域,不禁欣喜若狂。没等王揖唐说完,就欢呼雀跃起来:“干得好啊”,“痛快”,“早该如此啦”,“把‘钱梆子’拉下马,换上自己人”……“肃静,肃静!”王揖唐微笑着挥手,“我还没说完哪……”接着,他宣布议员黄云鹏、吴文翰为教育部次长,连各司司长,各直属学校校长都换上自己人。当然,台下又是一阵狂呼滥叫。俨如整个教育成了他们的一统天下。
可惜,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田应璜执掌教育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引起教育界及社会各界一片哗然。他们视此为教育界的奇耻大辱,各方责难接踵而至,锐不可当。
社会名流张謇首先发难。在通电中毫不掩饰地说:“……安福何派,派有何人……若以此派人主持教育,岂将夷全国于牛马襟裙之列乎?抑将熏学子以犬豕盲躁之臊也”骂得何其痛快,真是大快人心!
接着,北京学联连续开会,反对安福系插手教育,并商定19日举行罢课,以示抗议。各校教职员也频频集会,揭露声讨安福系丑行……这天,吴笈荪拿着文件急惶惶推开徐世昌的门,气喘嘘嘘地说:“大总统,全市5000多名学生参加了总罢课,北京学联发表《罢课宣言》和《上大总统书》,乱子闹大了!”
“嘿嘿,”徐世昌一反常态,一丝不慌,冷笑道“不乱不治,好嘛。”
吴笈荪大惑不解地看着徐世昌,心想:老头子怎么啦?每天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今天怎么倒轻松起来?徐世昌莞尔一笑道:“你看我干什么?拿来我看。”
吴笈荪先把一份《罢课宣言》递给他。青岛交涉失败,南北和议破裂,政府慰留曹章陆,罢免教育总长,安福系插手教育,军警冲击拘禁学生,留日生流血事件等棘手问题,悉数逐一涉猪,成为罢课理由。宣言是铅印的,很精制,想必印成上千万份,广为张贴散发,而且很快会传到全国去。
徐世昌又看《上书》,学生们理直气壮向他提出6项要求:①拒绝在巴黎和约上签字;②力挽蔡、傅二公,反对田应璜插手教育;③惩办国贼曹章陆;④撤销军警镇压学生令;⑤向日政府严正交涉,以重国权;⑥恢复南北和议,速谋国内统一。
徐世昌轻轻放下上书,以一个65岁老人特有的深沉、缓慢地声调说:“恢复和谈,东京交涉,这都是我的主张;田应璜插手教育实非我愿,皆因安福系胁迫,不得已而为之;既然舆论反对,正好借此搪塞之。只是惩办国贼,拒签和约我很难办到,我这个文人总统,是扭不过段老怪武人大腿的。唉,看来我的答复,很难令学生满意啊。入只有听天由命了。我跟老段的矛盾已形诸于世。老段越是血腥镇压,越暴露他的狰狞面目,越遭国人集矢。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你想,皖系的天下还会长久吗?”“大总统分析不无道理。”
据此,钱能训代表总统接见了学联代表,对他们的六项要求作了口头答复。果然,学生很不满意,声言不达目的,决不复课。与此同时,学生开展一系列爱国活动:组织演讲团、服务队,分赴各地宣传。他们还组织护鲁义勇队,出版《五七》日刊,学生运动迅猛向纵深发展。
不久,北京学联派出学生分赴天津、上海、南京、杭州、广州等大城市进行爱国串连,很快蔓延全国大中城市,那里的学生纷纷参加罢课行列,商业界则掀起抵制日货高潮。
这天,薄云遮日,天气很好。习习凉风,传递着阵阵凉意。段祺瑞戴一顶旧草帽,穿一件半旧月白纺绸衫,灰色丝绸中式长裤,在李思浩的导引下,正兴致勃勃,楼上楼下地参观建筑工地。除去他醉心的仕途外,其它他一概不专心。自从空府修建,他很少到工地浏览。今天,主体工程完工,内部装修开始,他才在李思浩的撺掇下来工地转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