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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淮肃然站立在镇江台上,风愈渐大了起来,将他衣袍也吹起,袍角的红色蔷薇就那般随风吹起,随风飘扬,仿佛它们本来就是生于风中的一般。
“接下来,便是你罢。”
方淮足下一踮,便借势上了北楼,他将尖刺收回扇内,把扇子别回腰间,只伸出手来,擎住了一个人的脖子。
“阴山梁明昭,”方淮笑了笑,“听说你是仁义无双公子,不知三个月前,阴山吊脚楼那桩人命又怎么算?”
梁明昭一惊,竟是忘了防备忘了反抗,他颤抖着说:“你怎么……你怎么知道!”
“你难道不知道吗?世上有一句话,”方淮将他带到镇江台上,“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的手稍微一用力,就听见梁明昭脖颈里传来的骨骼错位声。
他放开了手,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梁明昭挣扎着死去。
阴山公子梁明昭,江湖皆称他是仁义无双,又有谁知道,他暗中杀死在阴山吊脚楼里的人命?又有谁知道,他埋在肺腑里烂却的秘密?
他绝非什么善人,或者说,他本性里就有贪婪和残忍。
四个月前,他曾去泰山游历,回程路上,他救下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子。
他本已对那女子起了心思,为了维护那仁义无双的招牌,他只装作彬彬有礼。
年轻女子无家可归,他便邀她入住。年轻女子几番拒绝,终是推辞不过梁明昭盛情相邀,便在梁明昭家住下,也便是住在阴山的吊脚楼里。
半个月的相处,梁明昭的春风般的温柔令年轻女子卸下心防,无意间透露出一个秘密——她有一副藏宝图,此图关于十万两黄金的下落——梁明昭更是动了心思,只他面上仍旧不表。
又半个月,他更加讨好年轻女子,直将年轻女子哄得头昏眼花,头晕目眩,这时他追问藏宝图的下落,年轻女子事事皆听他的。却唯独这事儿不肯吐口。
梁明昭的耐心终于被耗尽,所以在那一晚,他将年轻女子用锁链桎梏住,用了各种刑罚方式逼问年轻女子有关藏宝图的下落。
年轻女子没有屈服,她只是一直咒骂,骂梁明昭,也骂自己。
梁明昭没安好心,空有君子皮相,她自己也傻得可怜,错付小人情深。
终于她骂累了,在梁明昭的鞭子还没再次落下之时,她已咬舌自尽。
她最后仍旧愤怒地看着梁明昭,似乎在控诉,在呐喊——梁明昭你不得好死——而如今确实是这样了。
梁明昭并没有得到那张藏宝图。
他那晚将年轻女子所停留过的地方里里外外都扒了个遍,也没找到任何有关于藏宝图的东西,甚至于,他把年轻女子的皮都剥了下来,各种方法试了一遍,也没发现藏宝图的去向。
他把年轻女子的皮与剩下的血肉淋漓的身躯都埋入吊脚楼里,从此封了楼域,假装这桩事从未发生过。
似乎这样他就永远是那个仁义无双的公子。
而直到此刻,他听见自己脖颈骨骼移位的声音,才明白自己错了。
“根本没有藏宝图,是我害了她。”方淮叹息,“她极没有安全感,询问我如何看出一个男人对她是否真心,我便说了这个方法与她。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这般丧心病狂……”
话音落地时,就听得喉骨碎裂的声响。
梁明昭倒在地上,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老大,也不知是吃惊还是不甘心,又或者两者皆有。
这惊天的秘密被人窥破,这隐瞒的罪责被人发觉,他便应该接受裁决,他就应该为自己曾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绝对不可能有人不劳而获,也绝对不可能有人犯了错之后可以逍遥法外。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没有人可以逃避。绝没有。
这朗朗乾坤,又岂会有人真正没有任何一件亏心事?
人们总是不怕做亏心事的,他们只怕叫人知道。
而如今,方淮恰好摆出一副他知道的样子。
这不禁让四面楼上的每一个人都脊背发凉。
方淮的做法是一种威胁——每个人都有自己只愿意深埋于心的秘密,而如今方淮却要将它们挖掘,以此来逼他们屈服。
唯一使他们不屈服的方法就是使方淮再也说不了话。而死人是永远说不了话的——只要让方淮死了便可。
退或是战,二选一。
大部分人还在观望,却也有一些人,做出了选择。
“让俺们江阴三豪来会会你!”开口的是江阴三豪里的天英豪宁风,此人身材矮小,又十分瘦弱,天生一副娘胎里没吃够营养的模样,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威风,使的却是天残老怪的《谲云鹰爪功》,每一招每一式,皆是诡谲莫测,皆是狠辣无比。
站在他身边的是地秀豪宁术,他可比他的哥哥宁风英俊得多。天生一副含情面,即便不笑,桃花眼也向上勾三分,而且身材高挑,一举一动里,都带着些说不出的名士风流。此人一副多情模样,修的却是无情功法,他修的功法名叫《大风月逐尘掌法》,一掌一收,皆是自有情中而结出的无情冰霜。
而在宁术身侧,端肃立着的,是另一位名叫宁尘的豪杰,他的称号叫做水怒豪,是江阴三豪中脾气最为火爆的一位,他使的是一套拳法,名字叫做《火雷拳》,纵然他今年只有二十二岁,这套拳法却已使得炉火纯青了。
“一个不行,便来三个吗?”方淮低声笑了笑,“来再多的人也是没有用的。”
三人本在同一侧,而在出手的一刻立刻分散成包围之势,宁风双手如钩,从诡异角度出手,攻上方淮面门;宁术则落在方淮身后,右手一记风月无情掌已经拂出,左手为一记万元归尘掌蓄势;宁尘挪步至方淮一侧,侧着身子便击向方淮前胸,一套火雷拳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打出。
这是夹攻,若想破了这攻势……约许只有蹲下身来?
一些人在观望时,也暗自思索着。
江阴三杰一出手,怕是就要了这人的命了吧?
唉,可真是可惜,到时候李府提供的便宜可全给这三个人占去了罢!
观望的人已经开始惋惜,却发现场上局势突变!
方淮那样的人,又怎需蹲下?他立时出掌,迎上宁风的手,看起来只像是随手一拂的掌法,却迫得宁风不得不后退几步。
这夹攻已经被打开出口,方淮已从出口出去,剩下的两人还没搞清楚局面。
高手过招,只争一朝一夕。更何况,这三人并未列入方淮心中的高手之列。
此时旧招已老,宁术立时收招,宁尘却因出势太过迅疾,一时无法收回,如雷如火般狂野的拳就悉数落到了自家二哥宁术身上。
那拳法炽热,几乎要将宁术的内脏也融化,只见宁术吐出一口血,总含着情意的桃花眼也不再见风流,宁术受到拳力的冲击,向后退出好几步才停下来,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高挽的长发散下来,倒有几分我见犹怜的风采。
方淮展开折扇,故作姿态地扇了扇,口气极其嘲讽:“呀,这就是所谓的得不到便要毁掉吗,方某今日可算是见识了。”
内脏震荡并没能使宁术表现出甚么,这句话却是让他的表情瞬变,他捂着痛苦的胸口,一脸震惊地看着宁尘:“三弟,你……”
宁尘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一直未回过神,听到宁术这一声叹息般的问话,他仿佛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他大吼一声,愤怒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将它们紧攥成拳头,砸向地面,直到那双手露出白骨、鲜血淋漓,他才满意了一般,起身,看着宁术,他道:
“二哥,是我不好,我这便走。”
宁尘的语气太过平静,竟让宁术不知道接什么好,正当他竭力想着措辞之时,宁尘已经出了镇江台,再一霎时,已远在镇江楼之外。
而这时宁风忽然从方淮身后袭来,他的来势凌厉,目光专注,似乎丝毫不为方才发生之事感到惊诧,也丝毫不为方才发生之事所影响。他唯一想的,只是取了方淮的性命——为此他便要抓住一切可利用的机会。
就是现在!他双手向方淮脖颈抓去,带着无尽的力量,似乎立时就要将方淮的脖颈抓断。
方淮只是轻轻一挪身子,宁风那迫人不得呼吸的威压便散了,他折扇上的尖刺探出,对上宁风的手,硬生生地逼得宁风收了攻势。
接着方淮便道:“你窥透了宁尘对宁术的情感,便自以为掌握了全局,只是,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方淮看了看仍旧捂着胸口,满脸惊诧,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的宁术,轻巧地说道,“你的女人与你的二弟厮混在一起。”
宁风愣住。
“你又矮,又丑,又瘦弱,练的武功还阴毒,却能娶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你难道不觉得自卑吗?你难道不曾疑惑那女人为什么嫁你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