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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两位,是你的旧相识?”
“嗯。”方淮点点头。
“只是,”莫非鹤不解,“你明明已经乔装改扮,他们怎么还是认出了你?”
“因为我用的这张面具,就是他送给我娘的。”方淮叹了一声,“我娘已经死了,就算是用脚趾头想想,他也知道面具底下的人是我。”
莫非鹤抓错重点,不解地问道:“难道有人是用脚趾头想事情的吗?”
方淮想了想,非常认真地回答莫非鹤,“你的脑袋可能还比不上某些人的脚趾头。”
莫非鹤咬牙切齿,“若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便要将你剥皮剔骨炖了吃了。”
“人肉还是烤着香,”方淮兴致勃勃,“炖着吃太腻,没多大意思。”
“你这意思……”莫非鹤一惊,“你吃过人肉么?”
方淮摇摇头,“你怎么总是这么蠢,我逗逗你还不行么?”
莫非鹤瞬时又被气得七窍生烟。
两人经历栗子事件,一路扯皮打趣着,天黑之前,他们总算来到江阴北边的业海楼。
业海楼楼主名佛持,江湖人称“念珠子大师”,他曾是少林弟子,后来因犯了色戒而被逐出少林,在这江阴安家落户,渐渐发展壮大,在“李傲天”还没有死去之前,若说李傲天是江阴第一,他便足可成为江阴第二。
而如今“李傲天”已经死去,虽然李慕横空出世,只是这第一的名号,花落谁家还不一定。
在李慕那日统计好名单之后,方淮第一个想到会“绑架杜月”的,便是这位“念珠子大师”。
所以他最先来探望的,也是这位“念珠子大师”。
夕阳渐渐落下,最后一抹余晖带起一点微红,而最终归于黑暗。
佛持府上的大门紧紧闭着,李慕敲开门,就见着一位披麻戴孝的老人,甚至于他的眼睛里还噙着混浊的眼泪。
“请问……”老人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二位有什么事吗?”
“鄙人方无名,这是鄙人的朋友莫小鹤,我等前来,是有些事情想要问询一下‘念珠子大师’,不知他……”方淮看了看老人身上的丧服,“可有时间与精力?我们不需要很长时间的。”
“即使你们只用一盏茶的时间,甚至只是一眨眼的瞬间,都是不可能了。”老人摇了摇头,叹息着说,“若是你们早早前来就好了。”
方淮心脏猛地一阵跳,“老人家,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你二位来的前一天,我家老爷突然因病暴毙。如今只有‘念珠子大师’的尸体,你们反正是再见不着他的人了。”
“死了?”莫非鹤惊讶,“怎么会这样巧合?”
方淮此刻反倒冷静下来,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表情忽然忧伤起来,“鄙人向来艳慕佛持大师的才情与大方,如今他虽然是驾鹤西去了,鄙人未能见他一面,心里也是十分难过的。敢问……这位老人家,我可以进去看一眼他吗?”
老人一愣,随即欣慰地笑了笑,“可以可以,自然可以,多谢你啊。”
老人道不客气。他将大门打开,便迎了方淮与莫非鹤二人进来。
入得府中,便见得一片素白,满眼如同冬日大雪初落后的原野,除了素白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不过是一个人死了,为什么会布这样多的白布,”莫非鹤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而且这里也太奇怪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在守丧,好像除了这个老头以外,再没有别的人了一般。”
“气氛也阴森得很,爷虽然没有去过多少灵堂,可没有一处是这般的。”
方淮转过头叹了一声,“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灵堂。”
他拍了拍在他们两位身前的老人,他这一拍,竟像是拍到了空气里一样,只见他的手从老人身子里径直穿过,再一抬手的瞬间,老人已经消失不见。
“噫!”莫非鹤惊讶至极,“这……”
“一处迷魂阵。”方淮收回手,“这些年虽然都是另一个人占据这副身体,你也未曾了解过世事,只是,想必……雪花楼这三个字,你也是听过的。”
“雪花楼……”莫非鹤喃喃自语两声,忽地抬头,“徐谨?”
“除了他,又有谁有本事能将我也诱入阵中呢?”
“徐谨与你有仇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你说——他是为财?”莫非鹤疑惑,“我听说,雪花楼的要价可是极高的,又有谁肯出这个钱?”
“‘念珠子大师’佛持。”
“噫!”莫非鹤咋舌,“他不是死了吗?”
方淮无奈至极,“我们在迷魂阵中。”
莫非鹤眨眨眼,“所以呢?”
“所以这个老人家是假的,所谓的佛持死了的消息也是假的,懂了吗?”
莫非鹤掷给他一个白眼,“既然是假的,你当时怎么还跟着进来?”
“因为这件是也很合理。我当时并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对,我以为是有人操纵这一切,抓走杜月,又杀了佛持,好搅起江阴这一滩浑水。直到看到院内奇怪的布置,我才知道我们入了迷魂阵中。”
莫非鹤“啧”一声:“你真瞎。”
“……”
“那要怎么解了这迷魂阵?”
方淮耸肩,“我也不知道。”
莫非鹤又掷给他一个白眼,“连个阵也不会解,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方淮直接点了他哑穴,“闭嘴吧。”
莫非鹤委屈地蹲到一边去了。
方淮没理会他,虽然那老人已经消失,已经无人带领,他仍旧接着往前走去。
除了一院素白,往屋子里走,仍旧是一派素白之色。
仿佛这漫天卷地,从来都是素白之色。
惟有一面墙壁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十个大字,“人生于素白,也死于素白”。
“徐谨,你倒是看得开,只是……生于素白?”方淮冷笑一声,“泥沼里出生的人,又怎么说呢?”
今日已经是七月十四,李慕与杜月的婚礼定于七月十七。
他已将寻找杜月的任务悉数揽到了自己身上,李慕虽与他有仇,在一起生活过这些年,总还是信任他的能力的,所以定不会出来找他。
而这迷魂阵……若非徐谨自己心情好将这阵法解了,方淮两人,便是等到地老天荒也出不来。
毕竟……方淮的摄魂之术只是以人之内力,应用于人身上,雪花楼秘传的迷魂阵法,却是凭借外物,将人困到一种场景之中。
阵中分辨不清现实,也看不清外界,简直就像是灵魂出窍一般。
而布置一个迷魂阵,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而一个迷魂阵的阵法功效也只有七天。方淮相信,徐谨若是想杀他,绝不会用这种方法。
唯一的解释就是,徐谨想控制他,使他在接触不到外人。
或者说,雇佣徐谨的人,想要控制他,让他的时间停止七天,或者说,并不需要这么久,只要在七天以内就好,好让他们能去做一些事情。
不用多想,也是和杜月失踪有关。
说不定,杜月失踪时,她与李慕也不过误入了一个阵法,而后徐谨操纵阵法,李慕从其中出来了,杜月却仍陷在其中。
杜月十分安全,只是同他一样,出不得阵法而已。
方淮想不到,自己只是怀疑佛持,对方却如此大手笔,直接将他这怀疑的人给困了住,叫他坐实了这怀疑,同时也对现实莫可奈何。
他既出不得阵,即使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样呢?左右是无法去帮助李慕的。
李慕是注定要去孤身奋战的,而他面对的并非是年少时练功与他对战的杜月,不是那雷打不动的木头桩子,而是江阴,甚至是天下英杰。
除了希望徐谨能心情突转,放了杜月,方淮也再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他掀开书桌上的白布,就露出书桌上的东西。
这迷魂阵是假象,却也是真相。
它以物作幻,却要依附于一个大的框架。
也就是说,方淮他们看到的东西,除了一些在表面上另外加上的东西,如同白布与老者,都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不在这里罢了。
它相当于一些素材的叠交,或者一些东西的影射。
这似虚还实、似实又虚的东西让他们无法去寻找解决思路,也就无从下手,所以这阵法没有阵眼,他们凭自己根本出不去。即便他们是从门里走来,此刻再去推门走出去,也只能抵达另一个同这里一模一样的地方。
既然已经出不去,方淮也不做无用功,他索性拿起了笔,研墨之后,在白布上随手勾勒。
提笔,一个叶字,俊逸潇洒。
又描,一个天字,写意风流。
顿笔,一个歌字,气韵自成。
一个人刻在他心里骨里,融在他血里肉里,他不能去想起,却忍不住又想起。
再提笔,一个“方”字,一个“浚”字,端端正正地落在叶天歌之下。
方淮将墨悉数泼到字面上,墨汁很快晕开,将叶天歌与方淮尽皆淹没。
他大叹一声,写下最后四个字——
岁月温柔。
至此搁笔,走出屋子去,再不回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