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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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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以后,有人说,一个需要英雄的时代,是一个可悲的时代。

    正如同白释言诞生的时候,安王白卓峥可没有寄望他成为一个英雄。

    百年前,群雄并起,大宁王朝开国皇帝陈榘杀伐天下,白冀云作为他麾下最得力的将军,长剑所指,四海宾服。陈榘骁勇,最终定邦一战,亲自立马而站,羽箭既出,直指敌军主帅,不想敌军副将,冷箭也已射出,幸而白冀云机警,以肉身相挡,方护得陈榘周全。白冀云身中毒箭,反而愈发奋勇,直取敌军主帅,一剑割了他的项上人头。而后,幸得随军所有医者,拼得一生所学,不眠不休三天三夜整,方替白冀云拣回了这条性命。

    一战定江山。从此,这天下改姓了陈,国号大宁。开国大典上,陈榘亲握着白冀云的手,沉稳道了一声:“好兄弟。”微微颤抖的声音里,不乏忆及战场并肩、出生入死的感慨。

    然而这感慨,在守江山的岁月里,并没能留住白冀云的性命。虽然开国大典上,陈榘慨然分封白冀云为安王,代代世袭,替大宁镇守西南一隅。不过对多疑的皇帝而言,飞鸟尽良弓藏,似乎是必然发生的剧情。一两句闲言碎语,三四封上书莫须有的罪名,足以结果了白冀云的性命。

    赴死之前,白冀云面色平静。不知他有没有想到,早在定邦一战、他一剑割了敌军主帅的人头,早已是躲不过功高盖主的嫌疑。

    作为大宁王朝的属国,百年来,安国镇守西南。深知陈氏一族多疑,白氏虽世代出骁勇将才,手握重兵,但一直低调行事,方保得一族平安。

    这日朝中议事,安王后宫中匆匆遣人来报,安王白卓峥和安王后苏瑜的第一个孩子,刚刚呱呱坠地。安王大喜,仰天大笑三声,遣散众臣,跟着女官直奔安王后的宫殿。

    安王后安然躺着,虽是辛苦,但也一脸满足。皇长子在嬷嬷怀里,响亮啼哭。安王大笑着接过皇子,亲自抱着,对安王后说:“瑜儿,这小子和本王一样,嗓子响的,出了这皇城也能听到。”安王后亦是满足一笑:“将来长大了,也必将和哥哥一样,护得我们白氏一族平安。”安王连连答道:“是,是。”想必是对这健硕的皇长子寄予了厚望。

    安王、安王后恩爱,第二年,一个雨夜,在安王的守望中,皇次子也平安诞生。两位皇子,长子赐名释言,次子赐名释乐。安王后调笑:“哪像是世代出武将的家族取出的名字。”安王却正色道:“瑜儿,若他们兄弟,一生不拿兵刃,手不沾血,文文气气、安安稳稳,岂不是好?”

    话虽是这样说,安王又怎会不知道陈氏一族的秉性。不拿兵刃,和不会拿兵刃,这可是完全的两件事。连自己都护不住,又怎能护得住整个白氏的周全。所以两位皇子自小,除了举国的武将教习,更有安王亲自教授。

    长到五岁时,白释言第一次拿剑,没等安王指点,竟自顾自连刺三下,力道、准度竟都已是有模有样。在场众武将啧啧称奇,议论着安国是不是自白冀云之后,又诞生了个不世出的武学奇才。安王哈哈大笑:“这小子,从小学东西就是一点就透。我白氏有望!”

    和兄长横冲直撞的天资不同,皇次子从小更为乖巧。四岁时被安王后抱在怀里,已经知道自己拿起桌上的点心,吹吹烫,递给安王后吃。安王后欣慰一笑,对着身边最亲近的女官司晴说道:“小儿乖巧,天性温柔至此,必能包容天下,将来必成大器。”

    等白释乐长到五岁,也是安王亲自教他拿剑。不想白释乐料错了剑的重量,第一次,竟是把剑落在了地上。然而白释乐生性勤勉,天资也并不差。苦学三天,也已是赶上了兄长白释言当年的样子。安王甚是欣慰:“老天待我白氏不薄!”

    两位皇子渐渐长大。待到白释言八岁、白释乐七岁时,安王亦是打算亲自教导二人骑射。白释言第一次上马,竟是毫无惧色;弟弟白释乐明显是稍有害怕,但也不服输,咬咬牙上了马。

    又是不等安王指点,白释言竟纵马前行,放出自己的第一箭,已是偏差不了多少。安王不禁高声喝彩:“好!”

    白释乐定了定神,也操起弓箭,放箭而出,然而力道控制得不好,箭软飘飘地飞了半路,终于还是落在了地上。安王带着马往前走了几步,拍拍次子的肩:“乐儿莫慌,等父王教你两招,保准不输你兄长了去。”

    白释言看到,白释乐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满是钦佩和仰慕。在这之外,白释乐则是一直倔强地咬着唇。这个弟弟,从小就不服输。

    夜里,兄弟二人的寝宫。白释言尿急醒来,摸索着起身,却看见弟弟的床上空无一人。白释言一惊,本想立即唤来宫中女官,却又怕夜深,惊动了父王和母后,本无大事,倒叫他们白担心一场。思量一番,遂默默自己披了衣,摸出宫去。

    去了兄弟二人平日里惯常玩闹的几处,都是空无一人。白释言急了,本想着立即回宫唤人,抄小路路过一偏僻竹林,却听得窸窣之声传来。

    白释言探头去看,竟是白释乐。小小的他操着一把与他身量并不相符的重弓,一下,两下,三下……默默练习着出箭的动作。不累吗?分明是累的。白释言看到弟弟一直紧咬着的嘴唇,微微都有些泛白。

    白释言本想叫他一声,思量一番,默默退去。

    第二天一大早,许是昨晚过分劳累,白释乐醒得比白释言晚。白释言路过白释乐床边,分明看到弟弟微微颤抖的手掌心里,已是磨出了三个大大的血泡。

    洗漱完毕,用完早膳,这一天依旧是安王安排的骑射课。兄弟二人纵身上马,已是比昨日熟练了不少。白释乐迫不及待张开弓,放出第一箭,效果不错,将将擦着目标物飞了过去。

    看着弟弟闪亮的眼神,白释言稍一犹豫,放飞了一箭。

    安王大笑着纵马走过来:“言儿,你看看这一次,乐儿可是赢过了你?乐儿,父王早就说过,你可是不输你兄长。好样的!”

    看着白释乐骄傲而羞涩的一笑,连白释言自己都说不清楚,刚才那放飞的一箭,是不是故意。

    时逢天灾连年,各属国间征战不断。陈氏却愈加重税,天下民不聊生。

    大宁皇宫中,却是一片歌舞升平。皇帝陈亨躺在两位舞女的酥胸间,正调笑着拿嘴去接一颗剥好的葡萄,唯恐葡萄汁落了下来,少吃了一滴。

    这时宫中太监,高声报到:“平芜长公主到。”

    长公主一身紫色绫罗,酥胸半露,摇曳着慵懒的碎步,缓缓走了过来,轻声一笑,道:“弟弟好生逍遥。”

    皇帝连身子都懒得起,也是笑着回应:“长姐这衫子不错,舞起来想是绝美。赶明儿,让人给朕赶制几身。”说着,对身边的舞女挑逗一笑。

    长公主冷笑一声:“赶制衫子,自是没什么难。只怕赶制出来了,你可不是想送给你身边的两位小美人儿了。”说着,轻轻拍了拍掌。

    一异域胡姬,妖娆步入。一袭红衫似火,即便薄纱遮面,也能看到那面纱下鼻梁高挺,双眸深邃,容貌绝美。不等皇帝招呼,长公主一指,又步入两位乐师,操着异域乐器,奏起了皇帝从没听过的乐声。

    胡姬纵身迈开舞步,轻盈柔软,仿若无骨。皇帝一下子坐直了身,推开本来依偎在身边的两个舞女,连叹三声:“好,好,好!”一时竟是看得呆了。

    长公主早已料中一般,淡然一笑,并不惊讶。她若无其事般,轻声开口:“命武冉为左将军一事,皇帝考虑得怎么样了?”皇帝并不过脑子,随口答道:“就他吧!”旋即又问:“长姐好有能耐!是在哪里寻得这角色胡姬?”长公主只是笑,跟身边女官使了个眼色,趁着皇帝沉醉,悄悄退出宫去。

    回公主府的路上,女官忍不住叹道:“长公主这法子甚妙!”

    长公主道:“自己的弟弟,有什么不了解的?”

    不是知道弟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只要知道弟弟喜欢女人,就够了。

    荒淫,欲望,到底是陈氏的本性?皇族的本性?还是根本就是人的本性?

    原来这武冉,一直是长公主养在府里的幕僚。时值外族来犯,大宁大军开拔在即,这左将军除了战场上的战术指挥,兵马粮草之事也是一并安排。

    这样的肥缺,又被长公主府中的人捞了去,少不得大赚一笔了。

    看这长公主府中:金碧辉煌的气派之势,不输皇宫;幽雅绮丽的亭台楼阁,一若江南。如此奢享,幕僚俊杰、文人墨客们对酒当歌,只顾拍着马屁与长公主调笑。

    天下民生的疾苦,又有谁人还记得呢?早在酒里,忘得干干净净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