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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一早,顾迩雅刚刚漫不经心的步入了将军府的厅堂,忽然猛的一愣,跟胆怯的小兔儿蓦的瞧见了前方正等待狩猎自己的甚么猛兽一般,赶紧轻巧的一个转身一蹿,就逃一般的出了厅堂,躲在了门扉之后,一颗心还是扑通扑通兀自跳个不停。
顾迩雅不想自己这样一番好笑的动作,正好被艺苑尽数看在了眼里。“小姐,您这是做甚么呢?”泡好了茶前来正要送入厅堂的艺苑,恰巧看到了顾迩雅兔儿一般惊怯躲开的一幕,觉得自家小姐当真是有趣得紧,这便笑着问道。
“嘘!别嚷别嚷!”顾迩雅赶紧抬起手来一阵猛烈摆动,示意艺苑千万别太大声:“你这么一番嚷嚷,岂不是让厅堂里的那人发现我了?”“这倒奇了。”艺苑笑道:“小姐口中厅堂里的那人,本来就是来瞧小姐的,虽然还未来得及通传与小姐知道,但小姐自己恰巧已步入了厅堂、能直接见到那人了,怎的又逃了出来,还在自家府邸里躲躲闪闪的不敢叫人瞧见?我可不懂这是甚么道理了。”
“我今早起身得急,想着也不见客,根本未曾梳一个好看的发髻呀!”顾迩雅急得直跺脚,瞪着眼很是一番理直气壮的样子,惹得艺苑又是一阵好笑。顾迩雅却不觉着这有甚么好笑的,一本正经的对着艺苑道:“你暂且帮我拖上一拖,让那人且等待一番,可万万别让那人发现我已来过这一趟了!”顾迩雅那一直瞪着一对圆圆眼睛的正经模样,哪里像对待闺阁情趣的小事,分明是把艺苑当了自己足以性命相托的同袍,指望着她像在沙场上一般与自己打一番默契配合,万万不能出一点子的差错,可见她心里把发髻这一般的小事,竟看得有多么重了。
“咳。”
又过了好一会子,白释言手里捧着的一杯清茶都快啜饮得见底了,终于听到一阵脚步声后,厅堂的门口传来一声轻咳。一直服侍着白释言等候的艺苑,这会子跟着抬起头来,好笑的瞧见顾迩雅果真重新着侍女梳理了一个顶精致的发髻,衬着她一张尖尖的小脸更为娇俏可人,就连身上的衫子都换了一身崭新的,是那前日里新制得的,艺苑分明还记得顾迩雅连称自己喜欢得紧,喜欢到平日里都舍不得穿,要挑一个特别的场合初次穿上这衫子才好,却不知怎的今日里就寻了出来换上了。这样分明精心打扮了一番的顾迩雅,却又要继续装出了一番漫不经心的样子,例如她颇有小心机的把额前的发丝微微拨乱了两簇,显得自己好像是出府游玩了一番刚刚回府的样子,显得这就是自己平日里的模样、可没有为眼前的这位男子做任何特别的打扮。
这一切落在洞明一切真相的艺苑眼里,惹得她脸上的一阵好笑一直不褪。可白释言毕竟是粗枝大叶的男子一名,哪里懂这么多弯来绕去的女儿心思?果真一脸呆呆的问:“怎的今日兴致倒好,一早就策马出府游玩了么?可叫我好一阵苦等呢。”顾迩雅心里的笑,早已是明媚如这日一早就光芒四射的朝阳一般,脸上却还是故意做出了一副淡淡的样子:“你怎的突然亲自来了?我可听宋临说,你这段时日一直把自己闭关在军营之中,废寝忘食般的好一番修炼呢。”白释言点点头:“宋临所说却是实情,毕竟我安国与沛国结盟,进攻大宁军队的下一役,虽还不至于迫在眉睫,但也是为时不远了。”顾迩雅故意问道:“那你今日怎的还有空来我府里?可是出了甚么要事?”
白释言一愣,他可没想到顾迩雅会这样问,若得知了这是顾迩雅故意的,只怕要连啐这小小女子心机可恶得紧了。这会子他却只得老实道:“不,并没有甚么要紧的事。若说有……”
白释言在心里酝酿了一番勇气,终于抬起头来,正视着顾迩雅的双眼认真道:“那这要事便是,我很想你。”
很想你,想到无论有任何旁的天大的事情,也要赶着来看你一眼,瞧见你与平日一般无二的巧笑模样真实的展现在我眼前,可见可触的,心里才能安稳。
艺苑这会子看见,顾迩雅心底的笑容,在听得白释言的这样一句之后,在脸上已是完全的藏不住了,当真如这日里耀目的阳光一般绽放看来,不止看得艺苑,更看得白释言的心底暖暖的,似是这么多时日以来环绕心间不退的阴霾,都被这阳光一般的笑照得淡去了不少。
顾迩雅分明看到,这一日前来的白释言,再一次披上了那件她亲手制得、本欲赠与释乐后来赠与了他的披风,而这一件披风,自那日他狠狠拒了自己成婚的请求后,已是许久没有在白释言的身上出现过了。这会子,二人之间也无需再多说些甚么,顾迩雅轻轻的向着白释言伸出一只小手去,白释言亦是生出手来轻轻的握住,二人脸上这段时日以来始终挂着的忧愁薄雾,就在这一握之间,被这一日暖呵的阳光照透冲破了。
白释言对着顾迩雅轻声道:“我还有要事,定要亲赴大宁大都去料理一番。等我返来,再来瞧你。”顾迩雅轻笑着点点头,白释言亦是对着她一笑,毕竟还是要想到军营里事忙,也不再多做停留,便匆匆去了。
顾迩雅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到现下里,她还是未知白释言那一日是出于甚么样的缘由、甚么样的心态,狠狠拒了她想要与他成婚的请求,可那又如何?总有一日,她会弄清楚搞明白。于当下而言,哪怕白释言还是未能对成婚一事做出任何许诺,她也能等,等上十年亦好,只要他白释言,愿意像今日这样终于击退了自己的怯懦,踏出了尝试的第一步。
回军营的路上,这一日虽然阳光明媚,却还是有一阵凉风卷来,白释言却并不慌张,毕竟他这日里有身上这件暖融融的披风,他伸手略将披风裹一裹紧,觉着哪怕此时要去面对朔北刺骨的寒风也不惧怕。
释乐,谢谢你。
在白释言手里接到了这件披风落下的一刻,他心底毫不怀疑,这是白释乐特意前来、递送与他的讯息。他在心底不停的思索,若面对着这样一番混乱情形的是释乐,他又当如何处置?想来,释乐不会逃避任何自己应该担起的责任,可也不会因此扰乱了旁的应该去做的事情罢。
白释言的心底,忽然一片澄明:长公主的这孩子若当真出生了,该自己承担的责任自己必定不逃避;这件事上必得挑一合适的时机,亲口对迩雅坦诚,她若要打要骂,自己必定一声不吭的尽数承担了去;而大宁已是腐朽至极,自己必与沛国结盟、狠狠瓦解了大宁王朝,才能真正让天下一统、再无战事,才能真正实现了顾迩雅与白释乐的梦想,不辜负了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对自己的全心信赖,这一事又是无论长公主有没有这孩子,也不应因着心里的这一阵扰乱所动摇的了。
终于在心间理顺了这所有事的白释言,简单的收拾了行装,便策马向着大宁大都的方向行去。无论长公主腹中的这孩子是她如何心机险恶的设计所得,毕竟有了这孩子,自己就该去承担面对,亲口把自己的所思和决定给她长公主一个交代。
看着白释言阔步踏入自己宫室的一刻,长公主立即屏退了左右,脸上浮现起一阵成竹在胸的笑容——她早已料到了白释言会来,毕竟他的性子里,心机深沉的长公主已瞧得透透的,有太多软弱的成分,只需要他不能逃避的外力略施一施压,他多半便会要屈服无疑。
所以长公主自己并不急于开口,只是带着这样的笑容,等待他白释言开口说出自己想听的那一番话。白释言此刻倒是没有一贯的犹疑不定,径直开口道:“此番特此前来,是想着无论如何,也该给你一个交代——你所谓孩子,该承担的责任我不会逃避半分;但与此同时,我仍是安王,肩上担着的亦有其他更重的责任,进攻大宁一事,我仍是半分也不会退却。”言及至此,白释言一个行礼后,便头也不回的又步出了长公主的宫室去,不愿再做半刻的停留。
随着白释言的背影渐行渐远,偌大的宫室里,只剩下了长公主孤身一人,一股子寂寥的氛围蔓延开来。长公主忽然觉着,这宫里静得连自己的呼吸都能清晰的听见回响,让她没来由的一阵剧烈心慌,对着白释言的背影厉声喊道:“你竟如此狠心?就不怕像其他狠厉的人一般,落得只能孤独终老的下场么?”随即又低低的补了一句:“比如我。”
无论如何,白释言都没有再回头。
长公主紧捂着自己的肚子,忽然间,她第一次感受腹中的生命动了一下——就是在那一瞬间,一直还未下决定的长公主,决意生下这孩子来,毕竟这样一阵的寂寞,实在是太过可怕,哪怕强大如她,也要忙不迭的在手中抓住点那唯一能抓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