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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事情真按朵拉所计划的这般发展下去,那朵拉可能就真会一辈子把这样一件事深深的埋在心底,且并不因这件事去逼着白释言与自己重修旧好,反会因此更坚决的在每一时刻回避开白释言去。朵拉心想着,当白释言完成了与父汗的议事、离开了草原以后,自己即便不再刻意回避,这一生,也再无任何与他打交道的机会了罢。
这样也好。这样也不会给白释言留下任何或感激她、或怜悯她的机会了,她可一点也不想这样。她愿不顾一切的去救下白释言,不过是想着,只要自己能确定他与自己还活在同一个世上,哪怕再也不能当面见他、再也不能与他说上任何一句话,只要远远的知道他好好的,就好。为此,朵拉无论付出了多么惨痛而巨大的代价,也是心甘情愿。
可这世上的事情,往往是在人心里所预想的简单,可一旦事实发生起来,却是复杂得让人不止是头痛,更会心惊。就拿朵拉想要救下白释言这一事来说,朵拉是想着在这世上断不会叫第三个人知道,可是自幼成长的环境让朵拉的心思端的是单纯,她又哪里能想到,就算她自己不说、白释言也不说,又哪里挡得住那在暗处窥视的第三只眼睛呢?
那只眼睛,和自幼每一次对朵拉的窥探一样,来自同一个人——阿纳日。
在给白释言下那虫蛊之毒之后,阿纳日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如果说在她月下一舞、试图勾引白释言,却发现白释言完全不为所动以后,阿纳日的感受还能用恼羞成怒来形容,那在她用了虫蛊,以性命相要挟白释言与自己亲密的当下,白释言竟然还是连半分犹豫都没有的狠狠拒绝了自己,竟愿意连他的一条命都不要,跌跌撞撞从阿纳日的面前头也不回的跑开去了。面对这样的一幕,阿纳日的反应,就和人往往会怒极反笑一样,已经是连一丝的羞愤都感觉不到了,整个头脑反而是在最初的一阵发愣之后,转而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阿纳日竟然开始有了能力,能够跳脱开来看待这样一件事情——自己起先会注意到白释言这个人,不就因为发现了他是朵拉在这世上所真正在意、真正关心的吗?不就是因为朵拉所有的东西,自己都想抢过、都想占有吗?可能自己最终的目标……不止是朵拉所拥有的那些东西物件,而是朵拉的位置罢?
阿纳日明白,想要摆脱自己内心自幼而起、在面对朵拉时那样一股子深深的自卑,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对朵拉取而代之。
为什么之前那一会子,反倒陷在了白释言的这一个坑里出不来?甚至愿意去找神巫撒娇、讨来了那剧毒之蛊,不顾那蛊毒对自己身子的伤害,也要让白释言愿与自己亲密,那时自己的想法,怕是早已偏离了朵拉这一目标,只是想要俘获了白释言来证明自己一番罢。伴随着头脑的冷静,阿纳日回想起过去两日的自己,当真觉着笨得好笑,这会子她便强逼着自己,别再去想甚么证明自我魅力的小事了,快快丢开了白释言,把目标方向调整回正对朵拉才算好。
阿纳日本以为,失去了白释言的回应,再想要找到一个对付朵拉的好方法,怕自己又不知要等上多久了。没想到,阿纳日私心里揣测着,是自己自幼愿时刻伴在神巫的左右,这样的陪伴亦是打动了庇佑神巫的主人、草原圣女的真身么?阿纳日觉着草原圣女当真是待自己不薄啊。
因为连阿纳日自己都不会想到,白释言非但没有送掉了一条小命,也不知是不是因他终日操练精兵、身子当真是强健于寻常人许多,还是因他有过于顽强的求生意志、无论如何也不想在这草原之上随便的送掉了一条命去,竟能靠着自己的肉身硬扛过了那虫蛊之毒的侵袭,存活了下来。不过这个结局对阿纳日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眼见着白释言不接她的招,她的目光已经快速的从白释言身上移开去了,这件事上,令她欣喜若狂的是,当她的目光重新追随回了朵拉身上的初刻,竟就让她看到了万万不敢相信的一幕——
身为草原圣女的朵拉,竟然一件、又一件的,尽数在白释言的面前褪下了所有的衫子去。露出那满是伤痕的背脊,比阿纳日自己抽打得还是要更为严重了数倍,看得躲在暗处偷窥的阿纳日都是一阵心惊。
阿纳日因着自幼时起的一次次窥探,对朵拉的了解已是无比深入,她早知道白释言的存在对朵拉来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可是她当真没有料到,这意义重大到了朵拉愿意去犯下齐兹至高无上的条例原则,私下里做出这档子事来,只为救下白释言的性命。
这样的机会,阿纳日可能会放过吗?
草原圣女的位子,朵拉既然敢冒这样的风险不怕失去,不如就换她阿纳日来稳稳端坐罢。
从此,草原上再无尊贵的公主朵拉,朵拉要么直接被处死,要么被狠狠的鞭笞一顿后沦落为奴,从此只能粗布衣衫、蓬头垢面,住进齐兹族最外围漏风的帐子里去,就和幼时的阿纳日一般。从此,草原上唯有受所有族人顶礼膜拜的圣女阿纳日,所到之处,就和以前的朵拉一样,无一不溢满了族人的颂美之辞,每一个人的崇拜眼神,都会发自内心把阿纳日当做草原之光。她不会再只是躲在暗夜之中用一些不上台面的手段魅惑人心的妖异泛蓝月光,从此,她要对朵拉取而代之,变作能够出现在每一个白日、清晨里冉冉升起照耀整个齐兹的朝阳之光。
草原上没有其他的公主或贵族之女,愿意在没来由的情况下,去主动接下了草原圣女的位置,毕竟那意味着,往后一生漫长的时光,都永久的与平安、喜乐、圆满的俗世幸福,与每一个女子心中期待的真爱,彻底的绝缘了。
可是这样正好,旁人不愿,她阿纳日愿意,这样就没有人来与她抢夺了。为甚么愿意?因为无论甚么都好,无论付出甚么样的代价都好,能取代朵拉这个人本身所能给阿纳日带来的无上喜悦,远远大过了爱情、幸福和这世上旁的任何事去啊。
当朵拉被突然的唤入了大汗拜黑的大帐内,朵拉本以为像之前的无数次一般,是父汗又有甚么新的任务要交给自己,要自己来充当他的手臂了。可直到阿纳日钻进了拜黑的大帐,看到平日里聚拢在这里的那一群贵族男人们,和那服侍着的女奴们,都被尽数屏退了,竟唯剩了阿纳日一人立于拜黑的背后,而拜黑的一张脸,早已是变得铁青。这时的朵拉,已然知道事情并不似自己所料想的那般简单,定是出了甚么严重的状况了。还未待得朵拉在脑子里理顺这件事,这时,又一人掀开了帘幕钻入这大帐中来——朵拉的脑子此时本在飞速的运转着,只是不经意的抬头一瞥,可就是这一瞥,让朵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因为她竟然看到,钻进了帐内来的人是白释言。
朵拉其实是聪颖的,电光火石之间,她立即明白了发生了何事——定是她在白释言面前褪去了所有衫子、被白释言看到了身子的事,被人告发到了父汗的面前。想来那告密的人,便是立于父汗身后的阿纳日了。
朵拉吃惊的望向了阿纳日——因为她不明白,从小她与这个异母的妹妹,关系因着成长环境的不同,说不上多么的亲近,可是每次见她,朵拉都是和善有礼的,都会冲着她温和的笑,实在谈不上有任何一个事端与阿纳日结仇,甚至连小小的埋怨都不该有罢?可是阿纳日此一番的告密,不是甚么旁的小事,让朵拉被鞭笞一番、责骂一顿便能收场,阿纳日自幼也是成长在齐兹族内,她该再清楚不过,她此番告发的事情若被拜黑所知,恐怕定是严重到朵拉的一条性命都不保了。
聪慧如白释言,只消环顾一圈这大帐内或站或坐的都是何人,心下便已了然此番是为了何事,才把他匆匆唤来了拜黑帐内了。拜黑眼见着人来齐了,也没有心思去开启甚么旁的话题,铁青着一张脸开口就直奔主题:“朵拉身为草原圣女,竟做出这样……这样丢人的浑事来,真可谓丢脸至极!若这事被其他贵族和族人们知道了,这时已经把你拉出帐外处死了无数次了。可……”说到这里,拜黑抬头看了白释言一眼:“可安王毕竟是我齐兹尊贵的客人,安国正在与我齐兹商议结盟大计,以至于这件事,我不得不格外留些情面。若是安王娶了朵拉,即刻成婚,我便愿去在贵族们面前游说转圜此事,罢黜了朵拉草原圣女和公主的身份便罢,留她一条性命,也算是我们齐兹对安国的礼遇和感恩了。”
朵拉倒是没有料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一愣,随即抬眼望向白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