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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第一百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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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公主缓步的走着,在那座幽暗的冷宫里、在那座冰凉的坟墓里掩埋了太久太久,她曾真像个终日里一动也不动的死人一般,成日里不过就是呆呆窝在一丝光线也照耀不到的角落,完全不做任何的动弹——无论是她的身体还是她的心,心中反倒是感谢还有这样的一座冷宫、这样的一个角落,能够让她躲藏了起来,不要让任何人瞧见了她被光阴击败得如此彻底的狼狈惨剧。这样的日子过得太久,蓦然的走出了冷宫之中来,长公主一时竟有些子不习惯,不知该怎么控制自己的双脚一般,还得慢慢找回曾经那样步履妖娆的感觉,因此她的步子拖得极缓极缓。

    但是,当长公主在心里想见,当梨庭突如其来见到自己的那一个刹那,那突然出现的惊讶与恐惧,会怎样在霎时间狠狠激发出梨庭身体里的潜能,那深藏的斗志与战斗力,让梨庭能够拿起与她小小身躯并不相称的重剑,咬牙切齿的对着长公主用尽全力挥将过来,再没有任何的心慈手软,只为在一击之下彻底取了长公主的性命。唯有这样的狠厉,唯有这样的坚决,才配做她平芜的敌人,才配站在她平芜的对面、与她对立。

    长公主只要一想到接下来应该会如此发生的这样一幕,心底里不自禁的涌起了一股子强烈的兴奋。在欲望的驱使下,在仇恨的煽动下,在对血腥和残暴的那流淌在骨血之中的本能向往下,长公主完全的复活了过来。

    现在,她的身体里又充满了力量了。只要想到即将会发生的一幕,连她方才缓缓的步子,都忍不住的迈得更快了些。在她的身体因休止得太久、还不完全为她的意识所控制的情况下,一旦想要走得太快,甚至会稍显有些跌跌撞撞,可在那样一股子兴奋的控制之下,长公主哪里还顾得这些?只盼着快一点,快一点见到梨庭,快一点重剑相对,快一点闻到那久违的、充满了力量感的血腥之气。

    当长公主终于真正的站在了梨庭的床榻之畔——她倒是没有料到,梨庭现已登基称帝,她的宫室里却空空荡荡的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寂寥而空荡的只能听到那还未止息的夜风在宫中回响。不过这样也好,长公主独自一人迈着步子在那偌大的宫室之中行走着,一边在心中思量,这样她便能顺利的抵达了梨庭的面前,看她在真没有一丝丝防备的情况下,那脸上的神情会是何等的精彩。一想到这里,长公主那因未抹任何唇脂而显得苍白不堪的嘴角,立即挂上了一抹轻笑,却让幽灵一般的她显得更为诡异骇人。

    长公主站到了梨庭的床畔,她知道自己现在是甚么样的一副尊容,一想到这副尊容将要为梨庭带来的惊讶与恐惧,她就兴奋不已。长公主知道,自己现在的这副样貌虽然形似鬼魅,但她毕竟还是一个活人,她的步子不可能真跟幽灵一般轻得一丝声音也没有,所以在这每一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的寂静夜色中,只要梨庭不要睡得太死,她一定可以听见,此刻有甚么人闯入了她的宫室、站到了她的床前。

    而且长公主清清楚楚的瞧见,梨庭的那一双眼,分明是睁得大大的,紧盯着自己面容正上方的那一团空气,也不知她在瞧些甚么。可她分明是醒着的,根本没有入眠。

    但是醒着的梨庭,听见有甚么人走到了自己的床畔,竟然是一丝反应也无,连瞧也不往发出声音的这一边瞧上一眼,仍是维持着一模一样的姿势,就那样静静的躺着,好像陷入了一种深深的魔障之中。

    她深陷在那样的魔障之中无法自拔,好似这个真实的世界,早就与她无半分牵连了。因此这个世上的任何人来了、任何事发生了,她也都无需有半点在意了。

    长公主轻轻的唤道:“梨庭。”

    这一声既出,梨庭到底还是转过头来,往长公主的这一方看了一眼。还好,长公主这才在心里暗自的松了一口气,不然她几乎要以为,梨庭的一双眼虽然还睁着,却是不是在不知不觉间、在床榻之上彻底失却了生命力,就这样死去了。

    然而,即便长公主通过梨庭尚且存在的一个反应,确认了梨庭还活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她更为吃惊了——梨庭虽然还活着,但她的状态,竟也是如死去一般、没有半点差异了。因为当梨庭瞧见了来人竟然是长公主,这个本应已被磨灭了所有的心气,无论有没有重兵把守、都该是一辈子自愿躲在了那冷宫之中只为不被世人瞧见她丑陋一面的苍老女人,这个全世界最不可能在此时出现在此地的人,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床前,并且,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真正的料想到,在失去了营养的滋补,在失去了华服的加持,在失去了鲜艳唇脂的伪装之后,这个曾经被誉为美貌无双、大宁王朝朝阳一般存在的女人,竟然比每一个生活里的沧桑老妪的面容还要平凡和丑陋。无论哪一个层面,长公主深信自己都会给梨庭带来灵魂最深处的惊讶和恐惧,她也正指望着这样的恐惧驱动着梨庭,激发她身体中潜藏着的最大能量。

    可是,现下里的真实情况却是,长公主似乎并没有给梨庭带来任何的一丝惊讶,她只是轻轻的转过头来看了长公主一眼,然后又轻轻的转回头去,回复自己方才的那样一个姿势,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再一次空洞而无神的盯着自己面庞上方那一团甚么都没有的空气,就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任何一丝的变化。这样的反应,反倒让梨庭带给长公主的惊讶更多了。

    长公主气极了。

    又一次,又是梨庭,破坏了自己早已编写好的、那剧情本应完美发展的本子。

    上一次,长公主本来已经全部的规划好、准备好,只待一个凄美赴死的结局,来给自己波澜壮阔的绮梦般的一生,一个再完美不过的结局。那样的话,自己即便是死了,才会从此变作了一个最美丽的传说,永远的活在皇宫众人的议论里,街头巷尾说书人的故事里,文人墨客的诗词歌赋里,她的美,会以这样的一种形式得到永生。

    然而唯一她料想错了的一个因素便是,梨庭到底不似她一般的狠戾和坚决,而是比她想象得更为软弱,竟然在最后一刻,放了她一条生路。她的完美赴死计划,也就因为这样被狠狠的破坏了。

    这一次,长公主的心中再次料想好了一切,她期待着梨庭和她拥有同样的恐惧和仇恨,并因此激发出和她同等的狠戾与力量,她期望获得一个真正与她旗鼓相当的敌人,这样才能彻底的激活她所有的欲望、激活她所有的生命力,并且这样玩起来才有趣,不是吗?然而,又是梨庭,别说恐惧和斗志了,梨庭那没有一丝波澜的面庞,平静的像是一个死人一般。

    此刻的长公主,已经从坟墓之中爬了出来,重新活了过来。然而梨庭,却已在长公主不知道的某一时刻,主动的把自己深深埋入坟墓之中了。这样的心死,甚至让她并不似长公主一般,还需要一座实体存在的冷宫。

    可能现下里的世间,处处都是梨庭的冷宫。那每一个宫廷女子恐惧了一生、逃避了一生的地方,梨庭却主动的把自己给埋了进去。

    长公主气极了。她绝不允许梨庭又一次来破坏她的完美计划。她似疯了一般,蓬着头、赤着脚在梨庭那仍显出一派庄严辉煌气象、有着帝王之尊格局的宫室里奔走,这样的一副情景是何等的诡异,直到她找到了一把悬挂在墙上作为气魄装饰的重剑,一把将其拔了出来,那剑韧之上不断闪烁着的寒光昭显着这把剑的锋利,显示着它凝聚了匠人的无限心血,又或者这该是前朝哪位大将所使用过的剑,虽然现在剑身上曾沾满的血迹已经擦拭干净了,但那死在这把剑下的无数冤魂都被尽数锁进了这把剑中、嘶吼着凄厉咆哮,让这把剑一握之下,就感觉带着一股子浓重的戾气。长公主对这样的一把剑很是满意,然后她又随手捡起陈列在一旁桌榻之上的另一把剑,跟这把比较起来就要相形见绌得多了。

    带着这样的两把剑,长公主回到了梨庭的床畔,把其中的一把扔到了梨庭的身上——她扔给梨庭的,是那锁闭了无数冤魂在其中、带着狠狠戾气的前朝重剑。她不怕梨庭拥有比她更强烈的武器,她反倒希望着,这样的一把剑能给梨庭带去更多的力量,激发她更强的斗志,让梨庭终能在这一霎之间,变成一个能够配得上她平芜的敌人。

    长公主自己则手持着那把普通的剑,可附上了她灼灼燃烧的欲望之火,再过普通的剑握在她手里,也化作了一道足以灼伤人眼的光。长公主以这样的一把剑、一道光,直指梨庭的咽喉,厉声吼道:“梨庭,拿起你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