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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荣国府荣庆堂。
此时满堂欢声笑语,贾母坐在罗汉床上,满眼笑意地与众人叙话家常。鸳鸯在侍奉一旁拿着美人槌捶腿。
王夫人并凤姐和李纨陪坐在一则,王夫人和贾母中间还坐了一位四十左右体姿丰润的妇人,妇人笑容可掬地时不时接一下贾母的话语。惹得贾母拈指捂嘴笑。
林黛玉和贾宝玉三春陪伴在一则,贾宝玉心不在焉地与她们四人时不时地插上一句,林黛玉此时的兴致并不高。罥烟眉轻蹙。
那体姿丰润的妇人正是王夫人的胞妹,于上月前从金陵举家进京的薛家姨妈。
薛婕妈一家因为长子薛蟠于去年在金陵和人争抢一名戏子怜人,在双方争抢的时候,薛家奴仆将人给打死了。
此前王夫人一直书信薛婕妈让她上京姐妹相见,薛姨妈一来因为打算送幺女进宫待选,二来也是因为薛蟠打死人要避祸,故此才会举家搬迁上京。
贾宝玉趁老太太和姨妈闲下嘴后,插上一句道:“姨妈,今儿怎不见宝姐姐。”
薛姨妈收敛起笑容,带着一丝愁意答道:
“宝丫头许是刚进京,今儿身体不适,她原是准备先来替老太太和太太请安后再回屋躺着的,我瞧着她身子不大好,就作主让她在屋里歇息了。”
说到这里,抬首对贾母道:“我刚一进屋,瞧见老太太笑得正欢,一时倒是忘了说与老太太知,等明儿,宝丫头身体好利索了,再来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
贾母忙道:“可有请大夫瞧过了,可得紧不得紧,至于请安不请安的,老婆子我不打紧,姨妈不用客气。就把这当成自个儿的家就好。万万不可与我这个老婆子客气。”
薛姨妈忙答应着,脸上再次浮起笑意。
贾宝玉接话道:“那等晚会儿,我到梨香院姨妈处瞧瞧宝姐姐去。”
薛姨妈听了,忙恭维宝玉善良纯孝一翻,姨妈说完,堂上一众丫鬟婆子都交口称赞,喜的贾母直乐。王夫人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浮显出满脸笑容。
林黛玉冷眼旁观,不发一言,心下却已然有了计较。
薛姨妈继续道:“真替姐姐和老太太高兴,宝玉是个好的,倒不像我家蟠儿,见天儿在外面胡闹,倒是希望这次进贾家义学读书能让他安下心来。”
王夫人听了,点点头接话:“蟠儿也是好的,只是他年纪尚小,妹妹倒是不用着急,这次安心在这边住下来,蟠儿进了族学,倒是可让妹妹放下心来,再者,得空了再请老爷教导一二,想来蟠儿会上进的。”
薛姨妈不住地点头,对她姐姐的话,她向来是深信不疑。听到她姐姐提到姐夫贾政后道:
“今此上京的路上,倒是让我撞见了许多南边读书人往京中而来,听说明岁是大比之年,又适逢太后万寿节,想来姐夫作为京官大员,最近也是不得空的,等过了这阵,再请姐夫好好管教蟠儿。”
王夫人在一旁听了,脸上带着矜持地笑意,点点头也不接话。
贾母听到族学,读书人几个词后,她朝身边的鸳鸯问道:“鸳鸯,你家大爷最近是不是要离监回府了。”
探春闻言,英眉下的双眼一亮,心中欢喜,却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细听。
鸳鸯一边捶着贾母的腿,一边抬首答道:“回老太太的话,云大爷正是今日放假,想来等晚间,云大爷就能来替老太太请安了。”
黛玉闻言,想起了一年前,荣庆堂上的那个如玉少年,当时她并没有想到他所讲的话对她会有多重要。
后来随着一年的时间,自己慢慢长大理解之后,倒是对云大哥感念之下,又觉羞愧。羞愧于她还没有当面道过一句谢。
一个还没出阁的女子,被一个男人起了个字,并整日在身边叫着,落在有心人眼里,这就和私相授受有何区别。
她只是失恃并没有失怙,这才是林黛玉感觉到羞愧,羞于自己懵懵懂懂之下,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感谢云大哥。
虽说林黛玉感觉到羞涩,但她现在对宝玉只是哥哥的感觉,并没有男女之情,她羞涩的是她联想到她未来出阁的样子。
贾母倒是不会注意到她身边二位孙女的心思。她点了点头,对鸳鸯道:“我这里不忙你侍候了,你先回院中等着侍奉云哥儿去。”
鸳鸯闻言,瞧了瞧窗外的天色,然后才说道:“老太太,时间尚早哩,云大爷还没有那么快回府,再说等云大爷回府后,婢子少了侍奉老太太的时间,眼下婢子也想多侍奉一下老太太您。”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再拿手指轻点一下鸳鸯的头,继续和姨妈叙话。
……
却说此时,徐北云回了号舍拿了衣物,就一路朝国子监大门走去,因为明岁大比之年,又是太后的万寿节,今年国子监放年假后,许多学员都没有选择回乡,而是选择留京过正旦。
只有那些家中原本就是长安县和万年县的学员选择回去,不过他们都是选择等三天后,畅春园举行诗会过后,再选择归家。
徐北云和那些在监内碰见的同年打着招呼一路出了国子监。
彼时,王宁早已将车驾摆好在门外相候,等徐北云出了门,他急忙迎上前,喊了声‘公子’后从徐北云手中接过衣物包袱。
习惯喊徐北云世子的他,一年来总算在徐北云的要求下改了过来。在无外人之时也习惯了喊他公子。
等世子上了马车,王宁揽起马绳一挥,马车缓缓地朝荣国府方向行进。
马车内,徐北云斜靠在软榻上闭目沉思,他面前是一张固劳了的低矮小案桌。
案桌上又用特制的方法加固了桌面,所以能使茶盅放在桌上不至于马车跑动起来后打翻。
除了在平坦的道上能斟上几杯香铭之外,其余时间都是用来观赏居多。
这一年来,徐北云在藏书馆中大致了解了大周的朝政体系。
大周政务由朝堂内阁协助皇帝统率六部,六部之下一共分为行省,府,县三级制度,行省最高民政为布政使司主管,又设提刑按察使司掌刑狱、都指挥使司掌军政。
大周地方行政大体和原时空的明朝相同,但又却不同,地方上却多了一个常设总督位。
大周除了边军,地方官兵会在数个行省中设一处大兵营,由总督统一督领,如徐长河于去年在开封提到的洛阳大营。
大营总督每五年轮调,十年后则视其能力,晋升至神京五军都督府。反之就将在总督位上老死,或者卸职归家闲居。五军都督府直向皇帝负责。
五军都督府掌管军纪,战备,训练,起草将官升迁文书,虽说和兵部有些权力重叠,但却又不同,大周的兵部对五军都督府有监察之权,且管着五军都督府的饷银,五军都督府起草的文书需兵部存档后才能发放。
去载徐北云临出王府前,老爹随口和他提了一句,来到都中,如果避免不了和宗室成员接触,那就要稍加注意一下义忠亲王,如果你和他有正面冲突,倒是要记得退让一二。
徐北云不解,徐克也不点透,只是脸色落寂,称他来日自会明白。
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太上皇是老义忠亲王的王叔,和当今天子景顺帝是堂兄弟的关系,虽说大周宗室语录对义忠亲王那一脉只是简易地提到几句。
徐北云却从蛛丝马迹中猜透,老义忠亲王是高祖的嫡脉,太上皇以弟继兄位,故而才有义忠的封号。
上皇为稳朝堂,曾私下暗示待他龙驭归天,再把皇位传给高祖一脉。
后来等上皇坐稳帝位之后,把忠于高祖那一脉的朝中重臣,贬的贬,罢官的罢官。大多都赶出了朝堂。
正统朝,义忠亲王简直是大周的禁忌。而太上皇也不敢把事情做绝,总是要留一点脸面,对那些不能动手的高祖一脉死忠重臣,太上皇也只是把他们调离神京。
宁府原族长贾敬是死忠于高祖那一脉,为求保存家族,现下正避在城外的观中修道。
而他老爹在临出王府时的那一眼神情,却是觉得愧对于高祖,在徐克的心里,义分大义和小义,虽说高祖对他有提拨之恩,但他却是靠自己一手一脚杀出来的今时地位。他老爹更不可能拿整个北凉命运去支持义忠亲王那一脉。
许是义忠亲王也曾暗中联络过徐克,他爹给拒了吧。徐北云如是想道。
半个时辰后,马车从皇城回到了西城的荣国府后街,在大药王药房门口停下。
徐北云下了马车,向大药王门前走去,抬脚直入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