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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州。
收到塔出的来信,命他和刘兴立即出兵南岭搜寻文天祥的钱之荣很郁闷。他是真不愿意面对哪个宋瑞。这并非仅是心理上的原因,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下面的人根本不会听他的。
老钱是在上一年、也就是景炎二年的一月,和循州的刘兴一起投降北元的,但四月他就遭到宋瑞的攻击,当时他的手下见到宋瑞的旗帜就一溜烟跑了个精光,搞得他也只好跑路。可以想见现在,即使到了南岭,有几个人能上去卖命都难说。
他把师爷请来商议,那个绍兴的宋师爷在看了塔出的信后望着他:“东翁,你真的想去找宋瑞?”
钱之荣瞪了他一眼:“你知道还问?”
宋师爷油滑地笑了笑:“在下当然知道,只是怕您脑子不清。”
“放屁。”钱之荣差点跳了起来。
宋师爷赶紧给钱之荣做了揖:“东翁,塔出在北,唆都在东,宋瑞就那么点人马,而且还是残兵败将,他们为什么不来打?”
“嗯,你说他们有意为之?”钱之荣平静下来。
“其实这不是打得过、打不过的问题,而是有另外两个原因。”宋师爷小心地看了老钱一眼。
钱之荣的杯子就要扔到宋师爷的脸上了。“你有屁就快放。”
宋师爷放弃了饶舌:“东翁,闽、赣、广南,这些个地方山多,逼急了,哪个宋瑞往山里一走,您到哪找去?说他驻南岭,南岭有多大?到底在南岭的哪块?咱们自己好多地方都搞不清,何况哪些鞑子。再说,山里还有瘴气,这些北地的人到了里面,一旦遇上,恐怕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宋瑞可不见得不知道这些,他可是吉水人,要不他怎么老是在山里转?”
钱之荣点了点头:“有道理,说下去。”
南宋末年,经历战乱的整个江南也不过四千万人口左右,而后世福建一个省的人口就基本达到了这个数,我们可以想见在整个南方,当时会有多少人迹罕至的地方。
“靠那些北兵,到这里也找不到宋瑞,他们不行。”宋师爷一脸鄙夷地下了结论。“再说,他们要我们出兵无非是想让我们打头阵,把宋瑞给逼出来,或者让我们两败俱伤。这个恶人,东翁,不做也罢。”
钱之荣瘫到了椅子上。
“我也知道那帮家伙打得不是什么好主意,但这将令来了,违抗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啊。”
宋师爷瞪大了眼睛:“谁说要违抗军令了?”
老钱一下子从椅子上直起身:“怎么说?”
宋师爷“诚恳地”对钱之荣说道:“兵是要派的,怎么找宋瑞就有讲究了,可以仔细找,也可以慢慢找啊。”
钱之荣顿时心领神会,但他的眼珠子又骨碌碌转了两圈:“你说刘兴会不会认真地找宋瑞?他可是比较贪财的。”
宋师爷不屑地哼了一声:“他要是找死,哪也没办法。”
“刘兴打不过宋瑞?”
宋师爷真觉得有点无奈了:“东翁,您看呢?”
老钱尴尬地笑了笑:“我看他也不行,就按你说的办,咱们不管他怎么做。”
刘兴的确想立功,自从以为有黎贵达做内应,他的胆气足了许多。他认为文天祥现在已是众叛亲离,再加上塔出许诺的厚赏,所以大举出动。
可他想不到的是,黎贵达和他说了谎,因为黎贵达想要抬高自己的身价,所以说自己有一千多人。他更没有想到是,黎贵达已被杜浒除去。也正因为这件事,使文天祥警觉到自己的行踪已暴露。当他带着人还在山区搜寻时,宋瑞已南下占领了惠州。又由于东的缘故,他将在很长时间里不会面对文天祥了。而这,他是不知道,对他的性命来说是多么的幸运。
文天祥一进惠州,就按事先的安排,除派人封了府库,分兵抢占惠州治下的归善县阜民钱监,酉平、流坑二个银场,以及三丰铁场,淡水盐场等地,同时安抚百姓。为了补充军资,他还把目标盯上了海丰县的锡场、盐场。
占领海丰的是邹,他的部下实际上在空坑兵败后剩下的也不多,为了防止意外,文天祥让吴希率部和他一起前往,同去的还有刘子俊。
刘子俊这个人在文天祥开府南剑时,“诣府计事,补宣教郎、带行军器监簿兼督府机宜。”按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个后勤干部。
而吴希这个胖大的家伙就不一样了,他身家富裕,当南宋末年朝廷危难之时,他倾家荡产在家乡招募勇士数千人,组成勤王之师。正因为这样,他的人都比较服他,所以他的部下还是很有战斗力的。
吴希和刘子俊随邹到了海丰,立刻按计划抢占了海丰西南部的丽江浦,一来是为了当地的盐场,另一个是为了夺取船只以备和行朝联系,好从海路转进到广州。正是在这里,他们遇到了陆秀夫派来的谢复。
实际上,占领了惠州,文天祥的心中并不像部下那样喜气洋洋。虽然现在北兵还不知道,但对手总会得到消息,而且很可能将来处境会更恶劣,因为从形势上讲,他们更没有周旋的余地。他不是不知道,东边是潮州的唆都,东北边是刘兴、钱之荣,正北就是塔出。
如果让他选择,他更愿意回到江西,那里是他的家乡,只要他振臂一呼,再拉起一支大军也不是不可能。但塔出亲自坐镇在那里,而且轻易不离开,显然就是为了对付他。因此他只有两个方向可去,向西往广州,向行朝靠拢。当然,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由于某人的缘故,行朝现在实际上是在琼州,广州附近仅仅是张世杰的部下。而另一个,他叹了一口气,望向大海。
文天祥的心神不宁,还因为有个疑问始终压在他心底,那就是行朝愿意让他们回来吗?
虽然当初陈宜中等人也可以讲是将他排挤出朝廷。但另一方面,在朝廷的大局面上,不管怎么说,他们在外,多少还是能牵制一些北元的力量。这也是他当初义无返顾答应的原因之一。
在这段驻军山区、相对平静的时间里,他不是没有认真地想过朝廷现在面临的困境和解决之道。他和邹两人私下里多次商议,得出的结论是:
朝廷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一个是在陆地上丧失了所有的根基,另一个是没有一个真正能够主持大局的人。现在的行朝谁能听谁的呢?
陈宜中是行朝中资格最老、官职最高的人,临安陷落前,他是丞相,实际就是朝政的掌控者。但朝廷的局势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他还在和留梦炎等人勾心斗角,不积极备战而仅考虑求和。
陈宜中在临安陷落前的表现,实际上已经导致他在行朝成立后每个人都不太信任他。如果更确切点讲,那就是每个人都不信任他的能力。
也许秀王是个不错的人选,但他是宗室,在帝国权力的传统架构上,属于被打压和被防范的,这就决定了他不会、也不可能成为行朝的权力中枢。
再加上朝廷另一个重臣陈文龙死难,那么帝国的臣子中间还有谁能够主持大局?
邹私下里对他直言:张世杰严格意义上是外来人,不属于朝廷本土系统,而且他是个武人,按大宋以文制武的国制,是不能够号令众人的,因此真正能够出来主持大局的只有陆秀夫和他两人。陆秀夫虽然也很优秀,但他更应该承担这个责任,因为他是大宋的状元,而且更有号召力。
宋瑞不是没有想过由他来主持大局,“舍我其谁”的勇气他还是有的。但他也知道,无论是他,还是陆秀夫,都属于朝廷用人之际,临时快速提拔的官员,资历太浅,难以服众。
难啊。他的脑海中出现了离开行朝时,陆秀夫那殷切的目光,也许哪个时候,他们两人的心里就已明白,今后所走的路将会是如何的艰难。
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站在窗前沉思的宋瑞被惊醒。刘子俊一脸惊喜地闯了进来:“相公,朝廷派来了信使。”
跟随刘子俊前来的是谢复和两个他的手下,他们化装成渔民就在丽江浦附近游荡,这也是临行之前东告诉他们的。
当谢复发现有宋军进占丽江浦时,他真的有点怀疑陛下身边的哪个神秘老道能未卜先知。他立刻悄悄地赶到府衙,求见宋军将领,
看了谢复随身所带陆秀夫的信,宋瑞又喜又悲。他喜的是陛下和朝廷安然无恙,悲的是天子在海上遭了大难,竟然迫不得已和大臣们跑到了琼州这个流放犯人的地方。帝国皇帝到了这个地步,作为臣子,问心有愧啊。
他赶紧招集部属,告知这个消息,同时向他们传达了陛下的旨意:立刻转赴琼州。
众人在得知朝廷来人后,既感动于朝廷并没有忘了他们,也疑惑竟然要去哪个流放犯人的地方。有人已经质疑谢复:朝廷是否真的就在琼州?陛下真的是要他们去哪里吗?
而更有人看不惯这个“信使”的姿态,因为谢复始终身体笔直地站在哪里,连躬都没有躬一下。这让一些文士很是不舒服,什么时候武夫变得那么倨傲了?
其实他们错怪了谢复这个“南蛮”。
刘师勇和苏刘义有点过,这两人现在患上了“陛下追随症”,不仅陛下的“练身术”被他二人全盘照搬,岛上的军士更严格训练,包括武官。
为了确保按照陛下的方式方法练军,在征得陛下的同意后,他俩还从陛下的“十八铁卫”中抽调了半数担任水师和步军的教头。什么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更简直成了他们的口头禅。虽然谢复和他的手下受训很短就出来了,但谢南蛮和陛下侍卫们的早前相处,早已经使他自许为帝国君主的亲军。
当下,谢复这个南蛮在众人的质疑中,竟然学着他的老大刘师勇训话时的语调侃侃而言:“陛下曾教诲吾等,‘和万世的名声不好听比,现在暂时的不好听又有什么关系。朕宁愿一时受辱,也不愿成为万世的笑柄。’将来我们一定会杀回来。”
此言一出,四周哑然,众人再无异议。文天祥立即决定,马上准备撤离。但在如何的走的问题上,他和谢复却出现了小小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