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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二十一年,宋元双方在江南西路和广南东路的战事,其实后期更多的是一种关防争夺战。因为双方的行动,最后都指向了韶州、南雄和南安军所组成的这块区域。而这,是决定了双方今后一段时间内主动权,或攻守态势的。
元军夺取了南安军,不仅能够形成兵压广南东路之势,还可以放手专心对付可能从汀州和邵武进入赣州和建昌军的福建宋军。反过来,南安军落在了琼州手里,整个江南西路就面临着宋军的两路攻击,这对元军是相当不利的。
但是,从总体上来说,阿里海涯也掌握有一定的主动权,这是由于他控制有宜章。
宜章是荆湖南路的“南大门”,它同样是咽喉要地,为兵家所必争。占据这里,进,可攻韶州,威胁整个广东,退,则屏蔽湘楚之地。
阿里海涯加强郴州的力量,也就是增强了宜章的兵力。元军出宜章,攻下乐昌,兵锋直指韶州,这一方面是看看能不能策应广南东路的元军,而更重要的一面,是为了夺取包括韶州、梅关在内的这一重要地区。
阿里海涯认为,只要拿下韶州、南雄和南安军所组成的区域,它就像一把剑,始终悬在宋军的头上,不仅确保湖广行省基本无忧,琼州宋室有很大可能就会知难而退,向两浙转兵。而一旦宋军转兵东进,再下广南东路也就容易了。
由于元军在郴州、宜章方向更为主动,所以阿里海涯将哪里放给手下虎都帖木儿和阿里,自己亲自指挥江南西路的战事。
但元军在攻下乐昌后,再向韶州的进攻就遭受了不小的挫折,因为宋军在哪里的守御十分严密。
事实上,文天祥和邹等人对韶州的重视,这也是不言而喻的。而且韶州自身就处在北江边上,从那里到宜章,还有一条大点的珠江支流,武水。因此,宋军在这里的行动,就得到了水师的有力支持。
开始的时候,由于邹实际上担负着防范荆湖南路的元军、以及堵住广南东路元军退路的双重任务,因此,他在韶州就完全处于守势。等陈吊眼歼灭了吕师夔所部,平定了整个北江以南地区,他们就转守为攻,向元军实施了反扑,并夺回了乐昌,基本上将进入广南东路的元军又逼了回去。
但宜章也是一易守难攻之地,元军又驻有重兵,因此邹等人也无法立刻就将它拿下,双方就此在哪里形成对峙。
这个局面其实对元军还是有利的,因为他们仍然对广南东路形成了威胁。邹等人也就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不敢掉以轻心,这从另一方面,也就导致广南的宋军无法给予南雄和梅关方向以有力的支持。
阿里海涯的纠结在于,他以韶州、南雄和梅关三地为目标的进兵计划实施的迟了点,整个湖广行省的行动,没有实现原来的计划。可是,只要他夺下赣州,再拿下梅关,也还能算实现了目的,取得整体的主动。所以,他不可能轻易的放过赣州。
但阿里海涯也倒霉,他在赣州遇到的四个对手,全是野路子的家伙,再条件不利,他也不可能轻轻松松的来攻城。
翟国秀认为,赣州的宋军军力较弱,光在城内死守,怕是有点难。故此,在商议中,他就和另三人说道:“虽然赣州也算是个大城,但咱们的军力弱了点,不能让北兵就这样舒服地攻城。”
陈子敬丝毫不含糊:“国秀兄有何灼见?”
翟国秀回道:“子敬兄,在福建时,陛下曾于军中颁下十六字的旨意,在下以为,用在此地也极为合适。”
等他把陛下的“高论”搬出来之后,那三人眼中全冒出了精光。
翟国秀接着咬牙切齿地说道:“在下准备同样派出军中勇士,组成多支小队,隐匿于城外袭扰。白天休息,夜里动手。你等以为如何?”
杜可用两眼立刻就放出了贼光:“此计大妙,翟将军放心,这事交给兄弟我来干,要是干的不好,你军法从事。”
“那好,子敬兄和杜老弟对当地熟悉,就请你们精选手下为向导,咱们再来个里应外合。”
陈子敬一拳砸在桌子上:“就这样办。”
说完他斜了一眼杜可用:“二弟,城外就看你的了。”
杜可用一拍胸脯:“大哥宽心,这是咱的地方,小弟今天搞这里,明天就换一个地方,北兵整不住咱。”
就此,自从元兵到了赣州,城外的动静不仅大了,阿里海涯的火也就上来了。
后世有些人瞧不起游击、袭扰战术,但他们并不知道,其实宋人也早已有这个观念。
南宋陈规在《守城录》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认识,那就是在守城中不能仅仅是被动地防御,而是要适时地出击,化被动于主动。顺昌大战中,刘以五千精兵出击,就是受他的影响。
陈规的特别可贵之处在于,顺昌之战中,他曾和刘说道:“敌志屡挫,必思出奇困我,不若潜兵斫营,使彼昼夜不得休,可养吾锐也。”
刘接受了他的意见,连夜遣部分精兵劫寨,歼敌甚众,金兵不得不请求增援。
陈规在八、九百年前都知道,战争中最好使对手日夜不得休息,自己养精蓄锐,作为他的后人反而不知道了,这岂不是要让古人笑话?
阿里海涯攻城的路子,其实也是类似于胡萝卜加大棒,先招降纳叛,后攻击。他边准备攻城,边派人劝降,在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他很快就展开了对赣州的攻击。
在元军将领中,阿里海涯对回回炮是比较情有独钟的,因为正是西域人送来的这个武器,帮助他破了樊城,进而拿下襄阳。
他很快就发现,对方在远程武器上不是自己的对手,因此元军就变得有些肆无忌惮。
刘浚是最先上的火。总是被别人压着打,实在是令他恼怒。这家伙自昌国、福州战后,也变得有些吃不起亏。
他找翟国秀:“翟兄,兄弟我咽不下这口气。”
翟国秀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来了一个字:“忍。”
刘浚嘿了一下:“小弟这也是急的。翟兄,这样下去,兄弟们也许还没什么,但在下怕城里会乱。”
翟国秀吐了一口唾沫,抚着个脸,眼珠子一阵乱转。然后开口问道:“山战后,我曾听说,对方的战船上拉过布幔?”
刘浚一楞:“好像是有这回事。”
翟国秀跳了起来:“你去告诉陈老道,让百姓拉布结网,能顶的,先顶一时。”
张弘范的故技也被咱们的国秀兄用上了,当然,这个时候能用的,就算是将就,也都要用。
但这两人最阴的是,他们下令,没有指令,宋军不许还击。
城上的宋军没有了动静,这就给阿里海涯造成了错觉,以为城里顶不住了,于是他就再度让人劝降,可还是没人回应,他就让元兵试探着攻了城。可这就捅了马蜂窝,元兵一接近城墙,城上矢石如雨下,当然震天雷也不少。
阿里海涯也恼怒,发石,再攻城,还是如此。
其实,宋军的打击力度比在昌国和南剑要小多了,他们携带的震天雷并不多,要省着点用。
可这时候城外的动静也开始越来越大,半夜三更,东一榔头西一棒的天天乱响,有时辎重遭殃不说,时不时你还要死一些人,元军恨得是牙直痒痒,但就是找不到人影。
江西山也多,人家还是地头蛇。
元军已开始疲惫,阿里海涯的火也窜上脑门子,可他脑子没乱,思路清楚,态度坚决,不为其它所动,除命元军加强戒备,更严令日夜拼命发石炮击城上和城里。因为在他看来,只要打破城池,什么事情就好办了。
这个想法不能说不对,也许这时候就是看谁能顶得住了。
但就在此时,形势又出现了变化,在雩都方向上,元军与宋军又发生激战,并且该地被宋军再度攻占,而这次,是张世杰亲自指挥的江淮军,阿里海涯面对的压力也开始变大。
张世杰在得到湖广元军进入江南西路、并一路向南之后,他立刻改变了原先计划。他知道,仅凭哪两个哼哈二将的军力,要想顶住元军的持续攻击,这也是很危险的。
张老大的视野早已变得很大,因为他现在盯着的,是整个荆湖地区的一盘大棋,这是容不得他仅从单方面来考虑问题的。
在接到广南宋军的通报和江南西路的军情后,他推断出,北元在江西和广南的行动,肯定是围绕着梅关。而失去了梅关、包括赣州,对宋军以后在江西的行动都是不利的。故此,他和苏刘义商议后决定,苏黑手暂留,协助凌震镇守福建,他和左大领兵西进,再出汀州,向赣州攻击前进。
也许阿里海涯可以分兵顶住张世杰,再坚持最后一下,就可以将已经城池被打得有些残破的赣州打开,这样,主动权就掌握在他的手里了。然而,另一个新出现的情况,最终动摇了他的决心,这就是湖口有变。
刘尚武不仅收到了他的刘老大立刻进军湖口和鄱阳湖,策应宋军在江南西路行动的指令,而且他的水师舰队还得到增强。琼州参谋院将部分广南水师的战船划到翁州,以增强哪里的实力。
就此,刘铁卫亲率水师溯江而上,杀到了湖口,不仅攻占了哪里,而且部分战船还进驻大孤山。随后他炮击了江州,水师更进入了鄱阳湖。
鄱阳湖在隆兴府(南昌)的管辖范围内,而且它还是江南西路的治所所在,这就问题严重了。谁能断言宋军不会登陆,并就近拿下隆兴府呢?
阿里海涯在稍加犹豫之后,最终撤围而去。只不过他并不知道,望着离去的元军,翟国秀嘴里嘀咕了一字:“险。”
刘浚则从牙缝里吐出:“他奶奶的。”
只有陈子敬这个假老道,面上喜怒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