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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贞从不在大清早饮酒,但是今天他破例了。或许是因为昨天夜里淋了雨后就入睡,今天早上起来,身子很凉;一些酒液可以让身体暖和些,也可以掩盖水手之家旅店窗外有人剖鱼的臭气。他举起酒杯,略微低头,一片树叶残渣掉落下来。
昨天夜里实在太疏忽了。过早露出匕首,惊吓到了诈骗犯伊多利。说服过程也太急躁。再加上不那么灵活的右腿。这两年来,一切都在变。老人急速地衰老下去,几乎不再出现在社交场合;达莉亚愈加深居简出;马迪亚斯被送到了远远超过乔贞权力所及的地方。乔贞明白自己也在变。这变化影响他的生活有多大,还不清楚,他只能让自己竭力工作,仿佛能让工作压力把这些变化压榨得消失。
对任何军情七处探员来说,藏宝海湾都是一个积聚工作压力的好地方,这是因为除了他们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是来这里寻放松的。这种享乐情绪起着微妙的平衡作用,让没有任何势力能够独占的藏宝海湾,不会完全沦为各种族犯罪者的天堂。这里的建立者,地精大财主们,与其说管理这里,更乐于用自己的财力来引导游戏规则。
最近召开的古拉巴什竞技场角斗大会正是引导方式之一。但是,目前它还不是乔贞要关注的重点。
“客人,来些新鲜的鲨鱼肝吗?刚刚才剖好的。”一名女地精服务员走到乔贞身边。
“不要。”
“这位客人,您吃得很少呢。”
“比起鲨鱼肝,我更愿意用别的东西填肚子。”
“可是您吃得真少,这几天都是。”
地精对于消费习惯是很敏锐的。乔贞发现她在用充满疑虑的眼光打量自己,虽然嘴边还挂着笑容,尖耳垂上的硕大贝壳耳环发出黯淡的光。一个居住了一星期,把消费控制在最低限度,几乎没有参加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来访者的独身客人。这不利于掩藏身份。
“我要留些钱看竞技大会决赛。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这个。”
“一张决赛门票不值多少钱吧?”
“决赛可不只是一张门票。还有连带的东西。”
“那您说,还有什么呢?”
“你说呢?”
“哎,我可不知道。您看我整天有多忙啊。”
“是这个,这个。”乔贞做了个投骰子的手势。
“噢——那您好好玩。”
服务员离开了。乔贞不知道这个谎言是不是足以解除她的疑虑。她也许很快就会把对这个客人的怀疑,通知旅店老板。昨晚的失败,让乔贞对当前的自己不太有信心。如果要假扮一个竞技场地下赌局的参与者,他觉得自己或许还少了一种邋遢、神经质的感觉。
今天他打算在早饭过后,立刻加紧对伊多利在藏宝海湾行迹的调查。但是有一件事情打乱了他的计划。
三个年轻人出现在水手之家门口,他们先在门边观望了一下,确认里面没有什么比自己更狠的角色之后,才迈开脚步踏进来。这类人大多是坐着下等舱,从各地来到藏宝海湾,以成为专业扒手集团或者是赌场保镖的一员为志向的小混混。为了被真正“内行”的人看中,他们总是小心翼翼地表现出一定的蛮横和嚣张,但又不敢太过招摇。
乔贞嘬饮了最后一口酒,准备离开,但是三个小混混站在了他的桌前。
“什么事?”他抬起头。
领头的小流氓神经质地抽了抽鼻子,右手食指和中指来回在桌面上敲动。为了引起注意,这些人会找上看起来没什么靠山的人下手,如果真是那样倒好解决,只要找个阴暗角落教训他们一顿就是。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因为他坐了下来,对乔贞说:“我好像见过你。”
乔贞盯着对方。
“我不认识你。”
“你是暴风城的人,对不对?我见过你,一定见过你。班杰,你说是不是?”他回头对较瘦小的跟班说,“就是那次,治安局到运河区抓人,我和你都吃了不少苦。”
“我记得,记得有那件事。”班杰说。
“你这家伙就在那儿,”领头流氓指着乔贞,“站在最后面,给手下打信号。一定是你。”
乔贞回想起来,三个月前他确实指挥过对运河区黑帮聚会的取缔活动。
“你是给暴风城做事,专门抓人的,对吧?”
流氓故意提高了音调。另外几张饭桌上,有客人望了过来。
“给暴风城抓人?小兄弟,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少来这一套,我知道就是你。当时还对着我们乱开枪,打中了好几个兄弟。”
一派胡言,我从不带枪,乔贞心想。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找碴的流氓,认定要找他的麻烦。小流氓想收拾掉眼前这“给暴风城当差的”,好提高自己在道上的声望。无论有没有收拾错人,对他们来说都没有什么损失;因为他们认定了对方如果真是暴风城的密探之类,就绝对不敢在这里暴露身份。
这就是没有任何一个军情七处成员愿意主动到藏宝海湾执行任务的原因。在这里,你永远都是守势。相反,犯人们要逃过追击却很容易,只要能登上暴风城没有搜查权的地精船只就行。
两个跟班一左一右地站在了乔贞身后。
“怎么不开口?心里有鬼?”领头流氓说。
乔贞不想把事情闹大。他必须寻找一个办法,中止流氓的骚扰,又不让周围的客人怀疑他的身份。柜台里的地精老板,一边擦洗杯子,一边把视线投向这边,高高翘起的嘴角显得饶有兴味。
就在这时候,酒店里突然黑了下来。伴随着沉重的踏步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把门全部挡住了。他弓腰挤进店里之后,不再处于逆光位置,人们才看清楚来者是一名兽人。他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像久经磨砺的岩石,脖子上挂着一串带有无数十字划痕的木雕念珠,背后背着接近一人宽的大刀。当刀刃把阳光呈放射状投射在酒店各个角落的时候,屋子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暂时停下了手中的活,谨慎地望着这名来客。背对着门口的流氓转过头,然后身子明显后缩了一下。
乔贞认得他。现在,几乎藏宝海湾的所有人都认得他:角斗大会的夺冠热门,布雷戈·血喉。当他在竞技场中央的时候,这屋子里至少有一半的人会在观众席上不顾一切地对他欢呼,为他的残酷、狂热和血性而疯狂;但是在现实中,不再有观众席的隔阂,这些人就万分惧怕布雷戈,生怕他身体周围的空气会剜伤自己。人们喜欢把斗士囚在竞技场中,享受安全、无害的娱乐。
“布雷戈大人,要用早餐吗?”就连地精老板的声音也显露出一丝犹豫。据说,布雷戈每天凌晨都会去可以眺望藏宝海湾出海口的山顶静坐一个小时,然后才回来开始一天的程序。
“和昨天一样。”布雷戈把两个银币扔到柜台上,然后在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在那个座位附近的人都不自主地挪了挪椅子。老板给服务员打了个“快些”的手势,不到半分钟,一大碟鲨鱼肝和一整壶酒就送到了布雷戈的桌上。人们知道用目光打扰布雷戈进食是不明智的,便纷纷忙自己的事去了,但弄出来的声响比布雷戈进来之前小了很多。
眼前的小流氓还在发怵,乔贞想利用这个机会。他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如果小流氓识趣的话,就应该理解其中“有麻烦的人在这里,要解决问题就换个地方”的讯息,偷偷跟着他。
但他显然比乔贞想像中要愚蠢得多。
“嗨,你要去哪?我们的事还没完。”他一把拉住了乔贞的手腕,身子没完全站直,膝盖后方还顶在椅子边缘,眼睛瞪得非常大,说话声音尖锐得不自然。
这小子吃错药了,乔贞想。看来他想朝周围表达这个意思:就算有布雷戈在,我也不会退缩,因为我有真胆子,你们这些人都好好看着。他直直地盯着乔贞,眼神却摇荡不定。
乔贞把手腕往回收,小流氓又使劲拉住。看来他是蠢得没法会意了,那么就让他吃点苦吧。
硬物叩击桌面的响亮声音,把客人们的视线都引向乔贞那边。他们看见乔贞隔着刀鞘握住匕首,把刀柄垂直砸在小流氓的右手拇指上。乔贞手腕旋转了一下,一种让人不快的扭曲声从刀柄下传出。小流氓嚎叫一声,跪倒在地上,右手肘撑着桌面,手掌在桌子边缘外抖动。
乔贞略微弯下身,对他说:“你选错地方,也选错人了。只有聪明人才能活到闯出名声的时候,可惜你不是。要是听懂了就快滚出去,如果没听懂的话,藏好你的下一个手指。明白了吗?”
满头大汗的流氓点了点头,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走去,两个跟班连忙赶上。
这时候,乔贞发现店里的大部分视线都投在了自己身上。他能读出这些人的意思:他要么是一个纯粹的暴徒,在布雷戈面前也不要命地装横,要么是一个真正有来头、有靠山的家伙。不管怎样,他不是轻易惹得起的。
这样虽然不会完全排除他们对乔贞的怀疑,但是让恐惧压抑住怀疑,也很不错。但是,乔贞发现布雷戈也望了过来。他们的眼神交汇了。
那是一对充满野性的危险眼睛。布雷戈在打量他,但乔贞明白,他并不是会对周身一切有威胁的事物横开杀戮的兽人。所有观众都低估了他,把他仅仅视为暴力的化身。但真实情况并非如此:他会谨慎地选择对手,并且充满敬意。他不在乎周围弱小的人群是不是害怕自己,因为他不屑一顾。
布雷戈转过身。乔贞坐下来,拿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