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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当乔贞带领人手要求搜查商船,却遭到宾其修克卫兵的阻截,准备离开港口的时候,有一个地精开了枪。子弹没有击中任何人,但一场战斗看起来已无法避免。即便人数占优,宾其修克也没有做好让手下人硬碰硬的准备,为了平息局面,他说:“乔贞先生,虽然我认为那一枪只是走火,你还是可以把肇事者带走。听我一个忠告:不要关押他太久,因为他没有伤到任何人。”
在七处的审讯室里,这名地精说:“我只有用这个法子才能暂时离开藏宝海湾,乔贞先生。我叫里维加兹,是宾其修克的哥哥,他不仅夺走了应该由我继承的财产,还把我囚禁起来。在你们人类的世界,这是不可饶恕的事情,对吧?”
“你想要求些什么?”乔贞说。
“帮助我赢回属于自己的财产……我提供给你们上船搜查的权利。”
乔贞走出审讯室,将地精的话报告给了潘索尼亚·肖尔。协议很快达成了,老人找来了几名厌恶宾其修克的地精商人来给里维加兹作保。
“我们会尽量用干净的方式来替你解决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不会怀疑你。”他对里维加兹说。
“啊,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但是,如果你不履行协议,你眼前的这几位商人,将不再对你供货,同时拒绝你的货物在他们的航路中流通。明白吗?”
“肖尔大人,”里维加兹搓着手说,“这是一门交易,交易要讲信用。如果我做不到这一点,就算您替我解决了问题,我还是无法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对吧?所以,您大可放心。”
协议虽然订立,但老人并不急于实行这件事。这一次派乔贞孤身前往藏宝海湾之前,他对乔贞说:“做你能做的事。”除此之外,不发一言。在七处的官方任务文档上,也只是记录着乔贞负责追捕诈骗犯伊多利。
这两年来,已经行动不便的老人,不再会对所有事情进行巨细靡遗的交代。他深知,自己死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保证七处缺少了他也能运作下去。对乔贞的能力进行测试,正是其中重要的程序。乔贞乐于接受这个测试,因为这毕竟是他的工作。
直接暗杀宾其修克是不可能的,就算成功了,也难以让里维加兹逃脱嫌疑。最好的办法是在除掉地精商人的同时,毁掉他的名声。为了达成这一点,需要关键性的机会。
乔贞抓住了这个机会。老人没有强求他完成这项不设期限的秘密任务,但他做到了。
以他自己并不那么喜欢的方式。
这个早上,连落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停了,海鸥盘旋在近海的船帆上。乔贞来到夜鲷巷的白房子前。今天这儿很清静,雨水把门口的泥污都冲到了海里。他走进图沙的房间。
“啊,乔贞兄弟,”图沙说,“你真准时。你看,我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为了给你最后换一次药,我特别准备了今天才到货的纱布和药水。坐过来,坐过来。”
乔贞坐在病床上。
“歌洛卡呢?”
“在她的房间里。今天很清闲。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也闲得慌。”
图沙仔细揭开原来裹在乔贞右腿伤口上的纱布。
“情况很好,很好。我相信最后连疤也不会留下。不过,你的腿可要好好保养喽,别再中了弹以后又跑来跑去。我倒有一套很好的解除肌肉疲劳配方,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巨魔的配方?算了,我不想每天花八小时在飘着虫尸的液体里面泡脚。”
换完药后,图沙说:“你要不要去看看歌洛卡小姐,说个再见什么的?”
“有这个打算,不过我想先和你聊聊。”
“噢,那太好了。你就这么回暴风城了,怪让人惋惜的。你现在可是大名人了,人人都知道捅出宾其修克角斗场阴谋的大侦探乔贞,可是没人见过你的样子。要是那些崇拜者知道你本人竟然在我这儿换药,那还不把这儿的门挤破了不可。不过,宾其修克竟然找人在比赛前给沃苏瓦下毒针,真是可怕。虽然我希望他死,不过这死的也够没面子的。”
“原来连这样的细节都已经传出来了。”
“这可是藏宝海湾。”
“没错。”乔贞点了点头。“不过有的事情,我希望还是不要传出去。”
“比如哪些,乔贞兄弟?”
“比如……杀死沃苏瓦的人其实是你。”
图沙把镊子擦了擦,放回工具盘。他干笑两声,抠了抠脖子,说:“乔贞兄弟,我们先不要把气氛搞得那么紧张。把你的手从匕首柄上放下来。”
“那么做的话,我感觉不安全。”
“不,你非常、非常安全,乔贞兄弟。你可是在歌洛卡小姐的白房子里,每个人都来这里寻求安全感,无论活人还是死人。你看,我两只手里都没有东西,我把手举起来啦。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也来问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有机会把真相说出来,即便只是在凶手面前,乔贞也觉得很值得。这不是任务,也没有任何必要。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做这件事。
“沃苏瓦找伊多利借来五百个金币投入赌局,事情败露,宾其修克命令手下人在赛前暗杀沃苏瓦。我相信流传出来的故事是这样的。”
“人人都觉得这个故事很完美,乔贞兄弟。”
“是很完美,”乔贞说,“除了它不是真的。”
“喔?这不是你调查的结果吗?”
“我调查的结果是:沃苏瓦确实和伊多利有谈话,但是伊多利拒绝交出五百个金币。从这里开始,后面的一连串结论,全都不存在。”
存在的是,奇纳等人确实被收买,用三百个金币给自己下注,买输。所以那天夜里,只有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乔贞允许他开口说话。在班杰交给他的投注单上,并没有沃苏瓦的名字。为了确保激怒布雷戈,他编造了故事的另外一半。
“那么,沃苏瓦的脖子后面有伤口,说明了有人通过锁孔给他下毒针,这件事存在吗?”
“伤口是有,但没有人从锁孔下毒针。有两个理由:一是伤口的真正形状,二是沃苏瓦准备室的门上根本没有锁,只是用铁链缠绕门把而已——我曾经利用这些它们来杀死一个地精,所以再清楚不过了。”
乔贞也检查过布雷戈的准备室,门外挂着沉重的大锁。不然,这句话没法骗过他。
“到目前为止我都没听到什么和我有关的东西,乔贞兄弟。”
“你自己也说过,沃苏瓦倒地后,你是第一个跑到他身边的医生,确认他心脏停止了跳动。但准确的停跳时间是什么时候?没人知道。我所知道的是,沃苏瓦脖子上的伤口不是在后面,而是在左侧。不是一枚毒针形成的单个伤口,而是两道并排、互相之间间隔不到一厘米的伤口——这让我想起了你总带在身上的镊子。决赛当天你肯定也带上了,是吧?沃苏瓦因为‘晚餐’的效用和布雷戈那一刀倒地,但是真正终结他性命的,是你。”
图沙又笑起来,身子朝后仰起:“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紧张了,乔贞兄弟。放心,给你上药的时候我用的镊子都经过好几道消毒程序!这玩意真的很好用,很容易可以在中间夹上几滴毒液。不过要靠它扎破皮肤,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了,我可是练习了很久的。”
“你认罪了。”
“没错,是我干的。我手里的东西不是刀或者毒针,而是镊子,只不过在自己口袋装着的毒药瓶里稍微沾了一下。另外几个现场医生也看见我拿着那玩意了,不过,谁会怀疑一名握着镊子的医生呢?”
“通常要指正犯人,我必须说出他的动机。不过面对你,也许没有这个必要。像你这么大胆坦白自己有嫌疑的人,还真不多见。”
“大胆坦白?有这么一回事吗?”
“你说过沃苏瓦是你们族群内的背叛者。这应该不用我来重复了。”
“噢,背叛者……”图沙抬起头,似乎思索了一下,然后说:“乔贞兄弟,你觉得我杀死的是谁?”
“说清楚你的意思。”
“我杀死的人没有名字。另外,他也不是背叛者,充其量是欺骗者。而真正的背叛者沃苏瓦,还活得好好的,和你说着话。”
巨魔看着乔贞,眼神中有难以捉摸的笑意。
“但是,请不要用那个肮脏的名字称呼我,”他补充说,“请叫我图沙。过去几年内是,现在是,以后也是。隐居这么多年,突然出现一个冒充你的人,还真不好受。我是族群的背叛者,他却要利用我所厌恶的名声,可惜选错了展示自己的地方,不知道真正的沃苏瓦和他呆在同一个城市。宾其修克给那家伙安排的护卫还真严密,我可不想打草惊蛇,而且让他死在角斗场数万人的目光下,岂不是更有趣?另外,有这么多人目击,我想‘沃苏瓦’这个身份,应该会永远死去了。这正合我的意。”
“可是……你和死去的巨魔并不那么相像。”
“谁说过要冒充一个人必须容貌相像?乔贞兄弟,我从十年前就消失了,关于所谓的‘传说’,我自己听着都连打呵欠。那个无名的欺骗者,有声势,有地精的支持,还有那么一点点实力,和预订好的常胜比赛——自然不需要相貌来伪装我。在这种无法无天的地方,只有口耳相传的东西才是事实。不过,他倒还真的为了模仿我,牺牲了右边的半截牙齿。‘断牙的沃苏瓦’……啧,一听见周围有人谈论这个,我就起鸡皮疙瘩。至于布雷戈,他十年前可没有看清楚我的脸,就算有的话,你觉得过了十年,除了那枚断牙他还能记得什么?”
“你右边的牙齿是完好的。我没听说过巨魔的牙齿也能这样生长。”
“你说这个吗?”图沙敲了敲自己闪亮、光滑的右牙。“乔贞兄弟,你的脑袋有点转不过来。歌洛卡小姐是靠什么维生的?用尸体的可用部分做成毯子、餐具、化妆品,当然还有——假牙。我专门给你提过巨魔的牙齿一旦缺损,那是非常麻烦的事情,看来你根本没记下来。”
乔贞仔细观察着图沙,清楚自己也正被观察着。他指证过所有类型的犯人,胆小的,懦弱的,震惊的,愤怒的,强硬的——眼前的巨魔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图沙并不在乎自己被揭穿。这是因为他拥有一些远远超越我的东西,乔贞想。
“可是……为什么你要隐居在这里?”
“随你怎么想,乔贞兄弟,你可不要以为歌洛卡小姐会伙同我做坏事,那样我会生气的,非常非常生气。”图沙思索了一下,继续说。“这个隐居么,可会让我不得不回忆一些想忘掉的事。不过,念在你保护过歌洛卡小姐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
图沙开始了自述。
“我们的族群,生活在海加尔山脚下封闭的谷地里,从来就没有什么访客,也几乎没有战争,人口总是在两百、三百之间徘徊。我作为守护通灵药神官的继承者,本应当好好为同胞效劳,但是,我并不喜欢这种封闭的感觉。这个族群每天都在僵死,而我不希望家乡永远一成不变。为了改变这种情况,我逃离了那儿,并且带上了最能代表族群的通灵药剂配方,希望能让外界更加认识我们。我当时想,就算被视为背叛者,也在所不惜。”
为族群所自豪的药剂,转变成“晚餐”,出乎图沙的意料,给他带来很大的打击。
“可惜的是,我们的药剂,只适合在族群内使用。其他任何种族,就算是不同族群的巨魔吸入,都会产生副作用。改变它的配方,使它彻底转变成‘晚餐’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某一些试用者。关键是加进了大量的丧命草……还剔除了一些更纯净的部分,而且用高温去烘烤。你知道,声明自己是某种新兴毒品的发明人,毫无疑问会遭到过多的注目,甚至危险,所以他们都说这是我带来的东西。我不觉得自己遭到了诬陷,因为我是让祖先流传下来的伟大药剂蒙污的源头。那真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乔贞兄弟。”
为了清洗自己的罪孽,图沙开始四处游历,寻找能真正改进药剂的原始配方,让它能被所有种族接受的材料。正是在这段日子里,他救下了布雷戈。经历过长时间的徒劳搜索后,他几乎绝望,最后来到了藏宝海湾。
“我发现这里有着世界上最多的‘晚餐’使用者,而他们的用药反应各不相同,让我大开眼界。这让我醒悟到,自己过去在野外搜索材料的方法,并不正确。我需要足够的样本,来彻底研究清楚原始配方和‘晚餐’对各个种族产生作用的方式,才能真正开始改进工作。所以,我留在这里,替歌洛卡小姐治理‘晚餐’中毒者,观察、记录他们的反应。两年前,我听说自己的族群已经几乎灭绝了,我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带走了原始配方……但是我不能终止自己的工作。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就算我们族群的血脉灭绝了,只要原始配方能得到接受,我们就仍然活着,因为那其中有着我们的灵魂。我一直把这项工作视为赎罪,但是一旦完成了,我或许会把它看作一点秘密的荣耀,并且为之自豪。乔贞兄弟,你要逮捕我吗?”
“我找不到逮捕你的理由。”
“那太好了。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
“千万不要把我的身份告诉给布雷戈。不然要处理一个总是把荣耀视为打打杀杀的兽人……那可麻烦了。”
“‘处理’?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我原来的身份已经死去。要是让布雷戈知道了,你觉得他是守得住秘密的人吗?更何况,他绝对会找我这个真正的救命恩人来决斗,还是以生死为前提的,那就由不得我不处理了。我还不能死。当然,如果你不保密的话……我们的友谊也只有结束喽。相信我,只要我愿意的话,你跨不出这道门。对了,更不要告诉歌洛卡小姐。”
话毕,图沙又用沙哑的声音大笑起来。在他说自己故事的时候,乔贞从他眼里看到了一种犹豫的沉思,虽然就像蜡烛熄灭前最后的一点火光,转瞬即逝。这名难以捉摸的巨魔,用他自己的一套生存着。
宾其修克最初知不知道自己的“沃苏瓦”是假冒者?乔贞已经没办法查证了。但无论是不是,结果都没有不同。就像图沙所说,在这种地方只有口耳相传的东西才能成为事实。自己让里维加兹散播开的“宾其修克暗杀了沃苏瓦”同样也成为了事实。没有第三个人听到他和图沙的这番对话。它不存在。
乔贞不得不承认,宾其修克是一个天才。他所利用的,并不仅仅是具体的人,而是名声。无论最终获胜者是布雷戈还是“沃苏瓦”,都会以不同的方式给他带来名声。在决赛前,他并没有放弃假冒者,只是为了节省操作成本,把结果交给两人的实力去决定。乔贞相信,无论哪个参赛者心脏停止跳动,宾其修克都会欢呼雀跃。虽然布雷戈胜利,会让他经济上有所损失,但他觉得这是值得的,而且这会让他的选择显得更加真实可信。
所有假冒者的共性都是爱慕虚荣,沉醉于不劳而获,但是倚仗着欺瞒的手段获得过多利益后,他们会错认为自己拥有了真正的实力。在宾其修克的帮助下,每场比赛得来不费功夫的胜利,让他产生了这种错觉。图沙最初所说“沃苏瓦死得平淡无奇”是部分正确的。一个错认为自己还是会轻易取得胜利的毒虫,吸食了过量的“晚餐”,然后一刀倒地,再由图沙结束了性命。
这样看来,宾其修克的计划几乎是成功了,问题出在他错误估计了布雷戈。谁能想到这个最期待胜利的人,竟然变成了最怀疑胜利的人?如果没有兽人的委托,就没有开始。
藏宝海湾的日子,会一切如常。
乔贞走进门的时候,看见歌洛卡坐在窗台前抽烟。屋子中央没了尸体,似乎一下子空旷了许多。
“乔贞,就你一个人?埃林没跟着来吧?”
“没有。”
“那好。我不想再看见他。”
“你对我也这么说过。”
“我想什么时候说,想对谁说,是我的自由。可惜你这人是听不进别人的话的。图沙给你换过药了?”
“没错。我该付他工钱吗?”
“你来之前他很仔细地准备东西。我看你们满合得来的嘛,要不要雇用他?”
“他太贵重了。我雇不起。”
“这是什么意思,玩笑吗?”
“不是。别在意,当我没说过。”
歌洛卡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别过脸面向窗台。她放下烟管,让右手掌底支在额头上。
“乔贞,我准备好了。”
“什么?”
“告诉我……伊多利是怎么死的。他从小就是个没救的人,但怎么说也是我的弟弟……他两岁的时候,我背着他去打工,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就猛拉扯我这个姐姐的头发。八岁的时候他学会从家里往外偷东西,还好总让我抓住。十三岁的时候我让他学习处理尸体的手艺,他就离家出走了,还说宁愿死在一堆金币上,也不会回到藏宝海湾的下层过日子。都是糟糕的回忆。但是,我就是要知道,乔贞。他还有没有留下来的……?”
乔贞已经很久没有觉得一句话会如此难以出口。
“……没有了。他踩踏在迅猛龙的蛋上,引来了……”
歌洛卡猛地回过头来,左手把窗台上的烟管扫在了地上。
“不要逼我把你赶出去,乔贞。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我追他到了雨林里……就这么发生了。”
歌洛卡摇着头。“不,不可能。他不会被迅猛龙……绝对不可能。你在骗我。”
“我发誓,这都是实话。为什么我要骗你?”
“发誓?你用什么来发誓?你就这么隐瞒着身份出现,随便踏进别人的生活,千方百计指使别人干这干那还蒙在鼓里,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就变成了大名人,揭穿宾其修克阴谋的大侦探乔贞。天底下有什么东西可以为你说的话立誓?”
“歌洛卡,如果你想要整个故事,我可以说给你听。但是你至少在这一件事上,必须要相信我。”
“伊多利熟悉迅猛龙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指头一样。他从小就喜欢不要命地跑到雨林里去玩,迅猛龙爱吃什么爱做什么爱在哪儿下蛋,他全都一清二楚,甚至还想带一只回到家里做宠物养。乔贞,我弟弟能在五十米外就闻到迅猛龙巢穴的气味!现在你竟然告诉我他被……”
她不再说话,就像突然噎住了一般,然后举起手边的一个锡杯就朝乔贞砸过去。她的手臂明明挥得很用力,却砸不远,锡杯落在了乔贞的脚下。她四下里寻找还能用的东西,但是除了医学工具什么都找不到,于是低沉地呻吟了一声,拿起烟管快步回到里屋,拍上门。两下猛烈撞击门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乔贞觉得那是她的肩膀或者背部。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白屋子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用右手盖住眼皮,就这样站了一会儿。没法平静下来。
伊多利的遗言,回响在他的大脑里:“我受够了。不想再逃跑了。但是我不会回到牢房的,一分钟也不。”
从刚才歌洛卡的话里,乔贞找到了这遗言失落的下半句。
我宁愿死在一堆金币上。
这天下午,乔贞找里维加兹借来几个地精卫兵,赶跑了伊多利死亡地点附近的迅猛龙,从那棵大树下挖出了五百个金币。乔贞猜想,这是在迅猛龙下蛋前埋下的。伊多利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办法来隐藏自己的战利品。
他把金币袋提在手里。一只手提起来很沉,两只手就很轻了。布雷戈把七百个金币握在手中的时候,一定也是很沉的。当他洒下金币,就轻了。
乔贞回想起图沙的话:“一点秘密的荣耀。”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荣耀。它只隐藏在心底,不为人知,但是对拥有它的人来说,却是不可取代的。对布雷戈来说,那就是超越救命恩人;对假冒者来说,那是想取代真实的愿望;对里维加兹来说,是静静地等待夺回财富的机会;对伊多利来说,是能够死在一堆金币上。
乔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拥有了它。
解决宾其修克,也取回了五百个金币,这算得上荣耀吗?
带着对自身的怀疑,他再次回到白房子,把金币全部交给了图沙,对他说:“你看着合适的时候,再转交给歌洛卡。就说……是伊多利预先放置在你这儿,让你等风波平静后再转交她的。”
“乔贞兄弟,这个谎言烂透了,而且你在把责任往我身上推啊。我替你想个更合理的吧,不会提到你的名字,怎样?”
“随便你。”
“其实说出真相也没什么。歌洛卡小姐会感激你的。”
“她会吗?”
“噢,虽然你或许还是要吃耳光,但她心里会感激你的。这个我知道,你也知道。”
“那代价还是太大了。”
你说的没错,歌洛卡,我没有可以拿来起誓的东西。但即便有,我也不能补偿自己给你带来的一切不幸。但这五百个金币,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我至少要做到这一点。
临走的时候,乔贞在藏宝海湾的出口,再次俯瞰着这座仿佛摇摇欲坠,却又坚不可摧的城市。码头上,又有一艘大船停泊,各个种族的人在登船板上下穿行。这样的景象将持续下去,因为天堂是不会有终结的那一天,它将永远这样吐纳着鲜活的人类,和游荡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