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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得先去屋子后面看看。”埃林说。“那儿有一扇窗户。说不定有人已经逃出来了。”
乔贞还不知道后面有窗户,但他明白那附近就是通往冒险者营地的树林,极可能成为杰迈尔的脱逃路线,所以叫上几名卫兵,与埃林一同前往屋子后方。当视线绕过角落的时候,借着火光,他们看见一个细小的背影,正跪在腐败树林的边缘,一动不动。起初乔贞以为那是艾米,但这个背影主人的头发是深色的。埃林加快速度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是科尔斯塔。埃林在她身前蹲下,右手搭在她的肩上,说:“科尔斯塔,还记得我吗?有没有哪儿烧着了?”
女孩一言不发。她的脸熏黑了,有一些头发已经烧焦,皮肤上没有明显的灼烧痕迹,但额头和膝盖却流着血,虽然份量并不多。她用仍然清澈却迷茫的眼睛看了看埃林,然后又望向树林深处。埃林越过她的肩膀看着隔离屋后墙,虽然火势不如前方大,但那扇唯一的窗口也在朝外吐着火舌。无论科尔斯塔是怎么逃出来的,都绝不会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她是谁?”乔贞问。
“科尔斯塔·迪普沙东。”埃林说。
“也是……艾米的病人?”
“是,但她没有感染瘟疫。科尔斯塔,说说话。你是怎么出来的?”
科尔斯塔仍然不发一言。
“别勉强了,她看上去像受了一些刺激……”这时候,乔贞突然发现了什么,从一名卫兵手里拿过火把,照亮地面。他看见一排断断续续的血迹,从科尔斯塔的脚边开始,延展到树林中。
埃林也发觉了,侧过头观察血迹,确认不是从女孩身上流下来的。就在这时候,树林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含糊不清的枪响。科尔斯塔惊慌地叫了一声,遮住耳朵。
“你留下来看好她,”乔贞对埃林说,“我带几个人进去看看。”
“小心些。”
乔贞和三名士兵进入树林。为什么会有枪响?无论如何,在这样的黑夜,一个枪手选择隐藏在布满破败树枝、月光无法照亮地面的瘟疫树林中,应该不是为了发动狙击。虽然乔贞判断枪声是朝这边来的,但是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朝站在隔离屋前空地上的科尔斯塔射击,根本不可能成功。也许是一次警告式射击,也许是在树林深处,还藏着什么目前还看不到的东西。
他和士兵分散行动。虽然可见光源很有限,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要消除移动的迹象是很难的:树枝摩擦、泥土塌陷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传出来,而如果放开脚步大力奔跑的话,声响至少在三十码之外仍然清晰可辨。乔贞至少能靠这一点估计枪手还潜伏在树林中。
另外三名士兵都在乔贞的视线范围内。第二声枪响迸发出来,其中一名士兵倒下了,但似乎没有受致命伤。乔贞冒着暴露位置的危险,提高嗓门命令离伤者最近的士兵爬过去照顾他。但是黑暗中的枪手并没有打出第三枪。
为什么?事实上中弹的人并不是一个明显的目标,他在倒下之前,身处于完全暗不见光的位置。他的中弹,要么是枪手的技术实在太高超,要么是一次误伤。乔贞想,无论是哪种情况,枪手不朝暴露位置的自己射击,都是难以理解的——除非他从声音中听出来,这个人伤不得。
考虑到这一点,乔贞冒险把身体抬高一些,加快了步伐。不多时,他听到了前方有人开始疾步奔跑的响动——似乎还不止一个人。他拔出匕首,追了上去,看见了在微弱月光照耀下奔逃的黑色背影——右手中提着一把枪。
要追上这个人并不困难,但是就在乔贞和枪手的距离在数步以内的时候,从右侧冲出另一个身影,把枪手撞倒在地。
是杰迈尔。他挥剑斩向枪手,对方就地一滚避开,把两人的距离拉到三米,然后单膝跪地,将枪口对准了杰迈尔。在抠下扳机之前,他看到了乔贞,而乔贞和杰迈尔的眼神也接触了。
杰迈尔穿齐了清理干净的整套血色十字军铠甲,如果不是头发散乱、身上有多处熏黑的痕迹,他就像一个正要出征的十字军。他喘着粗气,对乔贞的到来似乎并不诧异,但是眼神中却略微显示出疲劳。而那名枪手,乔贞并不认识,装扮上看起来像一个冒险者,此刻他眼睛大睁,汗水从额角流下,托着枪的姿势仍然很标准,但是看不出他有对杰迈尔扣动扳机的决心。
“放下枪,”乔贞说,“做个聪明人。”他明白枪手的目标只是杰迈尔,所以毫无顾忌地逼近他。
随着乔贞的接近,枪手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看看像海边礁石一样站在枪口面前的杰迈尔,又看看乔贞,随之倒转枪口伸进自己嘴里,抠动了扳机。半个头盖骨掀起,脑浆混合着血污溢出,身躯瘫倒在地,膝盖扭曲成不自然的形状。
乔贞和杰迈尔并不会给他带来死亡威胁,他的自杀显然是为了保守自己身份和动机的秘密。这和他身上那套过于普遍化的冒险者装束是一致的,而手中的枪也并非军中使用的类型。
乔贞没有把匕首收回鞘。他转过身看着杰迈尔,这才发现他的左腰上有一个血洞。这应该就是科尔斯塔脚边血迹的来源。他听到的第一声枪响是警告式射击,杰迈尔在那时候就悄悄绕到了枪手的背后。而如今,他明显因为痛苦和疲劳而口腔干涩,喉头动了一下,跪倒在地,但是并没有昏过去。乔贞让跟着自己的卫兵去找医务人员,然后在他身前蹲下。
“能坚持吗?”
杰迈尔点了点头。汗水从他因为拷打而残缺的嘴角滴落到土地上。
“这一夜真是漫长。我现在不会问你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要做好准备。”
乔贞发现杰迈尔的腰间挂着一个皮质小包。在他伸手去拿的时候,杰迈尔并没有反抗。
皮包掂在手里,能清楚地感觉到其中的长方形物体。乔贞打开它,把手探进去,然后取出了墨蓝色的阿拉基骨灰盒。
在得知隔离屋起火消息的时候,尼赫里并不特别惊讶。战地火灾虽然是比较麻烦的事情,但出事的不是军营,不是武器库,也不是军粮储藏室,而是让所有士兵每次经过都要绕远路的隔离屋,这算不得什么。它不可能成为部落,也不可能成为冒险者的目标,起火要么是意外,要么是偶然闯进的天灾残党——尼赫里不是火灾事故的专家,也不那么关心。
他在卫兵的陪同下来到现场的时候,隔离屋已经烧得剩不下什么了。他对准备指挥士兵扑灭余火的雷纳说:“真是一场可怕的灾难……没有准备更全面的安全策略,这其中有我的过失。有生还者吗?”
“目前只发现一个。”
“是艾米护士吗?”
“不,是科尔斯塔·迪普沙东。”
“这么说艾米护士她……愿圣光保佑她已经超越苦难的灵魂。”科尔斯塔是谁?尼赫里记不起来了,但没有仔细思考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
“尼赫里主教,”雷纳说,“先别急着说这些话。我觉得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面对。到屋子后面看看吧。”
“好的。你的辛苦工作值得赞赏,雷纳中校。愿圣光保佑你。”
赫里觉得自己能从雷纳眼里看到敌意。他相信,这位尽忠职守的中校一直为自己压制失踪士兵消息的决策耿耿于怀。但总的来说,他远远算不上一个麻烦。
他走到屋子后方,看见一副担架——上面躺着杰迈尔,有医护人员在给他包扎。
尼赫里怔了一下。即便身边的士兵提醒他“主教大人,他们抓到杰迈尔了”,他还是不迈步。
乔贞站在担架旁边,看见尼赫里,朝他走了过来。
“是你找到杰迈尔的吗?这可真是帮了我一番大忙了,乔贞探员。我太疏忽,竟然让他破门逃走……”
乔贞没说话,接续接近尼赫里,到离他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伸出右手。尼赫里这才发现骨灰盒攥在乔贞的手里。
“既然是你辛苦得到的东西,就得看管好不可,尼赫里主教。”乔贞语调平静地说。
尼赫里伸手去拿,但是却感觉乔贞的手加大了力度,阻止他抽出骨灰盒。
“我想问一件事。”乔贞说。“你知道杰迈尔带着这玩意离开了吗?”
“不,不。我确实发觉骨灰盒不见了,但是直到现在,才确定原来是杰迈尔所为。看来我们要重新考虑是否把他送还的决定了。”
“我明白了。”乔贞点点头。“这次,请收好。你比我更清楚,这骨灰盒是开不得玩笑的东西。”
他的手松开了,尼赫里抽回骨灰盒。在这一刻,乔贞从他眼中能看到强烈的不满和疑虑,甚至还有一些恐吓。明明是互相抱有敌意的人,却还要装作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同一阵营,用充满虚饰的口气说话,乔贞现在突然怀念起和地精打交道的方式了。敌或友,输或赢,生或死,一切都那么简单明了。
德米提雅从噩梦中醒了过来。当回想起这儿是野外的军帐,身边并没有侍女的时候,她才略微放下心,抹了抹额头的汗。要是让那些狂热崇拜她的信徒知道,血色圣者半夜惊醒,神态慌张,那么这些人也会寝食不安,生怕她做了一个关于失败和毁灭的预言梦;而她将不得不托护卫出面解释,谎称自己只不过是略有小疾,所以才会夜间惊醒。
她走出帐篷,发现西边的天空远处有一片红色。安多哈尔再次遭袭?还是联盟和部落之间的冲突?不,这并不强烈的火光,应该只是意外吧。
“圣者大人,”大检察官伊森利恩出现在她左面,“您一直没睡?”
“我刚刚醒过来。”
“这样的情况下,您的睡眠不太安稳,也是情有可原的。”伊森利恩突然毫无理由地笑了笑,然后说,“看那片火光。安多哈尔起火了。您觉得和他有关吗?”
“我不知道。”
“从血色圣者嘴里听到‘不知道’,这还真难得。”
“闭嘴。”
德米提雅仍然望着那片火光。她见过几乎所有类型的火焰:血色叛徒承受的慢慢从脚底烧起的火刑;战争中席卷干枯地面的熊熊烈火;用来烧红拷问烙铁的火柱,等等。她也记得摇曳的烛火,明明是火却有着露珠一般的形状;还有在草地上烘烤食物,伴随着香气一同腾起的篝火;壁炉里把柴烧得噼啪作响,给人带来温暖的炉火。如今注视着远处天空的火光,她很难说自己看到的是哪种火焰:毁灭,或是安抚。
“您看起来有些感伤,圣者大人。没有什么不详的预言在你的脑中形成吧?”伊森利恩说。
德米提雅摇摇头。她自己也不明白这个动作的意思。
伊森利恩又笑了笑,用右手食指敲打着腰间的剑柄。他说:
“放心吧,我会陪着你直到见证这件事终结的那一刻,德米提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