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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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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

    韩坚从香港发来的传真称设备已装箱起运,为了尽快投产,请速汇购料款五百万元到港。缑佀拿传真找勾韦商量,让她先将款汇到勾韦表叔任总的W市某公司。

    我还没跟表叔说呢。

    现在说也不晚呀。缑佀拿起电话给勾韦。

    是表叔吗?您好。有个事烦您一下,我们厂想在你们的W市购一批原料,厂长怕其中有诈,想把钱暂汇到你的账上。你个人的账号也行,俺们过两天就去看货,您看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可以。

    勾韦放下电话,将对方告知的账号锁进了抽屉,便和缑佀一块儿去找吴能。吴能听说设备已发运,高兴地不得了,立即责成勾韦将款汇出,并嘱咐千万别出了差错。缑佀说:为了保险起见,我先到香港看看设备是否真得发运。在这个当口,又不是三个两个的钱,万一有错,谁也负不了这个责。

    对,你小子还想得够周到,你现在就赶快去办赴港的手续,越快越好。一块儿办两个,我也去看看,我还没去过香港呢。吴能说。

    缑佀心里立时咯噔一下,还是勾韦临危不乱,插话说:你去我也去,我也没去过呢。

    好好,你也一块儿去,办三个,办三个。吴能接连重复了两遍。

    那家里的事------缑佀试探着问。

    家里还有屁事,除了催钱的就是要账的,有芶松在家应付应付就行了,我还巴不得出去躲几天。哎,能取现金就带现金,省得又汇又取的麻烦,用不着就再带回来嘛。

    那样可危险。缑佀故意说。

    危险什么,三个活人是干什么的?再说也没人知道你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吴能满有把握地说。

    去港手续很快就办完了,缑佀问吴能什么时候动身。吴能说当晚就走,去B市赶乘第二天头班飞机。缑佀说行,转身要去买到B市的车票。吴能喊住他,说不忙,还早呢,下午再去也不迟,并说已和银行说好让他帮着勾韦去办取款的事。缑佀应声走了。

    傍晚,缑佀拿着三张去B市的火车票来到吴能的办公室,见吴能满脸的不高兴,便问:厂长,你怎么了?

    怎么了,你看,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儿。

    缑佀惊奇的问:出了什么事,叫您这么着急。

    吴能伸手将一张传真扔在了缑佀面前。那是吴能的老婆发来的,说吴能的母亲已经住院,病情危急,叫吴能即刻回家。

    你看这事,真不是个时候。缑佀气急败坏。——厂长,你先别急,要不我就不去了,先代你去照料一下老人家,等你回来再------缑佀打量着吴能的表情。

    嗨,能那样吗?还不叫人家把我祖上八辈儿给翻过来!你俩先去吧。

    那我俩就先去看看,以后合资厂红火了,别说去香港,就是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地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你说得倒轻巧。吴能有气无力地瞥了缑佀一眼。

    取到了现金,缑佀又临时改变了主意,让勾韦通知她的表叔不再汇款,俩人直接出境。

    坐在开往机场的出租车里,勾韦兴奋地搂着缑佀撒娇,说缑佀是天底下最大的能人,是能呼风唤雨、化险为夷的神,是足智多谋,随机应变地变色龙。她对缑佀佩服的五体投地,夸缑佀事办得漂亮,把个吴能骗得蒙头转向。原来那传真是缑佀假托吴能的老婆发的,他怕吴能打电话核对,事先让勾韦将吴能的手机拿到手,又把厂里的电话线全部弄断。他断定等吴能明白过来时,他们早已出了国门。

    购买出国的机票,是要经过海关严格质证的。狡猾的缑佀怕护照有假,便对勾韦说:你不说这钱咱们一人拿一半吗?也好,你拿着一箱先走,我俩拉开些距离,面的被贼盯上。有我在后给你瞭着点,有什么情况也好处理。

    勾韦没坐过飞机,也不知有些什么程序,便听话的接过了缑佀递过来的护照。心想,反正有钱在手,还怕你缑佀又耍什么花招!好容易挨到了自己,勾韦学着别人将护照递给了售票员。人家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然后放在了一边,并通知人将勾韦叫到了旁边的值班室。检查人员仔细的询问了她后,说:对不起,你的护照是假的。

    勾韦一听傻了眼,任是哭闹,连人带钱还是被暂时扣押了。在远处瞭着的缑佀见势不妙,马上溜之大吉。当检查人员带着勾韦出来指认缑佀时,早已没了踪影。

    走投无路的缑佀如惊弓之鸟,他万万没有想到花巨资买来的护照竟是假的。亏他多了个心眼儿,不然也得栽个正着。

    韩坚的算盘自觉打得周密,却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为了独吞巨款,给缑佀寄来的两个护照都是假的,他是想等款到手,便溜之乎也,让缑佀和勾韦在拘留所里哭去吧。左等右等款就是不到,便去电话催。电话不通,呼手机,也没人回话。第二天他又去了电话,恼羞成怒地吴能强压怒火说:他们不是给你送钱去了吗,还没到?

    没有呀。

    你再耐心等两天,他们会去的。吴能知道事情有变,放下电话就去了公安局,捶胸顿足地把事情前后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公安局的同志顿觉案情重大,问他韩坚现在什么酒店,吴能的回答却是全然不知。

    你这个厂长当得也真糊涂。——又问缑佀和勾韦的赴港护照是什么号码,吴能也说不知。——噢,我这里还有一张,是一块儿办的。吴能拿出了自己的那个护照双手递了过去。

    他们是去哪个机场登机?

    TJ。

    公安局的同志按编号查了底档,立即电话通知TJ机场协查截留这两个人。TJ机场回话说,飞机已于昨日飞抵目的地,查底卡并无此两人。难道他们没有去TJ机场?是不是去了B市机场?他们又拨通了B市机场电话要求协查,B市回话也说没有发现,但说昨天截留了一个持假护照欲携巨款出境的女子,初步询问是晓城人,如有必要,可立即去B市机场接洽。这一消息无疑给公安局的同志注入了一针兴奋剂,他们马上派了两人旋即起程。果不其然,那人就是勾韦。

    吴能见了勾韦,俩眼喷火,他嗷嗷地狂叫:你个臭娘们儿,我哪儿亏待你了,竟这么狠毒地害我!我----我----我真是瞎了眼!

    勾韦经过这两天情绪的沉淀,也少了些慌乱和不安。她恨缑佀的不仁不义,自己处处提防,最终还是做了他的挡箭板、问路石。她明白自己一切都完了,后半生的饭自己也琢磨不透是人食还是鬼饭。满腔怒火正没处发泄,听吴能如此歇斯底里地挖苦谩骂,更是难捺无名,当即揪住吴能在他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疼得吴能呼爹喊娘。

    公安局的同志急忙拉开,勾韦还觉恶气难舒,指着吴能破口大骂:你当你是个什么好东西,欺男霸女,吃喝嫖赌,都让你玩儿出花儿来!你也不竖起兔子耳朵打听打听,要不是你手中有那点儿权力,老娘是你随便玩儿的吗?我今天告诉你个明白话,那芶松是个嘛玩艺儿?是个见利忘义,有奶便是娘的小人!你当我不知道呀?我凭什么跟着他?他是个地地道道地太监羔子,没有那个男人引以自豪的东西,要不能让你那么胡作非为?还有缑佀那个王八厾子,我早就看出了他是在和我玩儿捉迷藏,这次栽在他手里,怨我自己太嫩,修行不到家,还没有那么大的道行。如今落得个折戟沉沙、身败名裂的结局,我认了。你吴能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有位同志刚要制止,另一位却示意他不要插言,好像要在这里边听出点儿什么门道。勾韦见状,索性不说了,耍起了滚刀肉。说什么‘人家不都说气沉丹田能养生吗?我也别全放出去。临死落不下别的,落个好尸首也好。

    公安局的同志见此情景,知道这女人不是个善茬儿,肚子里虽没有三坟五典、八索九丘的学识,却有蒸不熟煮不烂的杂碎。再说这里也不是问案之所,便谢了B市机场的同志,带勾韦回了晓城。

    凌晨三点,晓城110值班室的电话突然响起,案情就是命令,110联动队立刻出发了。由于天黑,报案人只说了个大概的方向,并无具体地址。进一步询问时,对方已撂了电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右脚被套在钢丝套里的尸体时,天已放亮。经过现场精勘细辩,最后得出了一个大家都认可的结论:从脚印的前后顺序、深浅及着力点看,死者是被一女子追逐时误中猎套的。看死者惊惧之状,实为惊吓而死,死者当与此女人似有瓜葛。看坟堆新土回填迹象及丢弃一旁的小战地锨,死者当有盗墓之嫌。分赃不均?不对呀,现场并无撕扯搏斗的痕迹。最大的疑问是,一个弱女子何以能使一个健壮如牛的青年男子慌不择路呢?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忽有从城里方向来的骑车人急急地直奔现场而来,是个横二竖八的瘦长条儿。

    来者不是别人,就是一大早来看兔子套儿的瘦子。他远远地看见这儿有警车停着,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就飞也似地奔来,大有车轻如燕的风度。

    你是干什么的?一个警察迎了过来。

    我是来------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他就一眼看见了那个被套住右脚躺在地上的人,他惊慌-----慌乱——我没想到-----怎么能套住人呢-----他手足无措、自言自语。

    这套子是你下的?

    是我。

    下这个干什么?

    套兔子的,你们又不让使枪打。瘦子像是抓住了理。

    套兔子怎么用这么粗的鉄桩呢?

    瘦子先是一愣,转而皮笑肉不笑地说:没听说兔子急了也咬人吗,还能撞死鹰呢。劲儿大得很。万一把套子给带跑了,不就白费劲了。这个人也真是死心眼儿,就是自己解不开,也不至于死呀?

    你过来看看认识这个人不?

    啊!认识,认识。他是俺们厂的副厂长,叫缑佀。

    副厂长,他还能当副厂长?警察很是诧异。

    你们也认识他?

    何止认识,老朋友了,他早就是局里挂号的头牌。这把小铁锨你见过吗?

    没有。

    你是什么时候来下的套子?

    昨天傍晚。

    来时看没看到有可疑的人?

    没有。

    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没有。你----你们是怎么知道这里套住了人?天还这么早。瘦子问。

    有人报案。

    什么时候报的?

    凌晨三点。

    是男的还是女的,你们看见人了吗?

    是女的,电话报的。哎,你怎么盘问起我们来了?警察见瘦子问得如此详细,心想此人可能与此案有什么牵连。

    噢哦,我可以走了吗?瘦子又问。

    走?往哪走呀?看不见出了人命?一会儿跟我们走吧。警察的语气有些生硬——哎,你知道这里埋的是谁吗?

    不是清清楚楚地写着吗。瘦子指了指墓碑。

    我是说你认识不认识这坟里的人。

    当然认识,她是我哥哥的对象-----瘦子说着说着眼圈儿泛红。他爽性一古脑儿地把关于雪的情况全盘兜出,并说自己下套子确实不是为了套兔子,是在听任新说夜里常有怪人来此后下的,没想到套住了缑佀这个坏种。

    就是套住他,你也逮不着呀,他自己不会解开吗?

    我也没想逮住他,只是想吓吓他,谁知真他妈给吓死了。——瘦子的这句话给警察们提了个醒,这个人可能就是吓死的,又是谁能吓死他呢?是坟里的女人?怎么可能呢,这里边定还有别的缘故。

    哎,各位,你们看这小子是不是昨天有人举报的那个携巨款逃跑的人呀?一个警察提醒说。

    对对,就是他,农机厂吴能报的案。唉,怎么把这茬儿忘了呢。

    他们让瘦子把任新和莲找了来,将有关情况一一核实后,任新的一句话引起了警察的注意: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是说缑佀三番五次地到这里来,可能是来验证一下雪是否真得死亡。但还有一点任新是不能解释的,缑佀既然已携巨款逃走,又回来这里干什么呢?

    原来缑佀自那日从海关逃脱,象只无头的苍蝇,在B市城里乱撞一通。在确认并无人跟踪之后,才稍稍定了点儿神。到哪里去呢?国出不了,国内更难有安身之地,躲进鼠洞蚁穴也是难逃法网。缑佀不愧是奸诈的无赖,他忽然想起来灯下黑的道理,对,回晓城。

    车进晓城时,正值薄暮低微,他让出租车把他直接送到了雪的坟地。他要用一把小铁锨解决密码箱的栖身问题。坟墓上的洞在快速地加深加大,他摸到了衣角儿,呀,冷汗倒流到了心。他怕,怕雪不原谅自己。

    雪,我是来给你送钱来的,这些钱都是你的了,花吧。要不你就先做一回我的银行,帮我暂存几天,我会感激你的。虽是我害了你,但我是迫不得已呀,你太美了,美得我神魂颠倒。这就是漂亮女人的悲哀。水货的男人们,哪一个都在漂亮女人的身边挖了数不清的陷阱,把她们当成了自己手中的筹码,必要时就如股票似地随意买来卖去,并没有人念及她们曾经的付出以及她们的纯洁和美丽。我承认,你和任新是天生的一对,一个花容月貌,一个风流倜傥。一个百媚千娇,柔情蜜意,一个关怀备至,呵护有加。偶有龃龉,也是一道不可多得的风景。我为你们的幸福美好而馋涎欲滴,发誓不能让你们融为一体。我要拥有你。不能赢得你的心,也一定要占有你的身体。我做到了。我承认自己不是人,也从来没想过做人是个什么样子。我今天才知道,你才是堂堂正正地人。我不是来冒犯你,也不是亵渎你,我是来向你赎罪的。我给你送钱来了,大堆的钱,两百五十万呢,你见过这么多的钱吗?现在你拥有了,都归你。你要保管好,不要让别人拿去,听到了吗?你不要吓唬我,我已经在你面前忏悔了。不是说善良的人是会原谅一切的吗?请原谅我吧,我给你赔礼了。——缑佀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响头,然后将钱箱放到了里面,又照原样封好。他觉得这样就万无一失了,一千一万个保险,别人是做梦也不会想到的。

    缑佀刚要起身离去,忽觉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他的脖子,他本能的一回头,一张丑陋且凄然冷峻的脸在朦胧的月光下狰狞凶险,吓得他熬得一声蹦了起来,撒腿就跑。不知是吓酥了骨头还是腿不争气,没跑几步,只听哎呀呀摔了个狗吃屎,鬼哭狼嚎地没了人声:请神仙爷爷放了我吧,我以后准改了,一定改邪归正。你要是放了我,日后定为你修观建庙,重塑金身。哎呦------他嚎叫着。脚已被什么牢牢地套住,尽管拼命挣扎,却越挣越紧。

    紧追在后的脚步声停下了,缑佀更是哀告不已。

    缑佀,你知道我是谁吗?

    缑佀听声音很熟,他搜肠刮肚地想着,是她?是雪!他愈加没了人声。他原本是不相信什么鬼魂的,更不相信有什么报应,这回他心服口服了,果真是活见了鬼!雪的阴魂找自己算账来了,影绰有黑影朝缑佀的喉咙袭来,早已被吓得浑身瘫软的缑佀哪里还有招架之力,只吭了一吭,一切便结束了。

    黑影悄然离去了,是神经已轻度错乱的雪。她是在自家门口看了那张告示后来这里的,真是冤家路窄,正遇上了恶贯满盈的缑佀。她也纳闷儿缑佀为什么突然趴在地上嗷嗷怪叫却不能起来,但她没有去追究为什么,因为她也害怕,她也心惊胆颤,同样也有一瞬就要魂不附体了。死了就是死了,有那必要吗?奶奶的!

    事后的雪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万一套住的是自己,又该是怎么个结果呢?

    故事讲到此,似乎应画个句号了,但这句号能画圆吗?谁也不知道。缑佀虽然死了,但其余的人还要生活,他们还会继续演绎异常精彩的故事。盛有巨款的密码箱在征得任新的同意后从被打开的雪的坟墓里找到。吴能因渎职、贪腐被检察机关提起公诉。芶松则因反戈一击有功在新厂长上任后官升一级,而被放出来的勾韦则又勾上了个什么款销魂去了。雪始终没有下落,任新整天煎心煮肺地毫无办法,得儿叔又再次地催促,就只得嘱托莲时刻关注雪的消息,和胖子去了老家,试制他们的新产品去了。瘦子没有去,吞吞吐吐地似有难言之隐。任新也没勉强,后来听说瘦子在雪家对面的大运河堤上一个盗宝者挖掘明代古沉船时留下的洞中救出了一个怀抱诗稿,面部严重扭曲变形且奄奄一息的青年女子。再后来,他们也在晓城销声匿迹,不知所之。

    天外有歌声滑来,不男不女,不独不群,不卑不亢,不炙不烈:

    为什么怒叫火

    为什么唱叫歌

    为什么爱是情

    为什么欢是乐

    自从有了生命

    世上才有了生活

    自从有了路

    人间才有了曲折

    平常的日子

    咱尽量平和地过

    留下一段故事

    与天地共说

    (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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