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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奇火锅城一片混乱,二楼的火势开始蔓延,窗口浓烟滚滚,令人头皮发麻的哭嚎声此起彼伏,接下来,不断地有人从楼上往下跳,场面十分恐怖。我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对玉儿说:“你呆在这儿别动,我去灭火救人。”
玉儿抱紧我不松手“我怕,我不要你去。”
“我不能见死不救呀”我其实知道自己的斤两,一个完全不懂火灾逃生常识的人去救火的结果,可能只是无谓的牺牲。玉儿要比我理智。
我想了一下,没在坚持己见,拉着玉儿跑到公用电话亭,给小雅的寻呼机留言:“小雅姐,急事,速回电!”
很快,小雅把电话打了过来。
我说:“小雅姐,川奇火锅城发生了火灾”
“啊――”小雅叫起来:“王伟今天去那儿吃饭了,你看见他了吗?”
我有些不可思议,今天先知先觉的人怎么这么多呢?我问:“你怎么知道王伟在川奇吃饭?”
“这个饭局昨天就约好了,本来周局和我也要参加的,可是今天局里正好有个接待任务,周局把我拉这边来了”
小雅后面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清了,我心里是比火锅城里不停的爆炸声还要强烈的恐惧。早就约好的饭局,临时的爽约,爆炸这一切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我回忆起那次在周正虎家,他恶狠狠地说过的恨不能杀人的话,还有几次他提到那个派出所长的名字时都是欲言又止,虽然我怕引起小雅的怀疑一直没向她打听王伟五年前的工作,但种种迹象表明,王伟就是那个让周正虎既恨又怕的人。
我以为周正虎也只是说说,不可能真的动杀机,没想到今天这惨烈的一幕就发生在了我眼前,川奇火锅城里可有几百个食客啊,如果这事真是周正虎所为,那他也太可怕了。
玉儿看我脸色不对,问我:“天一,你怎么了?”
我强颜欢笑说:“我没事,就是有点后怕,如果我们晚出来一会儿,说不定要葬身火海了。”
玉儿说:“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
我摇摇头。
“我在想,如果刚才我们不出来这么早就好了。”玉儿脸上现出诡异地笑说:“我想如果我们置身火海里的时候,你一定会抱紧我,我想和你相拥而死。”
这个时刻,她竟然会有这样的念头,劫后余生的人想到的不是生,而是死,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我看到许多消防车、警车呼啸而来,小雅下了车要朝火锅城里闯,被两个消防人员拦住了,然后她就大喊王伟的名字,声嘶力竭地喊,边哭边喊,让人为之动容。
这时候,从川奇火锅城里跌跌撞撞冲出来一个人,浑身上下黑漆漆的,头发眉毛焦糊一片,两个腋下还各夹了一个孩子。他放下孩子冲消防员大吼:“他妈的还愣什么呀,上面还有人”说着又冲了进去。
小雅又惊又喜地大喊他的名字:“王伟,王伟,你小心点。”
玉儿说:“姓王的命真大。”
我说:“他这会儿真像个爷们。”
那天的雪下得出奇的大,一直下到第二天早晨,雪厚三尺,造成机场关闭,交通瘫痪,工人没办法上班,孩子全停课了。据气象部门说,这场雪是大都市三十年以来最大的一场。
川奇火锅城爆炸事件,死亡三十多人,伤五十多人。在三十多个死者中,最惨的是一桌在火锅城过生日的客人,最大的二十四岁,最少的才五岁,其中有一对刚结婚三个月的新人,妻子怀孕两个月了,一桌六人无一生还。齐玉儿后来才知道,那桌客人里有她一个同学。这是大都市近年来最骇人听闻的一次公共安全事故。为此市长亲自出面安抚善后,并责成公安机关尽快查清事故原因。
人的生命有时就像火柴擦过一样“哧啦”一下,火光一闪一生就过去了。那些在这次事故中远去的生命,甚至没来得及欣赏一下大都市三十年不遇的一场大雪,就在火光中完成了生命的过程。
王伟是参与完救人后才被送去的医院,他受的伤很轻,除了头发眉毛烤成了焦圈,其它零件都没什么损伤。然而同他一起吃饭的五个人中,死了三个。他后来回忆说,爆炸时他正在厕所里拼命的呕吐。人说酒是穿肠毒药,他却因酒躲过一劫,世上的事真是没法用好和坏来评判。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好和坏是可以转换的。
人谁都有三年好时运,在这三年里神鬼不侵,王伟大概正是红运当头之时,遇害无伤,逢难呈祥。
一个星期后,大都市公安局公布了对这起爆炸事故的调查结果,说是火锅城的一个工人对液化气操作不当造成爆炸。那个工人已经在爆炸中丧生,他的老板被刑事拘留。就这么简单,简单的爆炸,简单的调查结论,简单的死亡,三十条鲜活的生命就轻飘飘去了。
我后来问小雅“你相信那个结论吗?”
小雅叹了口气说:“重要吗?”
是的,不重要,生命那么重要都没人珍惜,何必再去计较一纸结论,反正政府出钱赔了死者家属,逝者在天之灵能否安息,是没人关心的。只是我的心里有一个结解不开,因为周正虎和王伟的纠葛,让我总是感觉那个爆炸来得太莫名其妙。
王伟因为救人有功,被局里嘉奖,还受到了市领导的高度赞扬,称赞他是人民的守护神。这小子因祸得福,有些得意忘形,在电视里大唱高调。
记者问他“在爆炸时你首先想到了什么?”
“首先想到了我是一名人民警察,不能置人民的生命财产不顾,所以,当我听到有孩子的哭声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留下来,摸到他们身边,把他们救了出来。”
“你就不怕死吗?”
“死谁不怕呀,可是我们做警察的每天都面临生死决择,不能因为害怕会死就做缩头乌龟吧,我得对得起我头顶的国徽。”
王伟挺会做秀。人的一生遇不到几次出名的机会,遇到了要不抓住机会,那是十足的傻瓜,再说了,王伟是拿命搏来的,他怎么做秀也不过份。
最郁闷的得数周正虎,不管这把火是谁放的,我相信,他肯定是非常希望王伟成为烈士的,可是没成想,一把火没把王伟烧死,却让他越来越红,这绝对是一件令他抓狂到疯的事。
令我奇怪的是,这件事过去了很久他都没找过我,要在平时,出了这样的大事,他肯定要让我给他卜一卦,看对他有何影响。
他没找我,另外一个人却找上门来。
易经-雷山小过彖辞曰:小者过而亨也。过以利贞,与时行也。柔得中,是以小事吉也。刚失位而不中,是以不可大事了也。有飞鸟之象焉,有飞鸟遗之音。不宜上宜下,大吉,上逆而下顺也。小过卦的意思很简单,守小谋大。所谓上逆而下顺,就是大事不宜,先从小处做起,后面的爻辞也解释了要先从小事做起的原由。六二象曰:不及其君,臣不可过也。跟着大人物谋事,你就不能超越他的位置,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意思,放在处事上是自己目前处境不利,不可妄为之意。
在王伟住院的那几天,小雅闲了下来,她不能去医院陪王伟,她没资格,因为王伟有妻子守在身边。一天晚上,小雅把我叫了出去,说:“天一,你陪我去看看王伟,我很想他。”
我不知道她对王伟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明知道不可能有结果,为什么还割舍不下。我问:“他给你承诺了吗?”
小雅摇摇头说:“我不要承诺,我也不信他能给我什么承诺。天一,你别笑我傻,虽然我已经看透了他,知道他不可能给我结果,但是我就是放不下他,心里好象有两只手在左右拉扯我,一只手是把我从他身边拉开,一只手却又把我硬生生推向他我真的很为难。唉,天一,我不是一个没有是非观念的人,我也挺看不起自己的,可就是没办法摆脱。有时我会想,如果我找到一个真心爱我疼我的男孩,我肯定会马上做出选择,离开王伟。可是这只是一个幻想,没有那样的男孩出现,即使有,我又会觉得自己不配人家我每天都很纠结,自己和自己较劲,算了,走到哪算哪吧。”
我不懂女孩子的心事,可我知道一个人徘徊在爱与不爱之间的无奈,小雅这样的女孩子,是不该在王伟这个花花公子身上浪费青春的,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谁能“救”她于水火?寄希望于出现一个爱她疼她的男孩?可那个男孩在哪呢?如果我没有阿娇,我倒愿意成为那个男孩,可是很多事情是没有如果的,我和小雅都没的选择。
我陪小雅去医院,还好,王伟的妻子回家拿换洗衣服了,我不用像一截木头一样杵在病房里为小雅当托,看到小雅与王伟缠绵,我知趣地站到病房门口为她放哨。
小雅关切地问长问短,把自己当成王伟的妻子一样,她一直是个懂得关心别人的女孩。王伟大大咧咧地嚷着:“放心吧,我死不了,越是有人想要我死我越是死不了”王伟的话里有话。
“你瞎说什么,谁想要你死了,整天胡说八道。”
“嘿嘿,不是你吗?不是你就好来,宝贝,让我亲一下,想死我了。我说我没事了,可以出院了,可大夫非说要给我的肺排排毒,害我这下面老是胀来宝贝”
“呜呜”
里面的声音不堪入耳,我听得面红心跳,急忙走远了些,看着楼梯口发呆。
也许女人天生都有心灵感应,小雅出病房的时候,王伟的老婆正好走上楼梯,小雅挽着我的胳膊上前亲切地叫了一声嫂子。她们是认识的。
王伟老婆的嘴也很厉害:“哟,小雅呀,听说你调局里去了,工作很忙吧,我可有日子没见你了,越来越漂亮了啊,看来周正虎没少疼你啊。”
“是啊嫂子,不过我感觉还是在派出所里好,周局哪有王所长会疼人哪”两个女人夹枪藏棒地打嘴仗,我在旁边尴尬地手没落处。
小雅也没介绍我,和那个女人笑里藏刀地嗑了几句拉着我就走。女人天生都有忌妒心,不管男人有多烂,也有女人为他争风吃醋,任局外人多么地不耻,她们都当他是宝贝。
我问:“小雅姐,你调到局里去了?”
“是啊,哦,这事忘了告诉你了,上周的事情了,周局的秘书提了主任,正好有个缺,周局就把我调回了局。”
我想这也许是好事,可以让她慢慢疏远王伟。
我问:“小雅姐,你感觉周局和王伟两个人的关系怎么样?”
我是想提醒他提防周正虎,别成了他的帮凶,被他拉下了水,可这话又从何说起呢?做他的秘书,肯定要为他办事,拉不拉小雅下水只能凭周正虎做人的良心了,或许他们早已经站到了一个阵营里了也未可知,要不,王伟的老婆为何要说周正虎没少疼她呢?
小雅一愣说:“天一,官场的事你少打听,我身在公门都不问他们那些事,你何必自寻烦恼?”
她是误解了我,我也不解释,笑着说:“那我不问公门的事,问一下私人的事行吗?”
“你今天哪来这么多问题?天一,我现在心情很糟,你能不能陪我去喝酒?”
两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你来我往擦肩而过,她心情当然不会好。“我不会喝酒你真要想喝,那我陪着就是了。”
小雅轻车熟悉路地找了家酒吧,进了门一路打着招呼坐到了吧台边。小雅要了一整瓶的路易十三,然后问我喝什么。我对酒没什么兴趣,只要了杯果汁。我说:“你一个人能喝掉一瓶酒吗?”
“那又怎么样,你又不肯陪我醉,只好让我一个人醉生梦死了。”小雅一口就干了大半杯,用白嫩的手指轻轻抹去嘴角的酒滴,灯光暧昧,她的目光迷离,只有在夜色里,女人才能袒露她的落魄。
小雅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她的酒量和阿娇有一拼,女人喝起酒来真是吓人,像喝糖水,不说酒精醉不醉人,单是那整瓶的凉水灌到肚子里,没有一个好胃也受不了。
我说:“小雅姐,别喝了,酒解决不了烦恼的,你这样喝###伤身体的。”
“心都没有了要身体干嘛,来,陪姐喝一杯,很好喝的,一醉解千愁,这一杯酒下去保你腾云驾雾,如做了神仙一样快活。”小雅说着一手端起酒杯,一手揽住我的脖子,不由分说地给我灌了下去。
火辣辣地感觉从喉咙直漫延到胃里,慢慢烧遍全身,我的脸烫得如同贴在了熨斗上。我喝了一大口果汁说:“小雅姐我头晕。”
小雅放肆的大笑,招来酒吧目光聚焦。小雅还想再劝我一杯,我躲得远远地说:“饶了我吧,那么贵的酒,我别给你糟蹋了。”
看着小雅把一瓶酒干掉,我才敢坐过去,问她:“晕了吗?”
“晕,不晕喝酒干嘛,走,我们蹦迪去。”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陪你跳舞。”我问:“孙发财最近买没买过一块地?”
“我们正高兴呢,你提他干什么,不管他,走,去蓝夜蹦迪去。”小雅冲侍应打了个响指,说:“记王伟帐上。”
原来这家酒吧有王伟的股份,小雅一不开心就跑这儿糟蹋王伟的路易十三。这是王伟最惧怕小雅的地方。一瓶酒好几千块,就是假的也得上千块钱,他不心疼才怪。
我站住不动,开玩笑说:“你不回答我,我就不陪你”小雅冷冽一笑,脸上是从没有过的傲然和苍凉,独自朝门口走去。小雅虽然有些醉,但敏感的心却依然清醒,她把我的话视为伤害。
我怔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想想她是喝了很多酒的,不放心地追出去,她已经打了的走了。
看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我后悔起来,为自己的自私自责不已,小雅是一个女人,她有脆弱和孤独的一面,今天这么不开心,我本该好好安慰她陪她的,却莫名地让她又添了一份伤感。真是不应该。
俗话说,愁人茫向愁人说,说起愁来愁杀人。我和小雅都是担着烦恼的人,她为王伟心烦,我为陆成伦的事焦头烂额,有人说三杯和万事,一醉解千愁。小雅可以一醉解千愁,我即使醉死也未必能和了陆成伦这一件事,怎叫我不忧心忡忡,魂魄云游?我也真想像小雅一样一醉方休,可是明天还是要醒的呀,事情临头躲是躲不过的,只有正视现实才能把自己解脱出来。
“孙发财拿了一块地,但不是他掏的钱,出钱者不知是谁。”早晨醒来,bb机里有一条小雅发过来的信息,我看收信时间,是凌晨两点十分。
她一个人竟然在外面呆到凌晨,喝了那么多酒,还记得我问过她的话。看着这条信息,我更加羞愧。我想下楼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她,弥补我昨晚的过失。
我刚穿好外套,陆成伦带着刀疤脸和光头几个人进了房间。
“周大师,这是干嘛呀,要出去?钱准备齐了吗?”陆成伦面带微笑说。
我说:“你不能证明我的卦是错的,我就没什么责任,即使卦错了,也只能把卦金退还你,你凭什么要我一百万?”
“凭什么?嘿嘿,凭这个。”刀疤脸阴毒地一笑对光头说:“去打个电话,让那边的弟兄到周大师老家把他爹妈接过来。”
我涨红了脸问陆成伦:“姓陆的,你知道我没有一百万的,直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聪明,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我知道你拿不出一百万来,但你有一样东西值一百万,你把它给我,我们就两清了。”陆成伦不紧不慢地说。
“什么东西?”我问,马上想到了梅花易经,脑子里同时又转出了侯华那个妖精。
“我听说肖老四把梅花易经的不传之秘传给你啦,有这事吗?我也喜欢易经,你拿出来我开开眼?”陆成伦眯着眼睛轻笑说。
“哦,你说梅花易经啊,想要那本书就早说,何必绕一大圈子?又是地又是孙发财的,做强盗还装什么好人?”我冷冷地说。
陆成伦也不恼,自己起身泡了一杯茶,嘘着热气喝了一口说:“周大师,话不能这样说,我不是装好人,我本就是好人,我是好人当然就不会是强盗了,对不对?我这个人一向遵纪守法,别人的东西我绝不会随便要,君子不夺诚人之爱物嘛,对不对?可是你欠了我的,我就不能不要了,大丈夫恩怨分明,所以,我们也不要多废话,把书给我,我呢清帐走人,今后我们这帮俗人也绝不再来打扰周大师的清静。”
陆成伦像一个谦谦君子一样,把他的强盗逻辑叙述得竟然无懈可击,我都有些怀疑我是否真欠他钱了。
我说:“你说的梅花易经我知道,但我真没有,侯华找我很多次,我要有早给她了。”我故意说出侯华的名字,想看看陆成伦的反应。
没想到,他眼都不眨一下,呵呵笑着说:“你又不诚实了吧,刚刚还说要那本书就早说,现在又没有了,你耍哥哥呢!”
我盯着他的眼睛又提侯华的名字:“陆老板,侯华抄过我的家,要真有秘诀的话她早拿去了,不信你可以去问一下侯华”我就是要弄清楚他和侯华的关系,因为我预感到这事跟那个妖精有关,陆成伦和侯华十有###是一伙的。
“什么猴华猫华的,我不认识,你也不要扯三扯四了,你把秘诀拿出来,咱就两清了,周大师,你已经学会了秘诀,何必这么自私呢?拿出来大家共同分享一下嘛。换句话说,那是所有中国人的东西,你也不应该据为己有对不对?”陆成伦有点不耐烦了,但语气仍然平和,我怀疑他也是某所大学的教授,要不,没这么有涵养。
既然他要跟我打温情牌,那我就和他耗下去,我得逼他把背后的人说出来。
我也倒了杯开水,捧在手里暖着,说:“郭民生怎么没来呢?既然我欠了你的,我想他该来见证一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