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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张翰在徐驰的授意下,领着萍儿,果然去了城西的“高记”。说是以前从军时,有个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叫贾望,为了帮衬他爷俩,特意让他编了许多的草鞋,以每双八文的价格,购进军伍中,为步卒行军时所用。约定的交货之期早已经过了,却不见贾望踪迹,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以期多少能卖出一点。那掌柜的虽说嫌价钱太高,好在卖出去再结账,卖不完可退货,自己不必担风险,也就勉强答应了。
这日晚间,闲逛了一整天的徐驰回到陈府,见台阶处停了辆马车,进入里面,一个人迎面走来,道:“三郎可回来了,赵某正等得心急呢。”
芸娘,陈楚,还有馨儿等人,都围上来,纷纷责备或是询问。
芸娘道:“这位赵捕头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竟左等右等的不见你回来。娘亲还打发下人去寻你,却也遍寻不着——一天也没个正经事,何不早点回来?”
徐驰嘿嘿笑起来:“儿子不是正忙着吗。”
那赵铺头便是与徐驰在陈府一起喝过酒的赵裕民,所以并不陌生,当下笑道:“赵哥不是在等我吧?”
捕头就是民警,让民警专程等在自己家里,可不是什么好事,难道钟娘子为了区区十贯钱就报警了?那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赵捕头道:“正是,在下奉高县尉之命,特意来请三郎兄弟前去帮忙。”
徐驰放了心,不过很纳闷,公安局长能有什么事要我徐驰帮忙呢?当初高哥长高哥短的,那是徐驰怕日后有用得着公安局长的地方,哪曾想到公安局长还先来求自己了,便问道:“帮忙?我能帮个什么忙?帮忙喝酒还差不多。”
赵捕头笑道:“喝酒是要喝的,不过今日有桩棘手的案子,县尉想请三郎过去,看有甚么见地?”
徐驰哭笑不得,你公安局长都搞不定的案子,我有个屁的见地:“赵哥你找错人了吧?我哪会破案子呀,我不犯案子就对得起你们了。”
“三郎于算学一途,很令县尉大人钦佩,是以有今日之请。”赵裕民解释道。
徐驰郁闷之极,数学与破案,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什么时候扯到一块儿去了?徐驰虽然油嘴滑舌惯了的,但知道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绝对没有破案的本事,所以无论如何是不能答应的,便推脱说:“赵哥,不是兄弟不帮忙,兄弟我确实不会破什么案子——再说我也挺忙的,晚上我还得练内功呢。”
赵裕民奇道:“兄弟竟然练内功?真乃人不可貌相也——兄弟内功进益如何,择日定然与兄弟切磋一番。”
“可不是吗,兄弟身子骨儿单薄,不练内功不行呀,弱不禁风的,看着挺可怜的。”
馨儿心想,三郎什么时候练内功了?上半夜把人折腾得骨头散架,下半夜睡的像头死猪,尽会糊弄人。
赵裕民道:“练功固然重要,三郎只去看看,料也误不了多少时辰,回来自可照练不误。”
徐驰想,这人怎么这么赖皮呀,推都推不掉,又说:“我明天还得早起呢,打算到街巷里逛一圈,调研调研,考察考察。”
“调研考察?”赵裕民与陈楚异口同声地问道:“那是做甚么?”
“兄弟囊中羞涩,打算做点小买卖,贴补家用,却不知道做什么为好,所以要调研考察了。”
陈楚急道:“三郎这是甚么话?好似我们一家子苛刻了你一般,每月里芸姨娘、你和馨儿的例钱,为兄都是如数给了的。再说,三郎没银子使,大可管为兄讨要,何苦去做甚么营生,遭人家耻笑?”
陈秦在陈家的地位虽说较为尴尬,但日常用度的零花钱还是不缺的,一则是陈家家境殷实,二则是掌管陈家财政的陈楚比较厚道,三则就不好说了,作为陈家长子的陈楚,一向对芸娘怀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只是有色心没色胆,不敢越雷池一步罢了,自然不会苛待芸娘母子。
芸娘道:“秦儿不必推三阻四的,既然县尉大人照拂你,你自可放心前去,破不破的了案子,想来县尉大人亦不至于怪罪。”
赵裕民连声道:“对对对,三郎并非官身,绝不会赖在三郎头上,三郎大可放心。”
徐驰见推脱不过,只得应允道:“既然这样我就去,但能不能把案子结了,和我没半毛钱的关系。”
徐驰有心在馨儿面前显摆一番,便把馨儿也带上了,让她坐在车厢中,自己与赵裕民坐在车辕处。赵捕头一边详细陈述案子情形,一边驾着马车,“得得得”的朝城南刺史衙门而去。
原来,台州刺史姓张名元瞿,乃一方封疆大吏,官居三品。当日,其母七十大寿,张元瞿以孝著称乡里,是以大肆操办。各级同僚属下,临海地面的豪商富贾,地主名流,没有不来道贺的,甚至神都洛阳一些走得近的,或是不太亲近的达官显贵,亦是派了人来。
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酉时左近,正值衙门流水席开的热闹,却有张府下人发现刺史幼女张丽,赤身**,陈尸闺房榻上,喜事变成了丧事。那张丽二八年华,尚未出阁,生得是冰肌玉质,体貌丰腴,甚是惹人爱慕。其父张元瞿视之如掌上明珠,痛爱异常。未料想祖母七十华诞之际,倾城倾国的张丽,却惨遭歹人荼毒,凌辱至死。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不悲伤,张老夫人及张元瞿夫妇,怒火中烧,痛不欲生,严词责令刺史府会同临海县衙,限期破案。
堂堂刺史府,堂堂刺史之女,竟在大宴宾客之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奸杀,两级官佐哪敢怠慢,倾巢而动。
当天所到宾客男女老幼总计七百余人,来宾各有名帖寿仪,管事房是一一记录在案的。即就是说,嫌犯必在这七百余人之中,外边的人混进来作案的可能性几近于无。嫌犯在劫色之时,可能遭致强烈反抗,怕事情败露,从而杀人灭口。如果是外边的人,选在这样的日子作案,是不符常理,完全不可能的。
案子看起来比较简单,嫌犯在为数不多的人当中,并且全部控制在刺史府,甚而至于道完贺回了家的,都被一一请了过来,作为嫌疑人严加看管。这要在二十一世纪,提取一点残留物,做个dna比对,不去一日,即可真相大白。问题是在唐朝,哪里有那个设备和技术来甄别呢?来的都是客,你又不可能一个一个严刑拷打,刑讯逼供。
看似简单的案子,愣是愁煞了台州司法参军与临海县尉,尽管做了许多前期工作,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也是狗急跳墙,那高县尉突然想到了陈家三郎,便让赵捕头将其找来,看能否集思广益,死马当作活马医,虽不指望他能破得了案子,可以谓之不是希望的希望。
刺史府离翠烟楼并不远,位于城南,不消两刻钟,便到了。赵捕头领着徐驰与馨儿,过了衙门照壁,再过挂有“明镜高悬”匾额的正堂,进到后衙。后衙是个面积较大的庭院,也是刺史的宴客之所,此时已将寿堂改为灵堂。贺寿的众宾客都集中在后衙,或坐或站,窃窃私议,既为惨事扼腕惋惜,又为自己受到羁押看管而心生怨尤。
高县尉没指望徐驰破案,徐驰自己也根本没有想要破案的觉悟,但既然来了,畏畏缩缩还不如高调张扬,反正破不了的,显摆显摆做做样子也好。
徐驰挺胸抬头,随着赵捕头从人堆中穿过去。高县尉略一抱拳,道:“三郎来了——这位是崔参军崔大人,这位是陈尚家三公子。”高县尉指着一个中年文士为徐驰介绍道。
徐驰朝那个什么崔参军点了点头,神情比较严肃,并没有平时那种嬉皮笑脸的做派。人家府上死了人,总得做做样子吧,虽说不认识张元瞿刺史。
崔参军也点点头,算是回礼,心道,这高县尉怎么弄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也太过儿戏了罢。只是这崔参军也甚是无奈,面对满堂的嫌疑人,竟不敢审讯刑讯,毕竟在座的,都是非富即贵,许多还是朝廷命官,四品五品的大官为数不少,别说刑讯,就是问话,区区从七品下的司法参军也只能陪着笑脸,陪着小心。
高县尉问道:“赵捕头可将详情告知于三郎了?”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又朝徐驰说:“三郎有何见解?”
陈家三郎仿佛成竹在胸似的,有如福尔摩斯来了,“先带我看看人命现场。”
崔参军、高县尉、赵捕头等人领着徐驰与馨儿,又穿过两进院落。张家小姐的闺房位于最里间,闺房门口有衙役把守。
后衙中,宾客们不知道刚刚进去的少年公子是被人请来刑断的,如果知道了,肯定会嗤之以鼻。但有三人,当看见徐驰与馨儿随赵捕头进来时,便莫名其妙,大觉吊诡。其中两个便是陈尚陈越父子,再有一人,你道是谁,却是翠烟楼的老鸨钟绯红钟娘子。
钟绯红心道,莫不是这小子干的好事?看他神气活现的样子,又不像。这几日,众小厮将临海城问了个遍,也没找到叫李双江的富户。钟娘子本人与单绫多方查找,亦是茫无头绪。正在为自己的大意而懊悔不已的时候,却不料在刺史府遇见了这个小冤家。
徐驰与崔参军等人走进张家小姐的闺房,只见一具曼妙的**横呈榻上,头朝左侧,两眼圆睁,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指痕,显然是被人卡住咽喉,窒息而死。下体处有几点将近凝滞的血迹,隐约可见肮脏之物,死前即已遭人凌辱。房中杯盘狼藉,有饭菜倾倒在地上。据其贴身丫环小红供述,她给自家小姐送晚饭时,推开房门便惊见惨状,惊吓之下,饭菜失手落地所致。
馨儿胆小,好在人多,拉着徐驰衣襟,紧随其后。见自家男人仔细扫视那一丝不挂的**,甚至用手掰开张家小姐羞处,用鼻子去嗅,心里责怪徐驰毫无廉耻之心,也不怕惹恼死者家属?却见旁边数人视而不见的样子,才略感放心。
事实上,此时死者家属并不在闺房之中,崔浩作为一州司法参军,保护现场还是知道的。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刺史府一众属吏便调派人手,保护现场,控制疑犯。死者亲属虽然异常悲痛,却也深知保护现场的重要性,被丫环仆妇安排到别的地方去了。
至于徐驰掰开张丽小姐羞处用鼻子去嗅,在崔参军、高县尉、赵捕头及另外两名仵作看来,却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刑断如治病,望闻问切,体察蛛丝马迹,这是断狱不可或缺的手段。
“三郎,你有何高见?”高县尉见徐驰仔细看过一遍之后问道。徐驰是高林生高县尉的远房亲戚,高林生成为县尉前,家境潦倒,幸得陈尚接济,所以,高县尉对陈家,对徐驰都有感恩的心态在里边。徐驰是自己请来的,他若能断结此案,自己脸上也有光彩。
“显而易见,死于他杀。”徐驰非常自信。
中年文士崔浩崔参军鼻子一哼:“这便是陈公子的高见?”
“女子的闺房,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基本可以排除谋财害命的可能。另外,张小姐豆冠年华,应无仇家,也可以排除仇杀的可能。所以,是有人见色起意,强行与之交合,遭致张小姐激烈反抗,歹徒为满足****,才下了死手;或者是歹徒已经得逞,却担心事情败露,因而杀人灭口。”徐驰的所谓高见都来源于赵捕头,徐驰自己能有什么高见呢,徐驰破案的几率几乎为零。后世的徐驰是一介平民,没有学过心理学,更没有接触过刑侦一类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