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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我抬头望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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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柳絮儿的供述称,她之所以返回丹阳坊,是因为突然记起来家中无米了,所以去了粮铺,请粮铺的伙计送米。徐驰根本不必验证供述的真假,因为衙役正是在粮铺中找到了柳絮儿。再则以柳絮儿的心机,她也不会说假话,因为真假太容易验证。

    柳絮儿杀人的脉络非常清晰,她一早就出门,到案发衙役找到她,她才回家,她没有作案时间,这有许多人可以佐证的。小雅、慧云师太、粮铺的掌柜,都是她的一粒棋子,替她作证的棋子。她返回县城的时候还太早,所以她去了兰桂坊。兰桂坊是风尘之地,她不宜待得太久,再说,没事待太久就有故意拖时间的嫌疑,所以她去了丹阳坊。去丹阳坊的目的是拖时间,但绝对不是主要的目的。她知道宋誉被发现死于非命之后,衙役必定到处寻找她,她到丹阳坊也是便于衙役找到她,因为丹阳坊是去赵隔庵的必由之路。

    即使徐驰的猜测是正确的,柳絮儿确实是杀害宋誉的元凶,在不使用刑讯逼供的情况下,徐驰愣是拿柳絮儿毫无办法,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一切天衣无缝。徐驰虽然恼火柳絮儿的狡诈,但也并不着急,时间一长,保不准就露出端倪来了。

    果然,县太爷审案真的没啥看头,架势摆得吓死人,胡乱问了两句,依然不清不楚,就打退堂鼓了。好在县太爷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笑眯眯的,好像破不了案子挺光彩似的。

    徐驰虽然不着急,但并不表示他对自己没有看法。你说上任以来,三宗案子连一宗都破不了,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自己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吧。丢脸啊,丢了所有穿越人士的脸!

    一连好几天,依然没有下雨,太阳却有越来越毒辣的趋势。王胡子想出来的办法被缙云百姓所采纳。一大清早,徐驰就被震天响的锣鼓唢呐吵醒,以为是哪家接新媳妇,赶紧爬起来去看热闹。跑出去一看,哪是什么接新媳妇,原来是拜龙王求雨。

    几个轻壮劳力举了个硕大的龙头,前面一个道士开路,后面则是七八个“仙娘”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脸上涂的花里胡哨。

    “‘仙娘’就是这个样子呀?”徐驰问旁边的衙差。

    “可不是么?仙娘很灵验的——大人竟没见过仙娘?”王胡子的诧异委实不小,堂堂县太爷竟连仙娘都没看见过!同时,也有些沾沾自喜,自己和缙云百姓的想法不谋而合,并非是县太爷所说的“狗屁”。

    徐驰懒得辩论,和自己的下属——并且这个下属还是古代的——做无谓的辩论,太掉底子。闲得蛋痛的徐驰,着了寻常的衣裳,加入到了拜龙王爷求雨的行列。

    单绫怕有闪失,紧随其后。

    手舞足蹈的仙娘后边,则是四个小伙儿用竹杠抬着张香案,上面供着三牲祭品,一个猪头,一个羊头,一个牛头,烤的里酥外嫩,二面焦黄,最是让人馋涎欲滴。

    徐驰混进革命的队伍时,巧不巧的就跟在了供着祭品的香案后面,诱人的香气直朝鼻孔使劲钻,想来是刚烤好不久。

    所谓是无巧不成书,徐驰在后世时,所有的肉类食品里,最是钟情猪头肉。按理说,有人喜欢吃鸡肉,有人喜欢吃狗肉,有人喜欢吃蛇肉,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原本不稀奇,只是徐驰喜欢吃猪头肉倒显得有点重口味了。

    说来也怪,猪头说贵不贵,说贱不贱,猪头毛多肉少,又颇难弄干净,大户人家一般不屑一顾,往往是寻常百姓的桌上之肴。说它贱吧,重大的礼仪场合,倒是少不了它。

    后世时有卤菜店,随时可以买猪头肉解馋,但大唐似乎还没有制作卤菜的习惯,徐驰穿到大唐几个月了,还没吃过猪头肉,不能不说是一大憾事。徐驰两眼紧盯香案上的猪头,喉咙咕噜作响,心里想着,得使个什么法子,将它偷了去解解馋。

    县太爷跟着求雨的队伍缓缓前行,一边盯着猪头,一边剖心挖肚想心思,大有势在必得的想法。

    许多人是认得县太爷的,见县太爷一副虔诚的样子,不疑有他,只以为县太爷想民之所想,急民之所急,真的是个好县令。

    有动力就有干劲,在猪头的诱惑下,徐驰终于有了主意,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偷东西有不小的难度,但身为缙云县令,偷东西的风险也不是很大的,发现了大不了放回去,没人敢说半句多话。

    徐驰抬起头来,望着蔚蓝如洗的天空,怔怔地,目不转睛地,整个人都怔在那里。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跟在徐驰身后的老百姓。见县太爷怔在那里望着天,便跟着停了下来,向天上望去。

    望天的人多了,在后面的,街道两旁的,甚至是徐驰前面抬着供食的小伙儿,都停了下来,都向天上望去。

    最先跟着徐驰望天的百姓,心里疑惑了,天上什么都没有啊,有啥子好看的?便低下头来,却发现前后左右的人都在望天,不由得又抬起头来,搜寻天上的异象。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最前面的道士,举龙头的,敲锣打鼓吹唢呐的,七八个仙娘,抬供食的,像徐驰一般看热闹的,都停下了原来的工作,加入到了看天的行列。

    一时间,整个队伍,队伍两旁,所有百姓,人人都保持着一个状态:伸长脖子望着天。紧跟徐驰的单绫,更是始作俑者之一,当然仅次于徐驰。

    徐驰的头依然保持着“抬”的趋势,但眼睛并没有望天上了,而是暗暗观察前面抬供食的小伙儿,以及挨得近的几个人。

    县太爷的一只手指着天上,不停地指点划拉着,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天上。

    抬供食的小伙儿看得更加专心致志了。

    县太爷一手指天,但人家有两只手呀,所以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另一只手的动作幅度虽然不大,但出手利索果断。

    神不知鬼不觉,猪头乾坤大挪移,转移到了徐驰的怀抱里。好在古代的衣服较为宽松,哪怕是夏天穿的白绸衫。当然,有些油渍,徐驰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徐驰一手捂着衣衫的下摆,一手依然指着天,两脚却慢慢地游离了队伍,开始往县衙方向溜去。

    单绫看了半会天,再往旁边一看,徐驰竟然不见了,心想,这小子一个人走了也不打声招呼,也不看天上了,马上往县衙赶去,看徐驰是否回了。

    县衙门口看门的衙差、馨儿唐倩等人也在认真地看天呢,见太爷回来了,怀里鼓鼓囊囊的,穿的衣裳上沾满了污渍,说不清是油渍还是血渍。众人都是一惊,一齐问道:“大人您怎么了?”

    大人没有回答,只是抱着猪头往内衙冲。馨儿吓得什么似的,跟在徐驰屁股后面赶:“三郎……三郎……”

    不一会儿,单绫也回了,问衙差道:“大人可回了?”

    衙差正纳闷呢,忙不迭地答道:“回了回了,身上好似有血渍,小姐快去看看,怕是有甚么事儿……”

    单绫一听“血渍”二字,没等衙差说完,两三个起落,便到了后衙中。只见徐驰从怀中把那个黄灿灿的猪头拿了出来,放到吃饭的桌子上,脸上嘿嘿地笑着,一脸的幸福。

    旁边的单绫馨儿唐倩,则是一脸的目瞪口呆:“秦儿(三郎、大人),哪来的猪头?”

    “嘿嘿,嘿嘿……你们快去弄一弄,多把点作料,爆炒一下,再给老子整两杯小酒来,老子好久没吃过这卵东西了……嘿嘿嘿嘿……”徐驰两眼放光,食指大动。

    这时,从外面传来王胡子的声音:“大人大人,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龙王爷真的显灵了,真的显灵了……”

    少顷,王胡子与钱五二人兴冲冲地闯进内衙,一脸的不可置信与莫名兴奋,嘴里还念念有词:“龙王爷真的显灵了,把供桌上的猪头都吃掉了——我就说吧,求龙王爷管用得很,早就该这样的,大人还不信呢……”

    二人话没完,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猪头,黄橙橙的猪头:“大……大人,这是哪来的……”

    徐驰笑眯眯的说:“刚才龙王爷送过来的,他说老爷我辛苦了,要犒劳犒劳本老爷——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吗?”

    “真……真的?”

    “那还假得了?猪头为证,不信你们去问问街上的百姓。”

    王胡子与钱五一脸的不可思议,不信吧,猪头还真的在这里,信吧,又太匪夷所思了。二人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兀自愣在那里。

    “愣着干什么?眼红就陪老爷喝两杯,都沾沾龙王爷的仙气。”徐驰这人还是挺大方的,从不吝啬。

    单绫馨儿等人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不明白徐驰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猪头偷回来了。

    单绫不觉又好笑又好气,这混小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做了手脚,自己竟然蒙在鼓里,刚才第一个抬头望天的好似就是他吧。原来是早有做贼的心思。

    馨儿也是纳闷不已,大街上那么多的人,怎么就没人发现三郎拿供食呢?三郎是怎么得手的呢?馨儿不知道的是,抬头望天的把戏就是她三郎的烟幕弹。

    王胡子与钱五愣了半天,好似也有所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大人真是好本事,众目睽睽之下还敢偷东西,并且谁也没发现,神鬼不知,干净利落。大人还是大人呀,大人就是不一样。

    从早上开始,一直到午后,徐驰呡着小酒,品着猪头肉,自酌自饮,那种惬意的感觉,真是无以言表。通过自己的努力劳动而得到的东西,味道确实不一般。

    自那天起,缙云境内,乃至附近县域州域,都流传着龙王显灵的说法,许多人信誓旦旦地说,那天本来天空中万里无云,碧波如洗,忽然之间,就是霞光万道,华彩流溢,一条金色的巨龙出现在缙云上空,经久不去。等到巨龙隐去,香案上的供食也随之不见了。到后来,越传越远,越传越邪乎,真真假假,再难分辨。

    当然,这是大范围的版本,还有一个小范围的版本,主要流传在衙役之间。后来,衙役的众多亲属亲戚间也开始流传,并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不过,这种版本的传言都是人们偷偷地议论,却不敢大肆地宣扬。偷了龙王爷的猪头肉,确实有损县太爷的光辉形象。

    为这事儿,钱主簿还偷偷问过县令大人。哪想到县令大人毫无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个通通透透,完全没当回事儿。

    对于县太爷出乎意料的举动,钱琳倒不觉得龌蹉小气,只是感叹县太爷真的是非寻常之人,行非寻常之事,为了区区一二十文一个的猪头,略施小计,就让全缙云百姓傻乎乎地看了半天的太阳。

    然而,龙王爷吃猪头显了灵,下雨却没显灵,明显是个只受贿不办事的主儿。又是一连半个月,天天碧空万里,烈日当头,一丝雨星儿都没下下来。农人们尽管不分白天黑夜地在地里挑水灌溉,但抽了穗的禾苗硬是越长越蔫,越长越枯,谷粒儿也是瘪的,完全不长实。颗粒无收,已成定局。

    先不说完全没有了收成的农民如何焦虑,那些坐在家里等着收租的各个大小地主,却已经寻思开了,趁着有的农户家中还有些余粮,赶紧打发管家奴仆等,挨家挨户的收租去了。

    其实,越是到了要收割的季节,农户的余粮就越少,有的甚至早就断炊了,都指望着田里的收成呢。

    一边要收租,一边却无租可缴。衢州、括州、台州、嘉州一带,地主与农户之间的争斗,时有发生,地主打死农户的例子不胜枚举,各地官府应接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