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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在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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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八时,林肯越野车准点到达。

    原以为能见到本市久负盛名的几位阴阳师,我已经打算好主动去坐最后排的位子,没想到车里除我和雷雨扬外只有两个人。

    “还去接其它人吗?”我问。

    “李半仙和徐师娘听说未央生参与此事后就退出了,他们说自己能力远不如未大师,用不着去了。”李奎说。

    “未央生今天不去监狱吗?”我问。

    “他说明天到刑场作法就可以,今天去那里帮不上忙。”

    雷雨扬拿出一件八成新的西服,递给李奎,说已经让裁缝把灵符藏在里面,只需让那位朋友被枪决前穿到身上就可保护他不至于魂飞魄散。

    在监狱里,隔着铁栏杆,我见到了那位即将被枪决的倒霉蛋,两名警察站在旁边,各提着他的一只胳膊,估计他已经无法自己站立和行走。

    他显得很惶恐,绝望和沮丧完全占据了整个面孔,见到有人探视,他立即摆脱警察,手足并用爬过来。

    “大哥,救救我,明天就要上刑场了,我不想死啊。”他声泪俱下,把手从栏杆里伸出,想抓着同伙的衣角。

    “大哥也不想你死,可没办法。”中年男子一副疼不欲生的样子。

    他蹲下,想与死囚拉手,被站在身后的警察阻止。

    我觉得这位被称为大哥的中年男子面部悲痛的表情有些做作和虚假,眼皮迅速的眨来眨去就是挤不出一滴泪水。

    来之前他应该用辣椒擦拭手背,做好了准备工作后,装悲伤就是件容易的事。

    雷雨扬东张西望,对周围的一切显得兴致勃勃。

    李奎与犯人商量后事如何办理,问他有何要求和愿望,犯人抽泣着,语无伦次的说话。

    对死囚呆的地方我很好奇,早就想认真观摩一番,但非常遗憾,到了接待室就不让再往里走。

    这里颜色很单调很普通,板凳和桌子非常结实,铁栏杆有大脚趾那么粗。

    一切跟我想象中都不一样,原以为会看到一个个暗无天日的小笼子,里面分别单独关着许多罪大恶极的超级坏蛋,全都在没完没了地呻吟和忏悔自己的不当行为。

    没想这里竟然如此整洁和安静,见不到一只游魂,警察也没戴口罩和墨镜,他们一个个笑容可掬,谈笑风生,轻松的表情与那位将在明天被押赴刑场的不幸罪犯形成极鲜明的对比。

    看到李奎已经厌烦那位哭哭啼啼的家伙,雷雨扬上前。

    “朋友,我是阴阳师,你大哥请我来帮助你。现在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所以你不要再哭了,平静下来,摆出爷们的样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没啥大不了的。现在你得记住了我的话,事关你死后做鬼的前途。”雷雨扬点燃嘴里叼着的烟,非常严肃地说,“明天临行刑前你必须集中注意力,想象自己只是睡着了,或者想象自己正站在一扇门前,正要抬脚跨进去。”

    “呜呜——,我尽量照你说的做,呜呜,我不想死。”死囚的鼻涕流过了嘴唇,流经下巴滴下。

    他的精神已经濒于崩溃,别人说的话恐怕根本无法听进去。

    “没人想死,但没办法,明天你会死掉,事已至此,别无选择,我希望你能镇定些,想想老电影里的革命者,学习一下他们面对枪口时所表现出的风度和气质。”雷雨扬说。

    我突然觉得,雷还是很有一些幽默感的。

    “我不想死,求求你们救救我,只要能活下去,让我做什么都行。”死囚面色泛红,泪如泉涌,白沫从嘴角不断滴下。

    雷雨扬把手里的西服递给警察,请他们检查。

    “朋友,记住了,等会把这件衣服穿上,明天行刑时它能保住你的的魂魄不至散掉。”说完这句话,雷雨扬退回来,也不管死囚是否听进去。

    死囚如一滩烂泥般趴在地上,目光呆滞,嘴里喃喃自语,裤裆湿了一大片,强烈的尿臊味在空气中弥漫。

    我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同情,这家伙实在可怜,如果此时有人问我是否赞成废除死刑,我会高举双手表示支持。

    警察问是否还有什么要说的,李奎说没有了,留下两瓶酒和一些熟肉之后,众人逃也似的离开。

    看死囚现在这样子,再说什么也没用了,我有些担忧,如果他无法自己把那件衣服穿上,警察是否会帮忙。

    走到门口转角处,我回头,看到两个警察拖着死囚往里走,仿佛拖着一条刚死的山羊,我急忙转移开视线,再看几眼的话,同情心很可能会泛滥成灾让我流下泪水。

    回到林肯车里。

    李奎说:“想不到会是这样子,以前他也算得上C城的一位猛人,想砍谁就砍谁。”

    “这位朋友犯了什么事?”我问。

    “两个月前,他与几个人在烧烤店喝酒,同伴跟邻桌的人发生口角,对方仗着人多,声音挺大,他咽不下这口气,一怒之下刺死了两个,扎伤了三个,其中有一个念初中的女学生。”李奎平静地说,语气极为从容,仿佛谈论发生在非洲的事。

    此人一望可知决非等闲之辈,本市黑白两道恐怕都得给他几分面子,从今天探监时那几位警察的态度上能看出他路子挺野,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他是一位能人,这位死囚应该是他手底下的一件工具,用于吓唬竞争对手和那些不听话的人。

    对此类人物我向来敬而远之,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在探视室里看到的一切让我觉得很难受,这一位还算明白自己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必死,算是罪有应得。

    可他却表现得如此不堪,令我担心会不会还没等上刑场他就已经魂飞魄散了,如果这样,雷雨扬怎么为他招魂?

    我无法想象,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些莫名其妙被关进大牢的人如何应对强加于自己身上那无可选择的命运,那些死于拳头和棍棒之下的冤魂又是如何平息心头怨气,谁能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