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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终于考上了大学,刚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很不习惯,毕竟和儿子相隔一千多公里使我们无法照顾到他的饮食起居。虽然他在家里时也帮着做一些家务,可是到了学校就什么都得靠自己了。吃饭的时候,他的奶奶总是念叨着他吃得好不好,上海偏甜的饭菜口味他习不习惯。天气变化的时候,他的妈妈也会及时的给他打去电话,嘱咐他随时注意增减衣服。他的学习、他的交友、他的业余生活都是我们时刻关注的。
每到寒暑假快要临近时,我们都会伸长脖子等着他回来的消息。他上火车之前我们也是千叮万嘱,一边提醒他不要忘记带齐东西,一边还要告诫他在路上不要和别人发生争执,直到他按响家里门铃的那一刻,我们一直悬着的心,才重新落到了肚子里。
也许是我们在中学时对他的要求太高,因此他的学习热情在那时就已经被燃烧待尽。也许是离开了家里的管束,一时间他无法控制住自己脱出樊笼的心。又也许是他面前突然间出现了太多的诱惑,总之不管我们怎么猜测,他的成绩下降了。于是我和老婆总是用商量的口吻和他谈心,尽量的让乐平能够自己改变现在的状况。让我们感到很欣慰的是,即使我们批评他,乐平也从来没有和我们顶过嘴,最多就是赌气不说话。在我们庆幸我们良好的家教时,也有些放松了对他的要求。于是,这就有些滋长了他虚心认错、屡教不改的心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还是乐平刚上大学时小区里种下的小树苗,已经渐渐的长成了一人多高。儿子就要毕业了,听说他对找到的工作不太满意,精神状况也不太理想,我们都很着急,可又不能丢下手上的工作到上海去陪他。
怎么办呢?
毕业旅游,这是我偶然一次从报纸上看到的一个字眼。不错,让他出去散散心也好。于是我们一致决定资助儿子出去旅游,至于去什么地方还是由他自己决定。
听到这个消息的儿子,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高兴,不过他还是很爽快的同意了我们的建议,并决定跟着旅行团去西藏。本来我对他去西藏是有些不太放心,可是考虑到万一我们的反对,让他心情更不好的话,我们就有些得不偿失了。西藏,这么多人去过呢,只要不乱跑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儿子到达拉萨以后,就马上给我们打了一个电话说:“爸爸妈妈,我已经平安到达,请你们放心。”当时我们还对儿子的懂事感到非常开心,谁知道这却是我们和儿子的最后一次对话。
乐平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我和老婆都没有睡好。凌晨突然刮起的大风吹得楼下的小树奄奄一息,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响成一团。路灯照着在风中挣扎的小树,树影透过窗户映在卧室的墙上,就像是一双双索命的手在撕扯。低沉的气压使人有些喘不过气,烦躁让我们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噩耗即将传来。
那是一个没有太阳,充满阴霾的早晨。
一串急促的电话铃声将我们从噩梦中惊醒,然而很快,电话的内容又把我们投入了另一个永远也醒不了的噩梦,“先生,请问这里是乐平的家吗?您是他的父亲吧,我们是西藏登山协会的工作人员。我们要告诉您一个很不幸的消息,您的儿子在昨天的一次登山活动中不幸失踪了。我们的营救人员现在正积极的在搜寻,不过由于天气以及山上复杂情况的原因,您儿子生还的希望……不太大,所以也请您做好思想准备。我们已经帮您预定好了来拉萨的机票,大概在下午的……喂,先生,您还好吗!喂,先生……”。
电话从我的手中滑落,心脏此时有了一些麻痹的感觉,大脑瞬间就失去了知觉,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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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孩子他爸突然倒地,我差点也背过气去。我顾不上穿鞋,光着脚跑到了他的身旁一手扶起他,一手拿起了电话。虽然刚才的一切已经让我有了一些心里准备,可是电话里的声音还是让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的儿子不会有事的,我的儿子不会有事的。他们一定可以平平安安的把他找到,一定不会有事的。大脑里反反复复的就闪现着这两句话,反反复复、反反复复……。
不能在这里干等,我们要到拉萨去找儿子。想到这里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从地上坐了起来。
这时他的爸爸也已经从痛苦中清醒过来,拉着手安慰我说: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我们的儿子吉人天相,一定会转危为安、化险为夷的。
是的,一切都还有希望。乐平也许现在正眼巴巴的在黑暗里等着我们的救援,我们不可以在他最需要我们的时候倒下。想到这里,我仿佛已经看见乐平在悬崖的边上向我求救,眼泪这时才不可抑止的从眼眶里喷涌而出。
收拾几件衣服,安排了一下老人的起居。我们骗乐平的奶奶说我们公司组织去旅游,然后一分钟也没有耽搁的赶到了机场。
在去拉萨的飞机上,其他人都注意到,我们两人嘴巴里不停的在念念叨叨。脸色苍白、目光呆滞让我们看起来显得格外的令人恐惧,就像是患有严重强迫症和偏执狂的精神病患者。
飞机刚刚停稳,我们就急不可耐的冲下了飞机,然后也没有其它行李要拿,就直接打车开向了西藏登山协会。
我们很快赶到了西藏登山协会,那里已经有一位负责的同志在等我们了。没有一丝的耽误,我们的对话直奔主题。那位同志给我们分析了一下情况:我们估计营救队应该是今天抵达大本营,然后到真正的失踪发生地,也就是6000米左右这个位置,如果明天开始往上攀,在中间营地过一晚上,后天中午应该可以到达。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在允许的条件下把搜救工作做好。最后这位同志还是委婉的提醒我们,要做好面对最坏结果的思想准备。
我们行色匆匆的赶到了这里,原以为我们可以为儿子做些什么,可是只到现在我们才明白,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剧烈的高原反应,让我们只能蜷缩在宾馆的床上吸着氧气,然后就是一遍遍的给登山协会打电话。只是每次我们都不得不面对无尽的失望。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儿子生存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我们也渐渐的对生命感到了一丝厌倦。就在得知救援队无功而返的当天,我们的身体也慢慢的适应了高原环境,可以做一些简单的活动了。
于是,我和老公商量准备去儿子失踪的山下走一走。此时我们基本上已经放弃了希望,只是想看一看儿子长眠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也许儿子还会在那附近飘荡,等待着看我们最后一眼。
行程是在一个晴朗的早上开始的,我们租了一辆越野车,朝着儿子长眠的姜桑拉姆峰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