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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无边,一盏橘黄色的灯笼沿着台阶缓缓向上移动。
提灯笼的人黑衣黑发,宽大的衣裾随风飘舞,因为离得远,只能通过轮廓判断出他是个男人。
陆璇和手下对视一眼,“谁?”
“天太暗,看不清楚……”手下猜测,“难道是骆夜?”
“只有他一个人么?”
手下观察了一会儿,“……不。后面好像还跟着人。可因为提灯笼的就他一个,所以后面的人是不是黑子跟周令祎,我也无法确定。”
陆璇沉默了。
好久好久,才听她命令道,“过去瞧瞧。如果真是黑子他们,先把情况问清楚,别急着告诉他我们的方位。如果不是,就把他们引入陷阱。”
“是。”手下点头,迅速消失了。
草丛里只剩下了被人捂住嘴的浅也、陆璇以及另外两名汉子。
夜风呜呜,芳草幽幽。
陆璇又等了一会儿。
可那名去道观打探消息的手下却再也没有回来。
“怎么回事?”一个汉子奇怪,“去了那么久,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陆璇没说话,低头考虑了一瞬,当看到被绑住的浅也时,心里一动,当即说道:“不对劲。走!我们赶紧离开这儿!”
“是!”两名大汉架着浅也,紧跟在她身后。
只是还没走几步,突然,从后方袭来了两根圆棍。
这两棍偷袭不可谓不猛,大汉们重心不稳,齐齐被顶到了前面。浅也只觉得周围一空,刚要摔倒,下一刻,就被人拉到了怀里。
她回头,当看到拉她的人是谁时,忍不住一呆,“……你?!”
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消失四天之久的周令祎。
陆璇第一时间转身,第一时间看到周令祎,也第一时间叫了出来,“周令祎,你什么意思!”
周令祎懒得跟她开口,拉着浅也直接往后退。
“抓住他们!”陆璇岂容他们逃跑。
眼看那两名大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后退着的周令祎倏然停下,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浅也还没看清楚那是什么,哗啦哗啦,天女散花,大汉们一惊,连忙挡住脸,与此同时,那抛出的东西也盖到了他们的身上。
——那是一张渔网,小小的网孔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周令祎迅速收紧网口,又将网口一端的绳子甩到了旁边的枝干上,用劲一拉,只听噗呲一声,大汉们被渔网吊到了半空。
“周令祎!!!”追踪而来的陆璇正好看到这一幕,喷火的眼神几乎可以杀人。
周令祎一边将绳子狠狠打了个死结,一边对陆璇笑道,“对不住,璇儿,我想了四天,还是觉得跟骆夜合作更好。”
“你骗我!”陆璇咬牙切齿,气的声音都变了调,“你敢骗我!你消失的这四天,就是为了养自己的腿伤,然后来救她?!”
“是啊。”打完死结,周令祎又走向浅也,手上利器一把割开她的绳子,“现在就剩你一个人了,你还要跟我打么?”
这句话,瞬间让陆璇冷静下来。
她看一眼孤零零的自己,再看看对面的周令祎和浅也,不说话了。
周令祎扬眉:“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好歹做过我的女人,看在这个份儿上,我不为难你。你走吧。”
陆璇一动不动,眼神却极快地瞟了一眼半空中的渔网。
“怎么,舍不得我?”见此,周令祎眯眼,提步走向她,“那不妨陪……”
“你会后悔的!”
丢下这句话,陆璇不敢恋战,头也不回地跑向远处。
望着陆璇越来越小的背影,浅也松了口气。转身,刚想跟周令祎说话,却见男人身子一晃,重重跌向自己。
她吓了一跳,连忙撑住他,两人贴身的当会儿,她听到周令祎在自己耳边悄悄道,“快走……离开这儿……”
咦?
难道、难道他——
她赶紧扫了一眼还在渔网里苦苦挣扎的大汉,见他们骂骂咧咧,并没有注意到下面的反常,二话不说,带着周令祎就跑。
呼哧呼哧。
两人彼此搀扶着,奔走在山野之间。
风声阵阵,周令祎的喘息声也越来越重。
“喂,你怎么样了?”直到跑了好远,浅也才敢跟他说话。
周令祎没回答,咕隆一声倒在了地上。
“喂!周令祎,周令祎!喂!”她拼命拍他的胸口,却被他一把捉住,“没死呢,姑奶奶,你轻点儿,手劲那么大。”
“那你怎么……”
“就四天时间,能养个鬼的伤,顶多站起来罢了。方才救你那一场,我的伤口又裂开了。疼。”
“哦哦。”浅也主动道,“那你靠着我,继续走。”
周令祎就着她的手站了起来。两人刚动,就见后面一阵烟花绚烂,大红色的花瓣绽放在天空,一朵一朵,衬得整个星空美丽非凡。
烟花?
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烟花?
而且,好像是陆璇离去的方向……
周令祎盯着那些烟花看了一会儿,脸色突然一变,“不好,陆璇还有后招。”
“什么?”
“恐怕还有人接应她。”周令祎加重了语气,“快走,我们必须尽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躲哪儿?”
“前面。去前面看看。”
浅也不再迟疑,急忙奔跑起来。
两人一路跌跌撞撞,跳过石头,跨过土丘,翻过高冈,越过山沟,终于,周令祎再度倒了下来。
因为有过前一次经验,浅也这回从容多了,直接以身子护住他。
两人一起跌坐到地上,瞪着对方,喘起了粗气。
瞥一眼周令祎发白的嘴唇,浅也忍不住奚落,“哎,周令祎,你、你这四天难道光养伤了,别的什么都没做?你哪怕……哪怕偷偷联系一下骆夜,也好过我们现在这样啊。”
“你以为我没做?”周令祎摇了摇头,“我已经留下记号了,只要他看到,就会来找我们。狡猾的是陆璇……我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带你挪了窝……我若不一直盯着你们,即便骆夜来了,也找不到你们的方位。到时候,还得受制于她。”
“切,我以为你多厉害呢,连男色都使上了……到头来,人家还是不信你。”
“这怪谁?”一说到这事,周令祎就炸毛了,“要不是你乱出招,说牡丹坠有三个,陆璇也不会对我起疑。她若不起疑,我早把她骗到骆夜跟前了!”
“谁让你有前科的。”浅也反击,“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前……前科?
周令祎眨眨眼,也知道这个命题无解,苦笑一声,正欲换个话题,突然看到了什么,头一歪,指着浅也斜后方问道,“夏浅也,那边,那片蒿草后面——是不是有个洞穴?”
洞穴?
浅也连忙看了过去。
这是一个天然的石洞,里面怪石嶙峋,幽静缥缈,空间也不大,人走进去,一眼就能望到头。
安顿好周令祎,浅也又跑到洞口,伸手,将蒿草拨了拨,理了理,以期外面的人看不到这里别有洞天。
做完这一切,她就听到周令祎长长叹了一口气,“前些天一起睡森林,现在一起睡洞窟。你说我们俩,这都是什么命。”
浅也没理他,抱腿靠到了石壁上。
“哎,你是江湖女子么?这一路行来,遇到了这么多事,也没见你喊过一声苦,叫过一声累,厉害,厉害啊。”
浅也看他一眼,依旧保持沉默。
“不过,你也不像江湖女子……”周令祎似乎评价她评价上了瘾,“你身上没有江湖人的习惯,反倒有一些贵女才有的毛病。可若说你是贵族,你的一些所作所为,又实在太离经叛道。你有见识,却也有攻击性,我说,夏浅也,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跟你一样,吃米吃大的。”浅也忍无可忍,“周令祎,你不是说自己受伤了么,废话这么多,怎么没疼死你。”
“你在关心我?”周令祎点点头,“不容易,咱们患难里,终于见了一点真情。”
“什么真情,我是……”
“嘘——”
对面的周令祎突然示意她噤声,她的声音立马消失。
两人视线同时转向洞外,那里,或疾或缓地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
浅也屏息凝神,一旁的周令祎也一动不动。
近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浅也感觉,那声音几乎就停在了洞窟门口,且在洞窟附近转悠起来。
——会被发现么?
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儿。
……
……
“你确定人是往这条路走的?”这是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我确定,爹。那两人跑不远的。”这是陆璇的声音。
“那快追!”
……
……
脚步声渐行渐远。
浅也回头,看向周令祎。周令祎示意她稍安勿躁,两人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那声音真的走远了,这才同时舒了一口气。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陆昇的声音?”浅也疑惑。
“是他。”
“可是、可是不是说他……”
“那恐怕也是骗我们的。”周令祎分析,“陆昇其实根本没有走,而是藏到了暗处,窥视着我们,以便在最恰当的时机接应陆璇。”
江湖。这就是江湖。
浅也沉默了一会儿,不放心道,“你真的留下记号了?骆夜一定会找到我们吧?”
“只留到了道观附近。但我想,他只要找到了那边,再找来这里,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了,道观那边,你是不是还留了个人?”浅也想起了之前那个提灯笼的男人。
“没有啊。”谁知被周令祎一口否决了,“我一直就单枪匹马,若真有帮手,何至于沦落到此?”
“……那个提灯笼的不是你的人?”
“道观里还有提灯笼的人?”周令祎也很震惊。
“不是你让他引走陆璇的注意,然后来救我的么?”
“不是啊。我压根就不知道有这回事。”
“原来你们在这里!”
洞窟外,突然插入了一道尖细的女声。
两人一惊,齐齐抬头。但见背光阴影里,一只手狠狠扯开了遮挡洞窟的蒿草,稀稀疏疏,拨云见月,也拨出了陆璇那双发光的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她又回来了?
“周令祎,我说过,你会后悔的。”看到他们,陆璇仿佛看到猎物的母狼,表情是那么兴奋与激动,“竟然躲在了这里!可惜啊,你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外面那条是死路!我们追到尽头见没路了,只能折返,反而发现了这洞穴——哈哈哈哈,连老天都要你死,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陆璇后面,陆续涌进了一大波汉子。他们手拿大刀,堵住了石洞所有生路,杀气腾腾地注视着浅也二人,只待陆璇一声令下,立马让他们魂归西去。
生死关头,浅也豁出去了,银牙咬碎,要与这伙人拼个你死我活。
而另一边,周令祎也勉力站了起来。
“杀了他们!”陆璇终于吐出了这四个字。
最前面的大汉直接找上了周令祎。周令祎虽然受伤,到底是练家子,只三招就制服了大汉,不仅制服了,还夺走了对方的兵刃。
浅也只听得一声“接着!”,下一刻,那缴获的兵刃就丢向了自己。她手忙脚乱地接住,刀锋一转,正好对准陆璇。
“找死!”陆璇被这举动激怒,直接踢了一个手下攻向浅也。
浅也不再犹豫,举刀,闭着眼睛乱砍一气。
“碰!”“碰!”“碰!”
兵器相撞,发出令人战栗的哀鸣。
跟浅也对砍的那名手下竟也被她的勇猛震退了两步。
却听此时,洞窟外突然传来一片嘈杂的打斗声。
陆璇听到了,转头,刚想问“怎么回事”,下一刻,离洞口最近的两个汉子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又一批人冲入洞窟,在陆璇一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寒光大闪,砍向他们的后背。
狭小的空间里,霎时刀光剑影。数不清的血肉开始翻飞,越来越多的身子倒向地上。
“啊啊啊啊啊——”
浅也还不知道周围已经发生了变故,只能拼命大喊来发泄心中的惧意。终于,她砍完了面前一个敌人,本能就想砍向下一个——
呼!
第二个“敌人”堪堪错开了她的大刀,嘴里好像还在说着什么。
她又砍了上去。
“小夏,是我!”
对方一把挡住她的攻击,大声唤道。
……谁?
她的眼神一清。却见对面,说话的男人白衣白绫,一身血腥,不是穆夜又是谁?
“……”她怔怔松了兵器,站在那里,好久没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