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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儿终于顺顺利利的出嫁了。那天,她身着一身吉服,戴着镶有九颗东珠和硕公主朝冠,在翠娥的搀扶下,含着泪拜别了太后,又殷殷切切的叮嘱着紫薇太后平日里的一些小习惯,一副千般不舍万般无奈的样子。
太后别过脸,擦着眼角大声道:“成了亲是喜事,不作兴哭的。只要晴儿过得好好的,时常捎了信儿,让哀家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哀家就满足了!”一边说着,太后的眼中又滚下泪来。人心都是肉长的,晴儿从七岁起就跟在她的身边,说是格格,可是干的都是大宫女的活儿,每天天不亮就拾掇好,派人准备早膳,再来服侍自个儿起床。可以这么说,太后日常生活的大小事宜,这十多年来,都是由晴儿一手操办的。虽然后来又来了个紫薇,但太后心里还是更疼爱更依赖晴儿的。
“老佛爷,您这样可不是又招了晴儿的眼泪吗?”皇后连忙劝慰,又冲晴儿道:“晴儿,在关外不比在宫里,你可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皇阿玛也说了,等到你生了孩子,找个机会便把额驸调到京里,府邸呢就安排在你大姐姐的隔壁,以后大家还是可以在一起的!容嬷嬷,快帮和贞公主把眼泪擦擦!”
晴儿抬起头,感激的看了皇后一眼,心里终于暗暗下了决心。
“吉时已到!请公主上轿!”在太后的依依不舍中,晴儿终于离开了这个给了她欢笑,也给了她眼泪的宫廷。
李葵握着晴儿最后一刻时塞到自己手中的字条,惊讶的睁大了双眼。
端亲王的全家,除了宁尼莲珠姐弟三人以外,都在这次的叛乱中全部殉难了。镶白旗的救援最终还是迟了一步,他们虽然平定了荆州的乱党,却无法挽救端亲王一家。
莲珠扑在端亲王和老福晋的尸体上,哭的几近昏厥,克善也在旁边嚎啕大哭着。不管多么的勇敢和坚强,说到底他们只是孩子,当她在看到亲人和熟悉家丁的尸体时,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爆发了出来。
镶白旗的将士们站在一旁,为这位以身殉国的王爷默哀着。这时候,不和谐的声音传了过来:“想哭就哭吧!你一路上都憋著,会憋出病来的!哭吧!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然后,打起精神来,为你的弟弟,为端亲王的血脉和遗志,好好的振作起来。未来的路还长著呢!”
众人回头,只见努达海将端亲王府的新月格格搂在怀里,用一种非常温柔的眼光看着她:“即使你的阿玛和额娘不在了,我也可以叫你月牙儿的!”
莲珠回过神来,她擦干眼泪,干哑着嗓子对副将查尔哈道:“查尔哈将军,麻烦你协助我把阿玛和玛嬷的…身后事处理一下,可以吗?”得到回应后,莲珠走到新月面前,冷冷的盯着她,低声道:“姐姐,阿玛和春姨娘尸骨未寒,请你注意一下你的身份,不要和努达海将军太过亲密,拉拉扯扯惹人闲话。”
接着,她就扬声吩咐道:“红豆云娃,大格格思亲心切,你们扶她去房间休息!”
新月蓦然爆发出一声叫喊,她悲恸欲绝的捂着胸口捏着手绢,不可置信的看着莲珠:“妹妹,你小小年纪怎么可以有这么龌龊的想法!我和努达海清清白白,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酷。天啊,拉拉扯扯,好大的罪名!阿玛和额娘刚走,你就得意了是不是?我知道你一直嫉妒阿玛偏疼我,可是,我是你的姐姐啊,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呢?”
努达海也应景的将新月搂的更紧,莲珠心里一阵滔天怒意。努达海的妻子雁姬和已故的端亲王福晋是堂姐妹,按照辈分她还要叫努达海一声“姨丈”呢!
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端亲王更心疼哪个女儿——那求救的令牌可是从二格格的身上拿出来的!旁观的镶白旗将士们看的真切,众目睽睽下,带着孝的新月格格和一个大男人搂搂抱抱——在她的面前,还停放着端亲王和侧福晋的尸体,新月格格的名声是没有了!刚才,端王府的二格格分明是想给新月格格找个台阶下,谁知道人家根本不领情,似乎还以此为荣,劈头盖脸的把自己的亲妹妹一顿骂,大肆侮辱,此等极品简直是闻所未闻。
莲珠气极,别过头去,不再看新月,只是让布尔汉组织一下幸存的家丁,为端王府布置灵堂。
士兵们都很同情这个年纪不大却温和有礼的格格,额娘早逝阿玛战死,听说还被指婚给一个白痴阿哥,身边还有个脑残的姐姐——真不知道她上辈子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恶事,这辈子要遭到如此报应啊…
将军天天说新月格格可怜,可是新月格格除了哭,啥都不会做。所有的事情都是二格格一个小女孩做主,新月格格却逮住机会说二格格哭的不够惨,不够孝顺…哪有这样诋毁自己妹妹的人呢?
哼,将军那个连普洱都能认成树叶的粗人用一份从来没有过的细密的心思,来照顾著她,体恤著她。知道格格喜欢听笛子,他命令军队里最好的吹笛人来吹给她听;知道格格吃不惯军中的伙食,就派了专门的伙夫做她爱吃的饭菜,她究竟哪里可怜了啊?
什么?你们说新月格格不分贵贱的要和他们做朋友,更温和没架子?口头上的亲民有个屁用呀,人家二格格守着孝,带着小世子不食荤腥,带累着他们也只能吃些萝卜青菜。可是二格格说了,儿女守孝天经地义,将士们奔波在外已经很辛苦了,不能为了迁就他们姐弟就天天吃素。于是派丫头出面,出了银子为大家伙儿添了几个菜,改善了一下伙食。
唔,这么一对比,明明是二格格更好嘛!——这是除了努达海之外全体将士的心声。
乾隆在得知端亲王殉国之后唏嘘不已,太后更是为自己年轻时的姐妹黯然神伤,犹豫了半天,太后向皇后道:“这舒穆禄家的两个格格和小世子,皇后准备怎么安排呢?她家的二格格已经许给了咱们家的七阿哥,总不能再认作义女吧?可是把功臣之女许给一个,一个有残缺的阿哥,这样会不会不好?那格格要是不愿意,咱们总不能逼着她嫁把?万一寒了朝中大臣的心…”
“臣妾有个主意。”皇后想了想,笑着对太后道:“这二格格的亲事是咱们一早定下的,倒不如把她接到我们坤宁宫,平日里也能和小七多多接触——男女大防什么的,小七这孩子您也是知道的,又老实又懂事,加上对这些不是很懂。凡事总有个特例不是?至于会不会委屈,愿不愿意,我之前本想给小七安排几个房里人,可是他跟我表示过,说他知道自己和其他小阿哥不一样,既然舒穆禄家的格格不嫌弃他,那他就要一生一世的对她一个人好。我想,天下没有哪个女子会拒绝这样一番痴心吧?”
“小七这孩子,可惜了…要不是当年的高佳氏…哼!”太后冷哼一声,对皇后的处理方案表示赞同,她的慈宁宫里还有一个吃奶的小阿哥,实在分身乏术:“只是,那个大格格,该怎么安置呢?永琮毕竟和二格格是未婚夫妻,婚前见见面也不伤大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是她…怎么安排呢?”
皇后就捧了一杯参茶放在太后身边,轻声劝道:“该怎么做,现在老佛爷也别着急,等到两位格格都到了,再做打算也不迟啊!现在老佛爷顶该操心的,可是宜尔哈的婚事,听说万岁爷正在让礼部拟定封号呢…”
老福晋和春姨娘的身后事办完后,努达海奉命护送端亲王的灵柩和遗孤进京。新月姐弟三人晓行夜宿,餐风饮露,每天在滚滚黄沙和萧萧马鸣中度过。莲珠带着克善每天老老实实地坐在马车里,驻扎的时候便抄抄佛经,为死去的老福晋和端亲王祈福。
新月却说坐在马车里闷(因为莲珠和克善都不搭理她),努达海知道她从小爱骑马,他把自己的马“碌儿”让给她骑。莲珠阻止了几次,新月却我行我素,还指着莲珠不友爱亲姊,久而久之,莲珠便不想搭理她了。
慢慢的,新月和努达海之间,就生出一种难以描绘的默契来——咳咳,不过,通常我们这种脑电波正常的人将这种默契叫做“jian情”。
快要到京城了,莲珠见努达海和新月老是腻在一块,还常常同乘一骑,心里暗恨不已:在将士们面前举止轻浮倒也罢了,反正努达海是将军,谁也不敢说什么;可是进了京就不一样了,全城的老百姓在看,皇家也在看。如果新月还是这个样子,民间会怎么看待她们王府,说不定皇家还会迁怒下她和克善——自己绝不容许王府的声誉毁在新月的手上!
于是,新月在进京的前两天,忽然闹了肚子,上吐下泻,据说是吃坏了东西,不能见风。克善和莲珠两姐弟总算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抵达了皇宫。
“奴才舒穆禄·宁尼莲珠给老佛爷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莲珠规矩挑不出一点差错,她明白宫中的忌讳,所以只穿了素净烟灰色镶白边旗袍,克善也老老实实地磕头行礼。
太后看了一眼一身大白孝的新月,十分不悦,心想着嫡出和庶出就是不一样,连个规矩都不懂,面上却带着几分慈祥的客套着:“哀家本想着如果留你们在宫里,只怕规矩太多,会让你们委屈受罪呢…不过…”
就见新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诚恳的说道:“不委屈不委屈!太后娘娘,您的好意我们姐弟完全可以理解。比起路上的奔波劳碌,皇宫里已经很好了,美的像天堂一样。虽然我渴望着过一过平凡的家庭生活,不过毕竟我们的阿玛已经不在了,所以我们愿意听从太后娘娘的一切安排!”
太后被新月的话膈应到了,听这个“善心格格”的意思,住在皇宫还只能算将就将就,委曲求全?她瞟了一眼莲珠,只见对方的脸色十分愤怒,心下放心了一点——好在这个二格格还是个知礼着调的!
李葵站在皇后的身边,嘴角抽啊抽,她似乎能感觉一群乌鸦从她的头顶“啊啊啊”的飞过。哎呀呀,慈宁宫的温度瞬间降到了零下啊有木有!好强大的一轮残月呀!小三月不愧是琼瑶作品中精英中的精英,一出场就完爆不可一世的牛轱辘太后有木有啊!忒强大了…
不过那个什么“拧你眼珠子”格格长得倒是满讨喜嘛,巴掌大的小脸虽然略显憔悴,不过一双眼睛晶亮亮好像会说话一样,不错,配得上小七!李葵摸了摸下巴,猥琐的瞅了瞅莲珠的屁股。唔,圆滚滚的小屁股,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李葵下定居心,等到这位拧你眼珠子小姑娘住到坤宁宫,自己就上十全大补汤给她好好补补。面对脑残月这么多年,实在是太辛苦啦!
很快,太后调整好了心情,重新挂上了微笑:“那么,新月格格愿不愿意去魏嫔的延禧宫呢?魏嫔温柔小意,想必能给格格春天般的温暖。”魏氏不是最喜欢哭哭啼啼踩着死人上位吗?那哀家就给她送一个穿着大白孝的泪包格格,跟她对着哭好了!“至于克善,哀家和皇后商议好了,准备让他住到西三四所去,和其他小阿哥们做个伴!克善世子觉得如何呢?”
“不!太后娘娘,请不要将我弟弟带离我的身边!他是我们家族唯一的血脉了,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和他分开的!”新月忽然将克善一把搂住,摸着他的头叮嘱道:“快,快告诉太后,你要跟姐姐生活在一起!”
克善却把眼神看向莲珠,在得到莲珠的示意后,从新月的怀里挣脱出来,恭恭敬敬的磕头谢恩到:“奴才谢老佛爷恩典!奴才一定好好学习知识,以后报效大清,来表达对皇上,老佛爷的谢意!”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老佛爷欢喜的起来,无视掉那个碍眼的新月:“你们姐弟俩初来乍到,宫里的规矩多,慢慢学就是了。皇后已经给克善安排了两个奶嬷嬷照顾他的起居,至于莲珠嘛,有什么不懂的不明白的,可以问坤宁宫的容嬷嬷。容嬷嬷,你要好好的帮助莲珠,尽快熟悉宫里的环境!”
李葵听到太后点了她的名,连忙站出来:“奴才遵旨!”
太后又对皇后道:“莲珠刚来这儿,先让她熟悉熟悉环境,别急着让她和小七见面,懂吗?”
皇后笑着应了,莲珠明白太后的意思,脸刷的红了。
李葵看的兴致盎然,她一手带大了五个孩子,只有五格格一个是女娃娃,而且脸皮还比较厚,轻易不脸红。难得看到一个脸皮薄的女孩子,又长得这么可爱,心里怪阿姨属性的小人又开始叫嚣了:嗷呜,害羞小萝莉!拐走拐走,马上拐走!
这时候乾隆下了朝,走了进来。一进门他就气哼哼的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努达海那个莽夫,不知道又哪门子不对劲了!居然当着朝臣的面说‘奴才愿意迎接格格和小世子回府,让他们体验家的温馨’。真是岂有此理!难道我们皇家就是冷冰冰的么?不知道他脑袋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额…您也不遑多让啊万岁爷,李葵的嘴角习惯性的抽搐起来,大家半斤对八两,渣男对贱男,谁也别笑话谁好吗?
新月蓦然瞪大双眼,捏着手帕捂住胸口,心都要蹦出来了:可能吗?可能吗?如果能住进努达海家,如果能常常见到努达海,自己就不至于举目无亲了!在现在这种状况下,这种安排,简直是一种“恩赐”!她还来不及表示自己非常愿意去将军府居住,太后就接口大怒道:“什么?哪有主子到奴才家住的道理?做武将的果真是有勇无谋!”
“太后娘娘,请您不要这么说努达海!他当时如同天神一般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心里对他充满了感激,怎么能把自己的救命恩人当做奴才看呢?”新月抬起泪雾迷蒙的眸子,拚命忍住了抽噎诚诚恳恳的说。
太后抽了一口气,出口呵斥道:“新月格格这是在指责哀家吗?桂嬷嬷!”
于是桂嬷嬷便大步走上前去,“啪啪”对着新月扇了两个耳光,嘴里说道:“格格犯错,奴才奉命教导!其一,老佛爷训示,格格不应贸然插嘴;其二,格格虽是王府庶女,但在老佛爷面前仍要自称奴才。请格格以后多加注意!”
新月一下被打懵了,愣在原地。她没想到看起来这么慈眉善目的太后,居然会这样对待自己!莲珠则是涨红了点,感到十分羞耻。她知道宫中的规矩,轻易是不打脸的,而新月一张口,就被太后身边的嬷嬷打了两巴掌!
“奴才姐姐说话冲撞了老佛爷,请老佛爷降罪!”莲珠拉着克善一同跪了下来,磕头请罪道。
皇后见状急急忙忙打圆场:“老佛爷息怒,新月格格是不懂规矩了些,臣妾一会把她送到延禧宫,再派两个教养嬷嬷,好好教教她宫里的规矩!莲珠格格,此事很不与你想干,容嬷嬷,带莲珠格格和小世子下去,他们一早急匆匆的就来了,怕是也没有用膳!”
李葵便带着莲珠和克善退了下去,新月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大殿里,害怕极了——呜呜,努达海,你在哪里呀,你的月牙儿,好委屈!
皇后看了一眼余怒未消的乾隆,又瞥了一眼怒气冲天的太后,想了想,笑道:“老佛爷,别生气;皇上也别恼,臣妾猜,他他拉将军也不是故意敢以下犯上的。因为刚才臣妾细细的算起来,他他拉将军和莲珠格格还算有些亲戚关系呢!”
“哦?皇后说说看?”太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见太后提起了兴致,皇后便接着说道:“您想想,臣妾弟妹瓜尔佳氏和他他拉将军夫人雁姬是亲姐妹,和端亲王福晋是堂姐妹。那么论辈分,两位格格该叫他他拉将军一声‘姨丈’呢。所以,可能他他拉将军是考虑到这点,才提出这种错误的请求——毕竟他是个武人,不会说话也是难免的嘛!”
乾隆的脸色和缓了一点,他想了想,觉得皇后说的十分有理,便点头道:“皇后说的没错,努达海那个人,平时是少了一根筋,说话也不过脑子。嗨,果郡王经常被他气得七窍生烟!”
扯到果郡王,就不能不说到兰馨和多隆;说到多隆,又要谈到和亲王和紫薇的亲事。三大巨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坐在那里吃吃点心聊聊天,一聊就是一个上午。
苦逼的新月跪在冰冷的大殿中,饿的头晕眼花,膝盖都跪的失去知觉了。而莲珠和克善呢,正一人捧着一碗容嬷嬷亲情牌炸酱面,呼噜噜的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