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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蛊后之女
【2·漫漫红尘】
爱,是另一种程度的毁灭。
恨,是另一种意义的重生。
大爱,亦或大恨,都是一种害人害己的执念。
就像作为公玉参的曲晞瑶曾经喜欢着莫商。
很多年前,我以为我是喜欢漫尘上神的,但仔细想想,我会那样认为不过是因为他不会嫌弃我嘴里大葱的味道。或许还因为,像漫尘那样谦逊有礼、法力无边且高雅柔情的仙实在是稀有,再有,也许那种潜意识里莫名的亲切感让我总想要靠近。他是上神,所有人都该是敬仰他的,我想我不过是理解得深刻了些。那种感觉,就像玉空山很多弟子都很喜欢汾国某个好看的公主一样。
而我会有让我误以为我恋慕漫尘的原因,还因为我曾听人说起的,关于漫尘的一段往事。
我经常听爱说道的小妖说起一些仙界、妖界里传言的故事,大多年岁已长,没有几个人知道是不是真的,或许连其中的主人公都已经记不起那些尘封了这么久的过往。
据说,漫尘在刚刚修成仙那会儿,曾经爱上过一个神女。这位神女汲日月之灵气而生,诞在一棵老树的树洞里,不知沉睡多久,才幻化出人形,且是妙龄少女的模样。
这位神女无父无母,几乎是一出生便被漫尘遇到。从树洞里拉出来时身上未着丝缕,漫尘只是愣了愣,然后便掐诀,以白梅为帛,以松叶为针,以细海藻为线,以玉茗为饰,给这女子做了一件衣服。
漫尘为这女子取名为花垚,并一直将其留在身边,久而久之,难免产生一些情愫。花垚乃是天生之仙,又未曾接触俗世,因而心思澄净,不染铅尘。漫尘向来喜好云游天下,那时的他不过几百岁,于他而言乃是年轻气盛之时,郎才女貌,又是天作之合,这段姻缘倒也妙。
然而世事无常,漫尘向来心善救世,却在一次与妖族的恶徒打斗时受了伤。同行的花垚虽有法术,却毕竟不及漫尘高强,再加上带着不省人事的漫尘,与一众妖人斗法,毫无悬念地落了下风。
千钧一发之时,花垚忽而怒吼一声,震得天地晃了两晃,自天边斜射下无数金光,道道成刃,伤人至死。妖族恶徒的势力在那一战中几乎消灭殆尽,而花垚却因此耗尽了所有的元气。
漫尘醒来,便只看到花垚灰飞烟灭的一瞬间留给他的微笑。
一瞬间,他的世界,天崩地裂。
我想那是漫尘身为仙人,最颓废的日子,他一身白衣,像极了丧服。他日日大醉,对苦难之人视而不见。他虚耗光阴,忘记自我,自此见花便道是她。传闻他的神殿里种满了凡世的花草,便是那段时日他种下的余情。
众仙见此犹为不忍,特别是身为漫尘的好友的龙华上神,用了百年的修为,帮助花垚凝起魂魄,送渡忘川,进入轮回。自此花垚虽不再是仙人,却也可如凡人一般生世轮回,倘若有缘再修了仙,也是有缘再见的。
漫尘听闻此事,这才振作起来,渐渐恢复了平静。然而转世之人,容颜、性情皆有不同,漫尘想要找到花垚,却也是无能为力,这般等候了千年甚至万年,云游遍天下,且乐此不疲地重复着脚步,大抵就是期盼着有朝一日的重逢。
我想,落落浮生中,身为仙者的他们相逢与离别都如此匆匆。更何况那时来说并不是很特殊的莫商和公玉参。
世界上有一种人,生来无害,最后却伤人至深。还有一种人,生来便该是一味剧毒,却偏偏懂得了什么是爱。
我和夜一寻没有耽搁,直接去了郑国,在郑国国都苍连逗留了不一会儿,便听闻了郑国世子即将娶亲的消息。原本这到也没什么,王室的人一天娶几回亲都不稀奇。但倒是这郑国世子娶的姑娘,据说是蛊后失踪多年的女儿。
这不得不让我们惊讶。倘若真如道云师父所言,曲晞瑶便是蛊后之女公玉参,那么现下这位即将过门世子妃又是谁呢。我一面吃着饭一面质疑,夜一寻默默看了我一眼,伸手帮我把脸上的米饭渣拿下来,抿了抿唇,无奈道:“没有我你怎么办。”
我吐了吐舌:“没有你我就去剃度做尼姑好了。”夜一寻拧起眉头,纠结道:“你若是剃了度,别人会以为你是和尚。”
我:“……”
说归说,我们终归还是打算到郑王宫里看看。但这件事的难度系数远远高于进出江王宫。毕竟郑国有一位暗杀技术一流的蛊后。要是不小心被她盯上,估摸着很难逃得掉。再说有了晴悠和墨离这两个不消停的尾巴,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揪住。
郑国世子在八月十五娶亲,正是在五天后的圆月节。大约是打算接着月圆节的名义讨个好彩头。既然如此,我们就必然要在八月十五前进到郑国王宫,确定这位世子妃究竟是谁,以及莫商到底去了哪里。
大约是走了这许久也确实有些累了,在客栈呆了两天,我竟几乎睡了一天半。第三日醒来时已经是接近中午。我有些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发现本该在我身边的晴悠和墨离都不见了。本以为他们是因为我起得晚所以饿了肚子去找夜一寻,可当我去到夜一寻房间时却发现房间里并没有人。
他从来不知道锁好房门,仿佛他从来不会刻意隐瞒什么。我绕了一圈,吸满了玉茗清香后感觉清醒了许多。我深吸一口气,打算去找他们。
因为郑国国都苍连在沿海地区,所以空气异常潮湿。我稍稍适应了一下,才沿着街漫无目的地逛起来。沿街摆了许多小摊,大多是卖得首饰粉盒之类,一路走来,倒也无聊。不过在这一众小摊里,有一个分外显眼。那小摊上只摆了一支翠玉笛,一只山石做的埙,以及一把红木古琴,我的视线停在那架琴上,琴是七弦,琴面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是龙龈处垂了细细地黑流苏,宛若一缕秀发。
在菁乐阁时,凌萋亲手教过我琴技,只是时过境迁,过往的一切我皆以忘怀,不知还能不能弹出什么。
我有些下意识地走过去,才发现摊主是一位青衣书生,看上去文文弱弱,眉宇间却有几分令人一见便有些敬畏的傲骨。他的衣袖上有几处破损,细看时袍子上也有几处补丁,想必也是家境贫穷。再往上看,他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和暖的感觉将让我一瞬想起了莫商师兄。他的长发简单地束着,似乎并不在意垂在脸颊边的那几缕发丝给人的滑稽感。他的腰挺得很直,仿佛怎么也压不弯似的。
见我走过去,书生起身向我微微一礼,开口时的语气平和却带着淡淡的、似乎在刻意掩饰的傲然。“姑娘想听曲子?”
我摇了摇头,看着他淡淡问道:“你这不是在买琴?”他笑了笑:“自然不是。小可不过是迫于生计才在此为同志之人奏曲。”我只是看着那把琴,有些怔愣地问:“我可不可以,弹一下那把琴?”书生狐疑地看了看我,却没有拒绝,伸手道:“自然可以,姑娘原来也是爱琴之人,请。”
以前的时候,我总在书上看到一些倾国倾城的美女素手拨弦,边弹边唱,句句成章。但不知为何,我的手放在琴弦上时,我竟无法开口言语。手指莫名的不受控制,弹出陌生的曲调。调子清雅却略带沉郁。这总感觉让我有些忐忑,我到抽一口气瞬时移开手,怔怔地看着自己有些颤抖的手发呆。
那书生却激动不已,连连拍手道:“姑娘当真是好琴技,虽只是一小段,但其中的圆润美满可见一斑。”我咧开嘴笑了笑,却怎么也感觉不到被夸奖的高兴感。
见我没有反应,他也坐下来,疑惑道:“方才姑娘的琴声确然有些哀伤,不知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烦心事么?倒是并没有,只是不知道怎样面对似乎就在眼前的那个人——那个曾经的自己。
我终究什么也没说,对一个毫不知情的人,说多反倒不便。我摇了摇头,一面抚摸着琴一面问道:“这琴弦是冰蚕丝做的,触感冰凉却温润,实在是把好琴。”这书生倒也没再问什么,只是看着那把琴叹了口气:“这琴是我母亲亲手做的,只是还来不及为它刻上纹饰,我母亲便去世了。”
“是么?那倒是可惜了。”我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回答他,“只是冰蚕丝极为难得,想必你的家室并不一般,为何还会在此苦苦谋生?”书生沉默半晌,低声道:“我父亲尚武,一心要我练得绝世拳脚,而我却一心以书乐为友,志不同,自然闹得不欢。”我安慰道:“你父亲也是望子成龙。”他失笑:“望子成龙?姑娘,你可是不知,龙,是天下最不快活的东西。”
我失言,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想着出来也久了,便起身道:“不早了,我的同伴还在等我,我便不留了。”书生有些怔愣地望着我,叹了口气道:“难得遇到姑娘这般才情之人,这琴,不如就送给你。”
我摇了摇头:“不必了,你母亲的东西,你还是好生留着。”我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身道:“不过那只笛子,你可以卖给我吗?”他看了看那支翠玉笛。拿起来递给我:“姑娘喜欢,拿去便是。”
我接过笛子,想了想,跑进街边的成衣铺买了一套衣服递给他:“既然你不收钱,那这套衣服总要收下。”他笑了笑,有些意外地看着我:“多谢。”
没有多做停留,我拿着笛子便离开了。从醒来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我的肚子早就有些不舒服了。我要那支笛子,并不是我喜欢吹笛,相反,我吹笛子的技术简直令人不敢恭维。我只是想着这支笛子和夜一寻手中那支刚好可以凑成一对,闲暇时,也可以让他教我吹笛子。
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笑了笑。
我握着笛子回到客栈,进门时却被一个女子迎头撞上。我下意识护住笛子,却有什么很硬的东西直接打在我身上,我皱了皱眉,努力站定。我是习武之人,自然不会被这一撞影响。而对面的女子却是惊呼一声,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我这才定睛看了看这女子。她一身蓝衣,长发清婉地垂下来。双目含着滟滟光晕,朱唇微抿,怀中紧紧抱了一把琵琶。我微微发愣,望着倒在地上抽凉气的女子,刚要上前扶起她,却听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姑娘,没事吧?”
我喜欢的人,扶起我面前的女子,关切地问她,没事吧。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忽然不记得究竟是我撞了她还是她撞了我。夜一寻抬眸看着我,微微皱眉:“阿卿,怎么这样不小心?向唐姑娘道歉。”
他一定不知道他这样的表情有多讨厌。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我的错,但我只想他站在我这边。我抿了抿唇,声音闷闷:“抱歉。”
夜一寻抬头望着我,似乎是听出了我的不悦,皱眉唤了我一声:“阿卿……”却被一旁的女子打断:“原来这位便是卿姑娘,无妨,只是以后小心些便是。”
我低下头应付似得应了声,径自上了楼。感觉有东西堵在胸口,再不离开就会爆发得天崩地裂。
回到房间,我看了看手中的笛子,咬唇抬手想要狠狠的摔在地上,却在几乎要出手的时候又放了下来。我幽幽地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人来人往。早上没有吃东西,如今又到了晌午,感觉饿得有些头昏,但更多的却是气恼。
我举起手中的笛子,放在嘴边胡乱地吹了吹,笛子很不听话地发出几个难听的调子,我又烦乱地放下手,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
我用力抿起唇,赌气般的不回头。夜一寻绕到我的身边,一手拉住我拿着笛子的手,另一只手从我的背后环过,握住我的另一只手,下巴点在我的肩膀上,低声道:“你怎么了?”我甩了甩身子,努力离开他一些,却无法挣脱他的双手。我歪着头不去看他:“没什么。”
“若我与唐姑娘是乐曲上的好友呢?我们只是志趣相投罢了。”夜一寻语气轻快,似乎毫不在意,我却气得有些发热。我用力挣了挣,他这次没有抓住我,而是松开了我。我有些怔怔然,但还是赌气地说:“是啊,真是难得啊,人生难遇一知音,你和你的唐姑娘是真真的绝配,不像我只会弹琴唱歌,偶尔还会有小脾气,笨手笨脚总是帮倒忙。”
说出这句话,我的心蓦地抽了抽,隐隐地担心他会生气。而他只是沉默着,眼神如焰火般灼灼,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用力将我抱进怀里。他的胸膛紧紧地贴着我的后背,语气中带着一丝浅笑:“我和她没什么,见面是有要事商议。”
我轻哼一声:“那你刚刚还说……”“那是故意的。”他低头在我颈间蹭了蹭,喃喃道:“你吃醋的样子太可爱了,我想多看一会。”我的脸红了红,轻咳一声:“你太无赖了。”
他又是一笑,温热的气息扑在我耳边:“是啊,我怎么这么无赖。”他一只手抓起我握着笛子的手,另一只手环过的我身子拿住笛子,送到嘴边,轻轻吹起一段淡雅的调子。
笛子悠长绵延百转千回的意蕴尽数铺陈在耳边,像一段说不完的情话。
一曲罢,夜一寻扳过我的身子含笑望着我:“这一曲如何?”我有些熏熏然:“绝美。”他歪头挑眉:“哦?可我总觉得有什么声音在扰乱乐曲。”“声音?”我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讪讪地笑了笑,退了几步。
夜一寻一把拉过我:“你真的傻么?不吃饭还到处乱跑。”我吐了吐舌,扬了扬手中的笛子:“想让你教我吹笛。”他敲了敲我的头轻叹道:“那也要有力气。”说罢便拉我去吃饭,我也便任由他牵着。晴悠和墨离在身后闹腾了一阵,大抵也是饿了,都灰溜溜地跟了上来。
那个女子确然是夜一寻请来办要事的,两日后八月十五圆月节,郑国世子莫泓迎娶蛊后之女公玉参,需要请一些歌女入宫作乐,那位唐姑娘就是乐女的领头人唐十香,届时她可以设法让我们跟在乐队中进宫。昨日确实是她撞了我,但毕竟有求于人,夜一寻总要顾及一下。
这个名字倒是香艳旖旎,十香十香,总会让人浮想联翩。不过我总觉得在圆月节之前应该先去和曲晞瑶见一面。不然到时候发现是个乌龙不说,还有可能送了命。
【本章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