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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例行的巡营结束后,回府更衣休息。刚刚在内室坐下,门外便传有急报。一个军士被请进来,传抚军大将军口令要我速入中军议事。
回到京口以来,难得有这样的急情,看来非同小可。我忙又把军服换上,跟着军士一起回到军营。
进入中军府时,那里已经聚了不少军官。桓修见我来,递给我一道令,说:“卢循在永嘉并不安份,依然贼心不死。虽然朝廷对其治理州郡不加干涉,但也不能纵容其滥杀无辜而不予理会。
他不仅在永嘉郡内胡作非为,还派兵侵挠附近的郡县。各郡县的官、将人人自危,纷纷上表朝廷要求惩治卢循。此为太尉之令,令你我率兵讨伐卢循。”
桓玄担任丞相几个月之后,请求免去了丞相的职位,而担任太尉之职。
自汉以来,历经魏、晋两朝,丞相的职位早非寻常人臣所能任的。但凡担任丞相之职者,大多有篡权之举。因而,其职位虽然尊贵,但受之者无不战战兢兢,不能安然处之。
桓玄的父亲桓温就曾经受此职位之累。桓玄这样聪慧之人,自然知道其凶险。桓玄担任丞相不久就请辞,既能使人忽略其野心,又可使自己不必被火炙,实在是明智之举。即便他任太尉之职,他的地位又有何人可以撼动呢?他仍然领兼着丞相的职权,位次皇帝、高于三公王卿。
卢循在归降之后,倒的的确确过了一些安稳日子。据说他在永嘉出台了不少法令制度,励精图治,要把这个郡治理好。不过,并没有过多久,卢循就开始不安份了。
元显与桓玄之争后,朝政暂时平和。卢循在未完全巩固永嘉之时,开始滋事,我认为这并非明智之举。我猜他是想用小范围的挑衅来试探朝廷。一则是试试朝廷是否真的放任他在永嘉不管;二是试试朝廷对于他的举动能容忍到什么程度。
但卢循显然误判了桓玄对他的容忍度,也低估了桓玄的实力。桓玄是一个很有政治头脑和手腕的人物。他入主建康后很快就把朝政牢牢掌控在自己手内。他辞掉丞相辞位、遍访朝廷重臣以求皇族与大臣的支持,出台一系列惠民政策以求士族与平民的拥护。内忧已除,剩下的自然是解决外患。
对于大晋国而言,最大的外患自然是北方的胡虏。桓玄的父亲,如此叱咤风云之人物,三次北伐均无功而返,更何况他桓玄?
原非外患的孙恩、卢循贼众,在朝廷眼里与外患无异。如果剿灭此二贼,其军功直追北伐关中之举。卢循在永嘉的不安份,恰恰给了桓玄以建功立业的机会。即便是卢循不出头闹事,桓玄也要寻找剿贼的机会。卢循一出头,正给了桓玄以借口。此乃桓玄之大幸,卢循之大不幸。
所有谋士、将领在中军府议了一整天的战事安排。等到我回到府第中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我回房刚刚洗漱完毕,正要入睡时,有家仆来报说有客人到访。
平日无事闲死,今日倒是忙死。连半夜三更都还有人来访。
我取过家仆手中的名贴,展开一看。来人竟是何无忌。
自打从建康回到京口以来,我跟何无忌就约定了无事不再见面,免受桓氏的猜疑。这次夜半而来,怕是有急事。我忙让家仆请何无忌到内庭的书房里。
往书房走的路上,我对于他来的原因,已估料到几分。
“无忌入府不怕被人看到?”见到他之后我也没有客套,直接说了这么一句。
“将军,这时候顾不了许多。对于征讨卢循之事,您怎么没有想办法回避?难道明天就真的带兵去征剿卢循?”何无忌擦擦汗,拿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大口。
“是啊。你不赞同?”我问。
“您不觉得我们要等的时机,就是今日吗?”何无忌说。
“是嘛?你且说说,为什么时机就是今日?”
何无忌说:“卢循在南边举事,朝廷派兵征剿。你说为何派北府军,而不是派他桓玄的荆州兵?”
“因为打败孙恩、卢循的就是北府军,有经验;还因为荆州兵要留着吓阻并应付建康的反对者。”
“诚然如此,可是您不觉得这就是在消耗北府军吗?”
“倘若北府军胜不了卢循,那的确是消耗北府军。如果我们能胜,便叫建功立业,而不是消耗军力。这便是给北府军机会。”
“刘将军。桓玄为何要给北府军如此机会?”
“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桓玄不是要给北府军机会,而是要给桓修机会。桓玄在荆州的时候,桓修一直在建康,而且担任司马道子父子的下属。桓玄征司马元显时,桓修也未参战。所以,正因为桓修是桓玄的亲戚而担任要职,所以担心各方不服。
自桓伟死后,桓玄想要立足于朝廷,有赖桓修这个既是亲戚又是谋士的人。毕竟,桓氏所有的族人里,没有比桓修更了解建康朝政的人。这个道理你明白么?”
“听您这样说,我倒是明白了些。所以,您认为征卢循就是给桓修以立功的机会。”
“嗯。在朝廷上立功是极难的,所以桓玄之所以将北府军权交给桓修这个完全不懂军事的人,是有深意的。如今卢循以永嘉一郡作乱,平息他是轻而易举之事。再加上又委任我为桓修的副将,何忧军功不建啊?”
我摆了摆手,阻止了想插话的何无忌,接着说:“桓玄如何安排桓修去打这一仗,暂且不管。无忌,我以为在征讨卢循之事上,我们没有必要去做别的猜测。至少,在目前的情况下桓玄的想法和大晋国的利益是一致的——就是想消灭卢循、保护国家、人民不受贼人骚扰。”
我看何无忌开始认同我的观点,又说:“孙恩、卢循带给吴、会稽两郡多少灾难,你不是不知道。即便是没有桓玄的命令,我刘裕去征剿贼人也是份内之事。”
“德舆将军,我非常理解您是想为国平乱。就算是我,征讨卢循也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可是,我以为与征剿贼人比,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今不正是征讨桓玄的良机吗?我们真正的敌人是桓玄、桓修和遍布朝野的桓氏!不是小小永嘉太守卢循!!”何无忌有些心急,说话声音越来越大。
我冲何无忌打了个手势,然后起身踱到窗边往外看了看。我府里可没有什么密室,只有这个书房还算是比较避嫌。何无忌这么大声嚷嚷确实让我担心。返回案边之后,何无忌也为刚才的失态而不安。
我小声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请想一想目前的处境。桓玄眼下所做的只是排除了一些异已。这是每一个当政的人都会做的。他并没有对皇帝不恭,没有对朝臣不敬,没有欺压士族百姓,更并没有篡权。我们起义反对桓玄,师出有名么?会有人支持么?”
“桓玄篡权只是时间问题。”
“对!没错!我也这么认为,但是目前反逆未彰,如何号召天下人反抗他?我们所做的是等待,等待有机时机。这一点我在建康时就跟你说过,你还不明白?”
“个中道理我当然明白。就等他的不臣行为大白于天下,然后我们据义、据理,义正严辞的进行讨伐。然而,等到那个时候,桓玄的势力、军力已经强大到我们难以撼动了。此时有卢循为患,只要将军您能想办法留在京口,想办法留一部分北府军在建康附近。那么时机一旦成熟,我们就马上挥军西进,攻占建康……”
“然后,我们将大好江山拱手让给卢循?”
“您这是什么意思?卢循只是一帮草寇,连孙恩都被刘牢之将军和您剿灭了,对付了桓玄再回头收拾他们自然不在话下。”
“无忌,你并没有亲自跟卢循交过手,可能不太了解这个人。如今的卢循容易剿灭,是因为他还没有形成气候。但卢循与孙恩是大不相同。孙恩不懂军事,而卢循是懂的;孙恩不懂拉扰士族,而卢循是懂的;孙恩残害百姓,卢循却时时打着护卫百姓的旗号。
我们征讨孙恩就花了将近两年时间。卢循一旦羽翼丰满,将来必然是个大患。桓玄的确有不臣之心,但目前至少还在表面上供奉着皇上,而卢循是怂恿贼人反对皇上。这帮贼人鼓动百姓的结果,你是知道的。个中利害,你可要权衡清楚。”
何无忌愣愣地看着我半晌。随着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想心事。
我见他半天不语,说:“好吧,无忌,你先回去吧。我说的这些话只是我的判断,也未必正确。你回去好好想想,此事从长计议。”
无忌无奈,只得告辞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