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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海城,南城,深夜。
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如果说古海城的东城乃是名门望族的聚居地,每天上演着纸醉金迷、鲜衣怒马的戏码。那城南这一片区域,便是普通佃户们的安乐窝,日日重复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几十年如一日,没有丝毫的变化。
这里的房屋低矮阴暗,与那李家门前威武的石狮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但是居住在此的寻常百姓们的脸上,时常露出满足的微笑,在街上遇见陌生人,常常点头打个招呼。
每年只要按时的交上应缴的粮食,剩下的粮食足够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自给自足,不用看着别人的脸色。日子虽穷,可是穷的有志气!
此时早已深夜,各家各门紧闭门窗,街上不时的传来老爷们的沉重的鼾声,此起彼伏,声声不停。
巡夜人敲着腰间的老梆子,来来回回。每次走到城南,听到如潮水般的鼾声,他就忍不住发笑,笑得鼻子发酸。他心里知道,这是老少爷们白天下地里干活累的,每家守着一亩三分地都生活的不容易。
此刻的马家嫂子躺在自家的炕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推了推身旁的汉子,轻声道:“孩子他爹,你睡了没有?”
马家一家三口,世代为李家佃户,每年扣去上交给李家的田粮,小日子过的倒是红火。
此刻马家的汉子马有田愁容不展,原本脸上的沟壑皱纹,褶子更深,长叹一口气,转过身来,对自己的婆娘说道:“哎,后背生疼,哪能睡得着哇!话说离着交租的日子不远了,咱家没有粮食这可咋办!”
马有田翻身坐起,露出了块块淤青的后背。
马家嫂子拿来药膏,拍了拍马有田的后背,道:“小声点,儿子睡觉呢!”
马有田被碰到伤处,疼的呲牙咧嘴,听婆娘说起儿子,马有田的话声儿变小,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他这个儿子取名马文斌,别看自己是个庄户人,可是马有田对待儿子那是不赖。自小的吃穿全是白面布衣,小孩儿装扮的精神,念得私塾也是城南区里最好的,听说那个老先生是前朝时候的官家子弟,一肚子的学问。
邻居们都笑他傻,一个庄稼人把儿子当成读书人来养,现在的朝廷也不开科取士,书读的再好顶个啥用?
马有田一股子倔脾气,不服气的道:“那朝廷还能一辈子不开科取士了!我就不信!算命的说了,我儿子是文曲星下凡的命,注定是头名的状元!”他对邻居们的劝说置若罔闻,在地里撅着屁股使劲儿得干活,只想着多打出粮食,供孩子上学堂。
儿子马文斌也是争气,小小年纪被乡里乡亲誉为神童,三字经、百家姓、论语等等启蒙书籍背的是滚瓜乱熟,一字不差,直把马有田乐得合不拢嘴,心里觉得一番苦心没有白费。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日子过得太舒心,祸事便要找上门。
前几个月城南佃户的田地里起了无妄之灾,城防军为了射杀几个攻击城墙的贼人,放火烧了城南外的大片田地,几十户连成一片的大好庄稼被烧个精光。
佃户们望着黑突突的,冒着浓烟的田地,眼睛发涩,欲哭无泪,更是有几个农户当场晕了过去。
事后,被烧田地的佃户们合起伙儿来去找城防军说理,结果当场被乱棍打了出来,还被警告不要再来,否则等待他们的便不是棍棒,而是锋利的刀枪。
大家被吓怕了胆,只能灰溜溜的回家。
在这几十户佃户中,以孙家佃户和李家佃户居多,剩下些小地主、小财主的佃户。
孙家名声仁义,孙家佃户们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跑到孙家族长孙四海老爷子那里哭诉。那孙老爷子和颜悦色,听到佃户们的日子不好过,当即免了他们三年的田租,高兴的佃户们当场磕头谢恩。
其余的小门小户的地主们见孙家大族做了表率,虽然不能大方的免去三年的地租,同样的免去自己佃户当年的地租,或是减轻地租,能让佃户们过个好年,不至于走上卖儿鬻女的绝路。
包括马有田在内的十几家李家佃户看着别家的佃户被免了地租,满心欢喜的去找李家族长李宝清老爷子。
谁知还没见到李老爷的面,就被李家少爷李朝贵拦了下来。
李朝贵身穿华服,对这些泥腿子一脸的鄙夷,他对李家佃户们嘲笑道:“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莫不说你们种着李家的田地,欠着李家的租子,咱们的契约上写的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到时候交不出租子,就拿你们的祖房抵债!”
马有田见大家敢怒不敢言,上前出头,为大家说话,道:“李家少爷,我们是有契约没错,但是这个情况不是我们故意拖欠田租,实在是好好的庄稼叫城防军一把火给烧了,我们实在拿不出粮食!”
李朝贵讥笑道:“拿不出粮食,按照契约,那就该用房产抵债。”
马有田压住心中的怒火,沉声道:“那是我们的祖宅,我们世世代代为李家的佃户,李家就这么绝情,不讲一点往日的情分!”
李朝贵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马有田,冷笑道:“什么是情分?”
马有田以为李朝贵心有回转,急道:“那孙家免去佃户们的田租,便是情分!”
“哈哈哈!”李朝贵阴阳怪气的笑了出来,突然发怒道:“孙家有情分,你怎么不去当孙家的走狗!来人,给我打出去!”左右早已准备好的李家家丁,人手一柄杀威大棒,如痛打落水狗一般,将佃户们扫地出门。
马有田冲在当前,着实的挨了几棒子,身上现出淤青,马家大嫂心疼的给他上药,嘴里埋怨着:“人家都去,怎么没事,就你回来,浑身是伤!”
马有田有苦难言,只是长吁短叹,神色一夜间又老了几分。
“嘶!嘶!”从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响声。
马家嫂子的耳朵最是敏锐,静下声音,侧耳去听门外的动静,只听得外面小院里的大黄狗狂吠几声,再也没有了动静。
马家嫂子起了警觉,推搡着自己汉子出去查看。
马有田不耐烦道:“你真是没事找事,院里子有大黄狗呢,来人它就叫了,你听,这不是没有声嘛!”
马家嫂子还是不放心,又听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有些异响,起身点了灯烛,转头对马有田道:“你去不去?你还是不是个爷们?”
马有田见婆娘这么说自己,挂不住脸子,披上一件单衣,也不穿袖子,接过灯烛,瞪了一眼婆娘,道:“就你事多!”
马家嫂子也不恼怒,推着马有田来到门前。
马有田刚要拉开门闩,马家嫂子突然道:“等等,给你这个!”
她从针线盒里拿出一把黝黑的剪子递给马有田。
马有田嘴里说道:“真是多事!”手里却接过剪子。他被婆娘的一惊一乍吓得心里发慌,心里也觉得外面有些东西作祟。
终于“嘎吱”一声,马有田向里打开房门,立刻被门外的景象吓呆住。
只见自家小院里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蝎子,有的个头如拇指般大小,身体透明发亮,有的个头大如手掌,浑体乌黑,挥舞着两只大钳子,嘴巴上的毒针闪闪发亮,一看便知此种蝎子身有剧毒。
果不其然,马有田扭头一看自家的大黄狗,早已躺在地上,嘴里冒着白沫,四肢抽搐,腿脚处一块巨大的黑斑,正是蝎子蛰中的地方。
马有田大骇,赶紧将房门紧闭,插上门闩,向后倒退数步,惊得说不出话来。
马家嫂子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上前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马有田慌里慌张的说出外面的景象,同样把马家嫂子吓丢了魂魄。
那两扇门板之间露着缝隙,根本挡不住蝎子的行进。
不一会儿,房屋内也有了蝎子的踪迹,夫妻俩赶紧拿出铁锨一边拍打蝎子,一边将缝隙堵上,忙活了大半宿,屋里乱七八糟,没了个样子。
这个时候里屋的儿子马文斌睡眼蒙松的走了出来,小声嘀咕道:“爹,娘,你们这是干什么,翻箱倒柜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吵得我都睡不着啦!”
马家嫂子好生的劝慰儿子道:“好儿子,这里没你的事儿,回去睡觉,乖,听话。”
突然马有田暴喝道:“别动!你俩谁也别动!”
马家嫂子一听这话儿,立刻呆住,一低头,却见一只硕大的黑色毒蝎在自己与儿子之间的脚面间来来回回的转悠,指不定什么时候给两人来上致命的一口。
马文斌年纪尚浅,大人越是让他不动,他偏偏越是摇动,不断的蹦跶着,笑道:“爹!你看我跳着玩呢!”
马家嫂子用手摁着不听话的儿子的肩膀,直让他别乱跳。
谁知马文斌蹦跶的更加厉害,直急得马家嫂子挥手给了儿子一个耳光,打得儿子愣住,哭道:“娘,你打我做什么?从小你都没有打过我!”
马家嫂子心疼的摸着儿子脸上的掌痕,厉声道:“让你别动,你怎么就不听话!小心脚底下的蝎子!”
马文斌这才注意到脚下的异常,看到这只毒蝎,吓得他脚步乱蹦,几次踩到蝎子的身边,直接激怒了毒蝎!
马有田见儿子身处危险,这只毒蝎就要蛰到儿子的脚面,头脑一热,什么也不管不顾,只想着就出自己的独子,上前一把抓住毒蝎向墙上一甩,重重的摔死了毒蝎。
马家嫂子大喜,道:“孩子他爹,你没事吧?这下可好了,刚才可吓死我了!”
只见马有田转过脸来,嘴唇发黑,再抬起手来一看,手上黑黑的鼓起一个大包,显然是毒蝎临死之前给了马有田的虎口处狠狠的一击。
马家嫂子立刻慌了神,大声道:“孩子他爹,你别吓我啊!”
马有田脑子里轰隆乱响,眼前的景象发花,不省人事,向后重重的倒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