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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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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可诚摇头道:“不大可能,我听说杨世礼就要当山东镇的参将或是游击,曹州刘虽然图谋扬州,但淮安的州县也不会放手,这边占着半个江北,就算不及扬州苏州常州松江府富裕,但相比山东地方也不差,先占一府,筹粮练兵,坐地看局面变化是最好的法子。若这般,象杨世礼这样的地方豪强,曹州刘不会轻易得罪,虽然客兵势大,但办事也要本地豪强从旁协助,所以杨世礼加参将,游击,这话不是人瞎编出来,多半是有这事。到这种地步了,哪一个客兵将领敢擅自对杨世达下手,他不怕坏了大局,惹怒总兵,弄个身死族灭的下场?曹州刘行事肆无忌惮,又阴沉刻忌,下手狠毒,他的部将哪一个不是战战兢兢,生怕惹怒了他,我不信有人胆子这么大!”

    “那便可能是杨世达的对头?”

    “灌南一带,还有山阳,淮安,沭阳,一直到宿迁,这一块哪有什么大股的青皮无赖,又有哪一股敢同杨世达过不去?若是到安东,宝应,盐城一带,杨世礼的势力最大,麾下过千人,更没有人敢惹杨家兄弟了。”

    众人说到这里,都无人再说下去了,所有人拿眼看闵乾德。

    闵乾德内心实则狂喜,甚至思绪都有些混乱了。他知道必定是昨晚闵元启等人成功了,将杨成达一伙悉数斩杀,并且把水关这个作恶的地方一把火烧成了白地,这是件大好事,但这事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宣扬!

    若是杨世达一伙就是扯旗造反的土匪流寇,那堂而皇之的说是闵元启带兵剿了也无所谓,哪怕是其后有杨世礼的报复,说不得也要将这大功劳先认了再说。可惜杨世达明面上还是盐课司的提举,虽然作恶多端,但毕竟还是朝廷的官员,断没有私下派兵剿杀的道理……闵乾德轻轻咬着牙,这件事定然会引发轩然大波,但百姓肯定是四下传播赞颂,不能明着将这事认下来,真真是可惜了,不然凭这件事,闵元启最少要受四方几万十几万百姓赞颂好几十年!

    杨世达那一伙是什么人啊?私设水关敲诈勒索侮辱良善,抢劫强奸打人甚至绑票杀人,这一类的事都没少做,就是淮河上的一颗毒瘤,现在这颗毒瘤却是被本家侄儿带人给铲了,却是不能借此扬名,不能使闵家的形象更上层楼,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由于心思沉在别的事上,闵乾德一时半会的没有看到众人的眼神,等屋子里寂静久了,闵乾德才醒悟过来,眼前这伙子人,怕是以为这事是他想办法做的?

    “诸位在这里慢聊。”闵乾德心里冷笑一声,说道:“昨晚我带着郑七霍二他们和海州过来的几位大人喝酒到半夜,现在委实是撑不住,得回家歇着了。”

    这么一说,众人这才想起来,昨天确实有几个海州过来的佐杂官员到卫所这边,没有什么要紧事情,就是例行公事,闵乾德代表卫所招待,昨天喝酒闹到半夜,其麾下的几个家丁伴当,还有交好的在所城的武官都是陪客去了,这样一来,闵乾德私下派人去夜袭河房的嫌疑,瞬间便是排除掉了。

    “这事不必着急。”李国鼎沉声道:“我现在就去王三益的百户,打探一下王百户的消息,看他是被救了,被放了,还是也陷在里头。”

    “也好,也好!”李可诚简直是心烦意乱,这事若和云梯关所无关,完全能当成个带点奇诡色彩的趣闻,毕竟淮安府和各县都一直缺乏大股营兵进驻,几十年前的备倭之后,淮安卫的一千多守备操军,大河卫也有千把人左右,占个守备操练名义,其实三成人都不到,操练粮饷也被卫所上官们分了,杨世礼一伙千把人,在淮安扬州一带已经是大势力,杨世达一伙百多人,

    更是无人敢招惹的存在。

    昨夜的事,突如其事,令人有些胆寒害怕,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伙强人,悄没声息的干出了这样可怖可畏的大事?

    虽然摸不着头脑,不过李国鼎的思路不错,各人都表示赞同,李国鼎也忧心老友,向着两个千户和副千户叉手一礼,告辞之后,便是即刻转身出门。

    李可诚此时当然没有办法再逼迫闵乾德,消息传来之后他适才的态度和话语都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话,李可诚也知道,这事不到晚上就会传遍整个所城。李千户怎么胆小,怎么向着外人逼迫闵千户,结果两人争吵之时传来了杨世达一伙覆灭的消息,李千户的脸色是怎么难看,怎么难以下台……

    这事闵家肯定不会放弃机会,李家和闵家在大河卫斗了几十年,近些年是李家压着了闵家,不光是云梯关所,李家还占着指挥层级的高位,闵乾德被李可诚压了多年没办法捞着掌印,结果闵元启捅了漏子,李可诚楞是没有办法解决,刚刚准备压着闵乾德解决他那若麻烦的侄子,结果不给李可诚脸面的杨世达一伙,楞是叫人给杀了个干干净净……这么两相对比,更是显得李可诚无能鼠辈,可鄙可笑……

    “元启干的漂亮,不过也得写信告诉他有后患!”高兴了半天之后,闵乾德好歹是镇定了下为,就算这样,磨研调墨时两手也是忍不住颤抖着……小儿辈有出息,身为家族长辈当然是无比兴奋,只是闵乾德写信时并没有过多夸赞和表达兴奋之情,而是相当谨慎的提醒闵元启要小心提防来自杨世礼和杨世勇的报复……这事现在大家都摸不清楚,但闵乾德心里清楚,最多不超过三天,这事就会传遍整个云梯关乃至大河卫和淮安府,接下来就是在灌南海州安东等诸县发酵,怕是没过多久就能传到宝应盐城甚至扬州府城……想瞒是瞒不住人的,王三益全须全尾的回到自己百户不说,还有闵元金和梁世发这两个小旗也是安然无事,难道那伙贼是闲的发慌,凭白无故的就替闵元启救人解难,连杀官纵火这样的事也替他做了?

    事情传扬开来,在官面上不怕,只要没有明确的证据,淮安府和各州县不会跑过来辑拿一个六品武官,况且闵家在大河卫也不是毫无势力,闵乾德好歹是签书千户,还有一些族人在其余各所当副千户,百户,试百户,提溜起来也有好几十号人……这还在其次,既然闵元启能在一夜之间干掉杨世达百来号人,四周的这些州县,包括淮安府城,除了客兵之外谁还有这个实力?两个卫的指挥使说是三品高官,但家丁加起来不过几十号人,也差不多在府城养废了,一群狐假虎威的废物点心,指望他们去剿杨世达就真是笑话了,就算把两卫名义上两千多守备操军都聚起了,人还没出府城消息就走漏了,等他们赶到河房怕是连根人毛也看不到……可以说除了南来的山东客兵之外,就算府县要查办这重案要案,也不过就是虚张声势,而就客兵来说,暂且还理会不到地方治案的事,就算是杨世礼受了官职也得有一气时间,客兵要直接插手地方治安案件也需一段时日,这段时间,足以当成缓冲,要紧的便是闵元启要抓紧扩充自己的实力,名望,银钱粮食,训练旗军,还有自家的官职都得设法向上,一旦实力稳固,则外来的威胁就会无形中减弱许多,甚至直接消弥了事……

    闵乾德的信写的相当用心,很快十几张信纸都写满了,他怀着高兴,兴奋,骄傲,还有担忧等混杂的情绪,将信用腊封好口,再叫来一个心腹家人,吩咐他立刻骑马赶往第三百户,将信亲手交到闵元启的手中。

    到了天黑之前,闵乾德才回到自己的住处,一路上撞着不少熟人,

    很多人俱是在议论水关河房的事,有一些交情够的便是拦着闵乾德扳谈,打听这事情的首尾经过,闵乾德一律推托,表示自己毫不知情,但有人提起李可诚的话头,闵乾备便不动声色的将李可诚被杨世达逼迫拿捏,毫无办法,还打算降闵元启职份来讨好杨世达的事宣扬出去,等他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估计整个所城都在传扬李可诚的笑话了。

    这种想法令闵乾德简直乐不可支,他这个年岁对自己的事业已经没有什么野心和期盼,但被李可诚这样的人压着一头也是件糟心的事,能叫老对手丢一下丑,贬损对方的品性还在其次,叫所有人怀疑李可诚的能力,进而使这种怀疑削弱掉李可诚的现实权柄,这才是令闵乾德真正开怀的原因。

    待进了府邸正门,有仆人上前来牵走了马去涮洗喂料,闵乾德自己过了二门,进到内宅正堂时,闵元直和几个兄弟,还有几位堂伯堂叔都等在檐下,闵乾德看到他们心中也是一阵激动,但他勉力按下自己兴奋的情绪,只向着众人点头示意。

    “大人,”闵元直小声道:“传言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闵乾德看看众人,说道:“水关那边杨世达一伙都被人杀了,关二的尸首可辨,杨世达那厮烧焦了,整个水关河房,都烧成了白地。”

    “谢天谢地。”闵元直脸上显露出潮红之色,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稳重些!”闵乾德瞪眼看了儿子一眼,说道:“在外头切莫如此,这事是天谴罚罪,是杨世达一伙该当的,和咱们没任何关系!”

    话是这样说,在场的人却都是知道内情的,兴奋之情还是遮掩不住。

    一个族中老人,须眉皆白,此时也是恨不得蹦起来的样子,老头子眉开眼笑的道:“这下好了,我闵家算是又出了人才,复祖宗先人之光有望了。”

    “还是见不得光啊。”闵乾德摇头道:“终究不是正路子军功,算不了什么。”

    “瞎,这事你想左了。”老头子豁开没牙的嘴,笑着道:“现在是什么光景?乱世光景了,能练兵,能打仗的才有出头的机会,就象国初时候那样,什么功名富贵,但凭马上一刀一枪拼搏而来,我闵家的诸多世职,不就是靠先祖跟随太祖皇帝,凭着刀枪挣来的富贵?现在这时候,元启能练兵敢杀人,是个成事的好苗子,我看弄不好不光是复祖先功业,还能超过祖先哩!”

    闵乾德这才明白过来,不仅李可诚那样的等着观风望色,看看是新朝能建立,还是大明能挺过眼前这一关,又或是如五代那样混战百年,现在在众人眼里都是没准的事,既然是没准的事,那么这年头就是再度武夫当国,从刘泽清悍然南下却屁事没有,史可法这个当家文官还得反过来拍刘泽清的马屁。那些州县官,早几十年根本不会将一个总兵看在眼里,不要说进士出身的州县正印官了,就算是举人出身的佐杂官,照样敢和总兵分庭抗礼!吴桥兵变,说白了就是乡绅刁难孔有德等人,当时孔有德等人好歹也是正经的大明将军,而且是在领兵往辽东做战的路上,结果因为一只鸡把事闹大了,一群乡绅不依不饶,根本不给孔有德等人丝毫脸面……

    现在呢?完全反过来了!

    闵乾德强按着内心复杂的情绪,脸色平静的对众人道:“我已经写了信给元启,叫他不骄不躁,夯实根基,咱们能帮多少便帮多少,但我要先说清楚,凡事时起步最难,咱们要帮忙,不要添乱……”

    “省得省得,响鼓不用重捶。”众人随口应和着,推着闵乾德往屋子里走,房中已经备了酒宴,所有人都等着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