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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赵盘一身单衣只披了外袍地跑出去堵信陵君, 回来后,少少吹了风,不过他并没在意。让喋喋不休的朱姬出去为自己煮醒酒汤, 自己便装醉躺下。
躺了一会,似乎有凉风吹来, 身子发轻,头却重了。
赵盘迷糊着眼, 睁开, 掀开帐子,却是看到了自己很久以前丢失的小刀挂在窗边。
他一个欣喜,跳下床, 抢过小刀握紧在手, 生怕它再丢了。
小心地拔出刀刃,雪亮一片在黑夜中如同芒星。
正高兴着, 不知为何, 芒星不见了,黑夜乌压压盖下来,赵盘一个惊吓,推开窗子去寻找天地间那一抹亮色,却不期然, 无数星星点点的幽亮破窗而入,浩若繁星,然后又绕过他, 往远方去了。
赵盘却是突然觉得很孤单了,如同迷路的孩子般,追着这群萤火虫,跑过游廊,小桥,栈道,亭台……
萤火虫悠悠荡荡,他起了玩闹的心思,如孩童般,不时跳起,用两只宽大的袖子去扑那群星点,那群繁星被惊吓,四散而去。
赵盘觉得有点累,头上也出了汗,四周又重新黑暗下来,他有些害怕,放眼望去,面前熟悉的可不是邯郸府邸的寝室?
他依稀听得有人声,便一个矮身,如同以前千百次极顺溜蹭了过去,躲在屏风后,偷听。
正得意,一个人影挑起珠帘,把他拉了出来。
灯影憧憧,娘亲雅夫人正一脸嗔怪地给自己擦额上的汗水,她耳畔的坠子游荡好似方才自己抓不住的萤火虫。
爹爹盘踞在塌几上,周围堆积着成山简牍,他年轻硬挺的面容阴沉似水,皱着眉,对着挂在墙上的地图沉思。
赵盘揉了揉眼睛,爹爹,他,不是已经死在长平了么?
却听娘亲说,“夫君,今日是盘儿生日,我答应了他,你会陪他练习刀法。”
赵括转过头看向这对母子,道,“盘儿已经会用刀了?”
赵盘使劲地点点头,还把一直攥在手里的小刀举起来。
赵括笑了笑,走过来,摸摸他的头,却顺手把小刀掷进临窗的池塘。
“咕咚”一声。
赵盘想起了,小刀是被爹爹扔掉的,并不是后来自己对自己说的,弄丢了。
娘亲哭了,“将军,盘儿只是个孩子。”
爹爹的声音响在耳边,“我家再不需要会打仗的孩子,学什么刀法?”
赵盘想哭,扁了扁嘴,迈起小短腿,冲出去,找他的小刀。可是,跑了一半,又折回来,他想起,记忆中,父亲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父亲要去长平了!
赵盘一急,使劲往回跑,跑,跑,跑。
路却越跑越远。
赵盘一个发急,跌倒在地。
沮丧地疼得只想哭,赵盘噙着眼泪,慢慢往前爬,一个妇人的裙裾出现在面前。
他抬头一看,娘正站着,温婉地对自己笑。
娘!
赵盘挣扎着站起,张开双臂要去抱她,膝盖却一酸,再次跌倒,“噗通”一声,竟是自己跌入了池塘,如同之前那把小刀一样!
黑水淹没了一切,四周俱寂。
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
赵盘大喊:“娘!娘——”
“娘在这里,政儿。”正在追问大夫,赵盘病情的朱姬连忙扑过来。
哪知赵盘一睁眼看到自己,却恐惧地往后躲了一下。
朱姬心中一痛,面上却强笑,“政儿,可还不舒服?大夫开了药,你喝了就好了。”说着端起一旁婢女奉上的汤药,要一勺一勺亲自喂儿子。
看到朱姬,赵盘暂时的恐惧消失了,继而是无尽的空虚,他僵笑了一下,接过汤碗,“咕噜”一口全吞了,“我没事了,不过是风寒而已,你快休息去吧。”
朱姬不肯走,“娘在这看着你,等你好全了。”
赵盘却是发怒,“走啊,你们当初既然都不要我,现在为何又来找我?!”
朱姬被赵盘这一吼,吓住了,她看着面前不再疏离有礼的儿子,一副受伤野兽的样子,她不知所措。
赵盘见朱姬如此,心内冷笑了一下,下了床榻,顿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挣扎着扶住床沿,却看见朱姬一脸担心,却不敢上前扶住自己的可怜模样。赵盘不再看她,径直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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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这是什么?”十七看着赵雅手中几块发出幽幽光芒的石头,发问。
“萤石啊。”赵雅把这几块石头放进十九端来的铜盆里,萤石在水中随着水纹摇曳着瑰丽的光。
《宫心计》里,刘三好为某个小宫妃打造的发钗,便是用的萤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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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去厨房煮了个糖水,还在柴堆处发现几颗萤石,只待洗干净,交予匠人做些东西来玩玩。
“夫人,我去熄了灯吧。”十七最是活泼,也最好奇这些奇怪的东西。见石头能发光,便兴冲冲要熄灯。
一旁的十九,长期被赵雅派在外面工作,倒不似十七般少见多怪。
赵雅见十七兴致这样高,也哈皮起来,反正醒着无聊,又睡不着,便同意了。
果然,一熄灯,萤石的幽光更加耀眼,若非数目太少,就是星汉也不过如此引人入胜。
赵盘自出了房门,便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冬日的空气阴冷非常,风也猛烈,刺骨,却让他混沌的头脑清晰起来。
他仰头看天,星光璀璨,却毫不顾及地上的黑暗,兀自闪耀。
就好像,
她。
自己已经是一个人了。
赵盘抱紧自己逐渐冰冷的身体,他从未如此感受过寒冷。寒冰彻骨。
放眼望去,不知该往哪里去。
跟着萤火虫走的自己,只存在于那个小孩子的梦中罢了。
只落一夜寒霜。
赵盘蹲下来,他觉得更加冷了,却不经意发现,不远处一栋房子窗边,似有幽光点点。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去,那幽光还在!
这寒冬腊月,怎么会有?!
赵盘站起来,不管是不是还在做梦,他跌跌撞撞,往那幽光处跑,仿若梦中的追逐般。
他眯起眼睛,朦朦胧胧,放任自己如同梦里的孩子。
到了窗子近前,赵盘用力“啪”地猛推开窗,破窗而出的不仅是幽光点点游荡,映照出一片澄明。
还有,一张吃惊的脸。
近在咫尺,极熟悉极陌生。
赵盘鼻子一酸,一时间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只知道倾身抱住她。
却“咣当”打翻了水盆,流星四散,跌落在地,两人身上皆是潮湿一片。
赵雅被赵盘大半夜搞的乌龙吓得不轻,但见他烧得黑脸通红一片,嘴唇乌紫,情绪不稳的样子,倒也不好发作,连连喊十七十九过来帮忙。
三人七手八脚,终于把“壮汉”赵盘搬上床,期间赵盘死也不肯放松对赵雅的手,只得多费些功夫。
“公子烧得好厉害啊。”十七一摸,一惊。
赵雅也被赵盘这模样给骇到了,这怎么前脚朱姬说他吹了风,后脚人就烧给自己看了?
赶紧叫十九去喊大夫。
大夫来后,照例给赵盘开了药,嘱咐了多休息。赵雅便让十九送走了大夫,十七去厨房煮药。
自己无奈被赵盘这臭小子抓住不放手,只能留下来看他。
想起来酒精挥发快,便用手帕沾了酒水给他擦动脉。
分别是脖子、腋下、手肘、腿肘。
几下一擦,赵盘舒服地哼了一声。赵雅倒是累坏了。
嘴里强调着,“现在老娘伺候你,你以后当了秦始皇可要孝顺我,把杭州赐给我,还有太湖!对了,面首什么的也不许少!”
赵盘昏昏沉沉的,脑子放空,心里却放松起来。莫名的愉悦充实了内心,很奇怪却很满很安心。
迷迷糊糊中有人跟自己说话,有点凶,听不清楚,可却止不住地高兴,放心。他把头往那温暖处蹭了蹭,凶巴巴的声音小了,好像还有双柔软温暖的手抚摸自己。
赵盘放心地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好似全身出了很多汗,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粘津津,很不舒服。他难受地睁开眼,想如往常般发一顿起床气,却不期然,一眼瞥见面前一张柔美得让他心揪,也让他安心的脸。
他伸出手指,颤巍巍地努力地摸上这张脸。
滑软,细腻。
却不复记忆中的温柔。
在自己一触之下,这张脸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地瞪着自己。
赵盘失笑,也不如同往常般和她大小声,反是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她愣了一下。
赵盘问完,自己也愣了。接着恢复过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两只黑眸盛满了认真。
赵雅没想到赵盘醒来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一般人不是该要喝水什么的么?
再说,这么长时间一来,他都没有问过自己,怎么今天一起来就问?
不过,有问必答,又不是什么机密。
“我叫赵雅。”
“不是,我是问你,你本名叫什么。”
“赵,雅。跟雅夫人同名同姓。”宅女赵雅很是郁闷,估计是当初因为同名同姓才会穿成这个悲催的雅夫人的吧。
赵盘听了这话,如吃了苍蝇般,一张黑脸黑似锅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