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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地的残砖败瓦、还有那些冒着黑烟或火苗的战车残骸成为了小镇中随处可见的新的风景。一批年老的男人在拉德的指挥下奋力扑灭残余的火苗,还有一批年幼的孩子则负责从战死的工业部身上寻找能够用作急救的医疗用品。唯一没有遭受到太大损害的小镇教堂成为了临时的医疗救护所,几个年老的妇女手忙脚乱地为充当医生的李文寿等人传递着用沸水煮过的绷带和纱布,再将李文寿用过的手术器械扔进旁边的水桶中清洗,再放进开水锅里重新煮沸。从手术台上的伤员伤口中流出的鲜血已经在地上聚集成了厚厚的一层,让每个走在地板上的人都提心吊胆,总要防备着脚下突然一滑
不断有人号哭着将在废墟中找到的伤员送来,也不断有那些没有救助希望的伤员在亲人那哀伤的呼喊中渐渐死去。麻药早就用光了,新来的伤员只好冒险用鬼龙等人从雇佣兵营地找到的毒品止疼,放在李文寿身边的大托盘上,取出来的那些粘着血肉的弹片或子弹的弹头已经堆积成一座令人恐惧的小山!
尽力扭动着脖子,李文寿在自己肩头的衣服上擦去了脸上的汗水,沉重地喘着粗气喊道:“这个已经可以了,赶紧抬开,把下一个伤员送过来!我还要大量的棉布或棉花,还有干净的线!”
借着协助自己的那些妇女抬走伤员清洗手术台的机会,李文寿总算可以靠在身后的围墙上喘息片刻了!虽说早已经预料到了这次大战之后,小镇枪手的伤亡应该是个可怕的数字,但一次性地给这么多人作手术,即使是再专业的医生,恐怕也会感觉到深深的疲惫吧?
尤其是在这么简陋的环境之下,几乎只能用中世纪海战中的那种近乎残酷的手段来为伤员治疗,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自己做的手术大部分都将是无用功夫!短短的几个小时,从手术台上抬下去的死人比活着离开手术台的要多好几倍啊看看自己身边负责另一张手术台的飓风,这个体形壮硕的东欧大汉也和自己一样,疲惫而又沮丧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喘息。看着李文寿投来的询问的目光,飓风无奈地摇摇头:“我的这个,没办法了!两条腿齐根炸断,身上还残留着几十块细小的弹片,就这么简陋的手术条件,就算是现在没死,也顶不过随后的术后并发症了!说起来,头儿去什么地方了?还有,卞和不是说过,我们会有给养和武器送到么?”
看着从教堂门口冲进来的几个抱着伤员的妇女,李文寿活动着已经酸痛到了极点的胳膊,无奈地摇摇头:“头儿现在在联系我们的朋友,催促他们尽快提供我们需要的东西。在这之前,我们只能靠自己了,又送进来几个,赶紧上吧!”
飓风表情痛苦地摇晃着自己的肩膀,将鲜血淋漓的双手伸进了身边的一桶凉水中清洗着:“好吧!等做完了所有的手术,我一定要好好的喝上一大杯啤酒,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时间在不见断的手术过程中飞快地流逝,当最后一个伤员身上的伤口被李文寿小心地缝合起来之后,已经是天色阴沉的傍晚了。整整一天时间都没来得及让自己喝水,在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后,李文寿总算让自己干涩的喉咙感觉到了一点点的舒适。看看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李文寿用胳膊肘推推半蹲在自己身边的一个运送伤员的老年妇女:“给我弄点水来好么?我渴”
半蹲在地上的女人没有理睬李文寿,只是深深地埋着头,小心地用自己的双臂保护着怀中的什么东西,嘴里还在低声地用墨西哥土语念叨着。或许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半蹲在地上的女人轻轻地站了起来,缓缓地转过了身子,用那双已经明显呆滞的眼睛看着李文寿,近乎乞求地将怀中抱着的东西递了过来:“您看看我的小儿子,能救救他么?他的父亲和两个兄弟都已经炸死了,找不到了,只有我的小儿子,我这听话、懂事的咔咔吉,他留下来陪伴我”
看着这个年迈的女人将怀抱中紧紧保护着的东西放在自己眼前,李文寿禁不住倒退了好几步,险些被地面上那厚厚的鲜血滑倒!那是一个青年、或者说是一个半大孩子的头颅,在爆炸的威力之下,这个头颅下面的身躯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却将这个孩子的头颅完好无缺递保留下来。或许是因为爆炸来得太过突然,或者是因为死神也不忍心收走这条年轻的生命,孩子的脸孔上看不出一丝的恐惧表情,反倒保留着一种毅然决然的勇敢,连那双已经失去了活力的眼睛里,也看不出一丝对死亡的畏惧!
看着李文寿后退了几步,年迈的女人顾不上地上的鲜血会将自己滑倒,亦步亦趋递跟了过来,眼睛和声音里,全是那种狂热的乞求:“我知道,您是个高明的大夫,发发慈悲吧!我只剩下这个乖巧的孩子了,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就要我的小咔咔吉。您知道,这个好心肠的孩子,已经快要十六岁了,再过几天,他就可以戴着我送给他的那顶圆帽子,在自己家的玉米地里干活养家了啊!他的嗓子真好,就算是隔着很远,也能听到他在唱歌,要知道,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能听到自己的儿子那嘹亮的歌声,能在中午的时候听见儿子大步走进家门,用他那沾满了泥土的巴掌拍着桌子喊叫着饿了,叫他的老妈妈赶紧拿吃的过来,那就是妈妈最开心的事情了”
眼神已经开始散乱的老妇人终于没能说出更多的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的鬼龙轻轻地将两枚细小的银针刺进了她的颈部,在老妇人的身体瘫软到地上之前,鬼龙利落地扶住了老妇人的身体,而紧跟在鬼龙身边的向正则是一把接住了从老妇人怀中滚落的头颅,再将那颗已经干涸了血迹的头颅小心地放在了手术台上。
几个满脸痛惜神色的女人不等鬼龙吩咐,已经小心地将昏睡过去的老妇人半抱半付地弄到了耶稣受难像前的祭台上,慢慢地放平了她的身体。几个在看护着伤员的老妇人哀伤的摇头叹息着:“可怜的人,没有了儿子和丈夫,她也就没有了灵魂了啊!万能的上帝啊,求你怜悯她,不要叫魔鬼夺走她的心神啊”顺手将一罐仙人掌果汁递给了喉咙干涩的李文寿,鬼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怜悯的表情,在看着那些简陋的床铺上躺着的伤员之后,鬼龙竟然连起码的安慰都没有一句,只是示意跟在自己身边的向正将刚刚找到的几个急救包放在了刚刚清洗干净的手术台上。已经处理好了小镇中的救火工作的拉德带着满身的汗水和尘泥急匆匆地走进了教堂,看着满教堂的伤号,拉德的脸上是那种谁都可以看出来的痛惜和伤感!
不过是一天时间的战斗,整个小镇上的青壮年几乎伤亡殆尽,甚至是那些还没成年的孩子也有极大的伤亡,这种极其严重的损失是任何人都难以接受的!
尽管战胜,可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小镇的元气?
看着黯然无言的拉德,向正轻轻地拍拍拉德的肩膀,或许是看到了拉德那痛心的模样,向正的声音也一改往日的冰冷,变得相当的低沉:“现在没时间想伤亡的问题了!尽量安排那些没有作战能力的人照顾伤员,如果伤员中还有可以行动的,叫他们去应付那些前来查探情况的墨西哥警察!把你那些战死的族人集中在小镇中损坏最为严重的地方,尽量将小镇遭受袭击的事件让更多的人知道,尽量让更多的人了解你们是在遭受了如何的损失之后才保全了小镇。让人们认为你们是英雄,是”
不等向正说完,拉德已经暴跳着将手中的武器摔到了地上,指着向正的鼻子咆哮起来:“他们已经战死了,还要利用他们的尸体么?你看看这些受伤的人,他们还能活多久?是不是也要把他们集中到那些马上就要倒塌的房子面前,好让那些尸体的数目更为增加一些?我们原本可以不死这么多人的,我的兄弟、我的部下,都是为了你们那个莫名其妙的全歼敌人的计划,他们都白白地去送死”
听着拉德不分青红皂白地吼叫,本来就在一天的手术中累了个天旋地转的飓风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拽住了拉德的衣领,吼叫的声音足可以震垮整个教堂:“你***说什么?就只有你的人在拼命么?你以为那些子弹会绕开我们的脑袋?你以为那些该死的雇佣兵会在切开对手的喉咙之前放过我们么?作战,一定会死人,你必须学会看着你的亲人咽气,然后在他的尸体还温热的时候,拿着你心爱之人的尸体来构筑工事!战争中,没有怜悯、没有那些该死的善良和同情,只有战胜的活人和战败的死人而已!在你因为善良和同情变成一具尸体之后,你还能拿什么来保护你的族人?战死的那些人,做了他们该做的,而你却还在这里胡乱喊叫?”
越说越激动的飓风不自觉地增加着双手上的力量,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被抓住了衣襟和脖子的拉德险些被飓风活活掐死。如果不是鬼龙在关键的时候用力拉开了恼怒的飓风,那么拉德将成为战斗结束之后的第一个枉死者了
看着拉德平息了喘息和纷乱的思绪,鬼龙将拉德拽到了教堂中的一个僻静角落。经过了这场残酷的战斗,再加上一整天的收拾残局,拉德的脸上明显地体现出了深深的疲倦,在教堂中的石台阶上重重地坐了下来,连呼吸都变得额外地沉重。胡乱在身上掏摸了几下,拉德颤抖着双手将一支皱巴巴的土烟塞到了嘴里,可是却怎么也无法打燃手中的打火机了。
微微叹了口气,鬼龙伸手拿过了拉德手中的打火机,在拉德的身边坐下来,随手帮拉德点燃了嘴巴上的土烟后说道:“或许向正的话有些不近人情,但无疑是能获取最大利益的方法。有的时候,作为一个部族的首领,必须是要硬下心肠来的!”
喷吐着味道浓厚的烟雾,拉德深深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刚才只是太过激动了。我们在清理废墟的时候,找到了露丽妈妈的小女儿,她被压在土墙下面,可是还活着。我们尽力救她,可是本来,我们说好的,我要她成为我的妻子!或许,我并不适合成为部族的新首领,我只是个冒傻气的,拿着很多人的性命疯狂赌博的农夫。就像你说过的,我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我还是当个农夫的好!”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来,鬼龙轻轻地打着了打火机,静静地看着拿淡蓝的火苗在夜晚的微风中摇曳着。深沉的寂静之中,鬼龙的声音竟然类似梵唱般地庄严肃穆:“农夫?一个好农夫,也要忍受庄稼遭受虫害和天灾所造成的痛苦啊!辛苦种地,卖力照料,到头来只因为一场你的力量无法控制的意外,一切都成空。可是,那就能证明,你不适合做个好农夫了么?这场战斗,死伤的都是你的好友至亲,如果说你还能镇定自若,那才叫奇怪了!你问问自己的良心,你是否已经尽力?你再问问你身边的那些同样失去了亲人的部下,他们是不是对你有所埋怨?能够为自己的部族拼死一战,即使是战死,他们也会觉得心安了吧!好好想想,你是决定背负起你的责任,带着你的部族走向繁荣,还是放弃一切,成为一个只对自己负责的农夫?部族是你的,是你的族人的,好好想想,我不打搅你了”
看着鬼龙静静地走远,拉德深深地低下了头,肩膀轻轻地颤抖着,看的出来,只是因为鬼龙还没有走远的缘故,拉德才没有放声哭出来